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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物異志

關(guān)山

奇物異志 引魂香 1796 2024-05-20 22:08:34

  “姓名”

  “陶澤”

  “籍貫”

  “涼州”

  筆錄官抬眼看向面前這個年輕人。他記得,去年年初,關(guān)內(nèi)一戰(zhàn),主將崔琰身死連州帶郡一齊被煌國拿下,州內(nèi)不少青壯都死在了那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中。

  眼下戰(zhàn)事已消,可被毀去的城邦,無辜死難者們的尸骸,通通堆砌在那條出關(guān)的要道上,無人認(rèn)領(lǐng)。

  幾乎沒怎么受到盤問,陶澤順利的拿到了通關(guān)文書。他背對著那入關(guān)的通道,直直看向身后。

  那里,荒草萋萋,似乎很久沒有人來往了。

  陶澤漠然注視起那片生機(jī)勃勃的草地,春吹百草,等來年這些草籽就會長上天去,風(fēng)會把它們運(yùn)往北方,沿途的尸骨倒是很好的養(yǎng)料。這樣,地里不光能長草,也能像南邊一樣長出養(yǎng)活人的莊稼吧。

  驀然間,他想到某個家伙曾說過,想去西北那邊,因為聽說那里有一座很高很高的雪山。

  陶澤并不關(guān)心這個,他很小的時候差點死在山上,冬天,白茫茫的雪從四面八方,將人埋起。

  可在打仗的這幾年,雪下的再厲害也沒有刀子殺人殺的快,那家伙在一天夜里被蠻子從背后摸了一刀,割斷了脊柱。

  所有人都覺得他死定了,這小子卻一副倔樣,他說,他不會死,他還要去找雪山呢。

  陶澤問他,為什么一定要去找雪山?

  他說,他娘說山上有神仙,雪山是他知道的最高的山,所以他要去找神仙治他娘的病。

  說這話的時候,人還是清醒的。有人給了他一管旱煙,繼續(xù)聽他說那個關(guān)于神仙的故事。

  陶澤坐在那小子旁邊,只是望著屋外,安靜無聲的曠野。

  那晚的后半夜是陶澤睡得最不舒服的一次,夜里他聽到好幾次哭聲,這致使他輾轉(zhuǎn)了許久也沒能睡著,等捱到了天亮,他才聽同伴說,那家伙已經(jīng)死了。

  他肯定是會死的,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可那之后,陶澤只要一閉眼,就會想到那家伙縮在角落里,渾身打著哆嗦。聽說,他娘是因為沒東西吃活活餓死,這并不稀奇。

  后來,在整理遺物時,翻到那小子偷偷藏起來的糧食,大多都已經(jīng)爛掉,食物下面疊放有一塊已經(jīng)臟的不能看的女人的衣服,觸目驚心。

  陶澤只覺得荒唐,他這樣的人竟然在看到那灘東西時產(chǎn)生類似憐憫的情緒。以至于,他后來做夢,還夢到過自己帶著那家伙去了雪山,滿山遍野的去找那些老不死的家伙。

  分完那家伙的遺產(chǎn),找了個地方,把他埋了。

  陶澤是想直接燒了好,可看到那灘破爛,想了想,又給放回那家伙的胸口,他抓了一把草籽,合風(fēng),一起埋進(jìn)土里。

  這世上也許真的有神仙,但肯定不會管他們這幫凡人的事。

  陶澤卷了根旱煙,把煙抽完,煙灰灑在墳頭上,白雪皚皚。

  “這就是雪山,它其實也就是這么個玩意,你自個在墳里慢慢看吧。”

  陶澤摸著自己的腦袋,他看了看天上,白茫茫的大雪。

  小人物嘛,都一樣,死的時候太淺太清。一陣風(fēng),一片草,一場雪,也就了無痕跡。

  他對腳下的這片土地談不上熱愛,也算不上討厭。

  只是,在他立足人世間的這些年里,在遠(yuǎn)沒有蠻族入侵而導(dǎo)致的戰(zhàn)爭年代下,生根于大地上的黑暗就已經(jīng)蔓延到每個人的心中。

  當(dāng)他還是以幼兒的身份存在于世時,這種可悲,便已然呈現(xiàn)。

  …

  山谷里沒有風(fēng)的時候,總是使人感到炎熱。因為地勢過高,白天又總會比其他地方更要刺眼。

  姜沁于傍晚時分便坐在這兒。夕陽西下,棗紅色的巖壁曬成棕黃,在一眾樹冠簇?fù)硐拢蓖h(yuǎn)方眺望,能看見兩座匍匐山峰,一半掛著太陽,一半掛著月亮。

  這樣的場景無疑使人感到不真實,可當(dāng)黑夜升起,城鎮(zhèn)進(jìn)入夢鄉(xiāng),山外的云被風(fēng)推著變作滿布的霧時,城鎮(zhèn)上的居民才會蘇醒。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月露半捎,山谷里什么也沒有,只一人穿蓑衣趕牛車進(jìn)山。那時節(jié),每逢旱季,山野上到處都是青芒。

  青芒是白色的,青芒下的土卻總是灰黑一片。外面的人說,這樣的土不好,種不出莊稼,也養(yǎng)不活人??伤置髟谶@里生活了一輩子,卻總要和他鄉(xiāng)人論證,說自己存在,自己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片土地上??赏瑳]人會真在意,這不免使她感到沮喪。

  牛車由遠(yuǎn)及近,牛背上的人拽著韁繩,那頭缺門牙的老黃牛吽著熱氣,停在路邊。

  車后面,堆滿了雜物,趕車的那位戴著蓑帽,帽檐掛著珠珠雨露,像清晨荷葉。

  姜沁從未見過這么奇怪的人,他分明是居高臨下望你,可渾身透露出的信息卻像只要死的病貓。她感到,面前之人對待生命已經(jīng)達(dá)到某種病態(tài)的程度。

  一開始她也不能理解。

  烏泱烏泱的人從洞穴里走出,今晚有不錯的月亮。

  姜沁倚靠著樹梢,她如她的祖祖輩輩一樣,抬頭仰望若有所思。這片廣袤而貧瘠的土壤上部族的生存需要野蠻與犧牲。

  而歷史的經(jīng)驗告訴她,最終這樣的文明會被更龐大的暴力吞噬,也正因如此,姜沁才會有傾盡全部力量去做一個不知成敗的實驗的決心。

  遠(yuǎn)處,黑霧盡頭,一個身影由遠(yuǎn)及近,騎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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