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姓懷？”花容謝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也相信她說的是實話，因為小姑娘的面貌確實與那人有幾分相似。“英武堂柳絮兒是你什么人？”
“柳絮兒是我娘親，懷奇英是我爹爹?！睉勋h說這話時，故意表露出幾分得意之色，但自身對這兩人并無半點感覺。齊拂之帶著如常的散漫笑意注視著她，也知小姑娘這是在演戲給花容謝看。
“怎么可能？她就是懷盟主的女兒？”
“她不是和那魔頭一起掉下去了嗎？她還活著，那柴君嵐……”
“不不不，不可能，你莫瞎說。那魔頭若還活著，怎會一直不出現(xiàn)？”
季松巖兀自斟酌一番，覺得武當和花容謝的恩怨可以暫擱一旁，當即對著懷玥拱手道：“懷姑娘，敢問柴君嵐是否還活著？”
懷玥淡然道：“人都走了，我也算是真的死了，季公子又何必追究？”她說的句句屬實，但又模棱兩可，并未給到明確的答復(fù)。一句走了，沒人知道是離開還是已死。
花容謝本就是魔教的人，也知道柴君嵐的名頭，不過此人身份奇特，他們都沒見過，只知有人故意用他名頭給教里的人方便。柴君嵐怎么樣了，于她而言都是別人家的事，倒是這小姑娘的答復(fù)十分得體，不駁了你的面子，也不失了自己的。
花容謝道：“行了，你們武當不就是為了這牛鼻子道長來找齊延公治病么？行，我也不為難你們，但齊延公不能動手。”
“嗯？”齊拂之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還不叫為難？百草谷就一位醫(yī)圣。
花容謝見兒子那副神情，也懶得理他，就抓著懷玥趾高氣揚地問：“小丫頭，你說我為難他們了嗎？”
懷玥哪敢說有，她也不知這花容謝是個什么性情，只能迎合道：“怎么能說為難呢？師娘都沒動手。”
這么一鬧，齊延公即便有意也不敢出手，而有花容謝在此，武當一眾也討不了好，唯有季松巖或許能與她打個平手。
齊延公把小徒弟拉到身旁來，“小玥啊，師父教你半年本事，你天資聰慧，一學(xué)便會。如今，這青玄子的傷，你給為師說說，他傷在何處，有何特征，如何醫(yī)治？。”
懷玥一聽便知道老師父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走到青玄子面前又看了一會兒，才道：“這位道長是重傷以外，還中了一種毒，全身長了紫斑，而這紫斑卻是因解了前一種毒才形成的。下毒的人手段高明，治與不治都要這道長難受，可是弟子愚鈍，診不出另一個是什么毒。師父，可有什么與驅(qū)散蛇毒的草藥相沖，混在一起又能變成毒藥？”
齊延公不問也知道是誰下的毒，花容謝與他青梅竹馬，一起在天山玉京墉拜師學(xué)藝，只是他擅長救死扶傷的醫(yī)術(shù)，他這師妹卻擅長傷人害命的毒醫(yī)。他裝糊涂看著地上想了想，“哦，那這人的本事還真是高啊。”
齊拂之嘴角一勾，覺得四周都是馬屁的味道。
齊延公道：“這個嘛，一般人取貝母酒，蒜酒，白芷調(diào)服，或礬石滴水法。”可花容謝出現(xiàn)的地方大多遠離人群，青玄子被蛇咬了，定要及時醫(yī)治，山林老道不可能有礬石?！靶～h，你猜那相沖的是什么？”
懷玥心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敢情老師父長年不出谷不是避世，而是懼內(nèi)隱居，明知道答案，還偏要她來說。她故作沉吟配合老師父，道：“嗯……是雙鸞花吧？師父，我若先用甘草配土茯苓，再以歸脾湯藥灌之，怎么樣？”
花容謝摸著自己長鞭的手柄冷笑，“這毒要這么好解，我何必浪費時間？”
懷玥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方法來，轉(zhuǎn)身再去看青玄子的臉色，把脈按壓其胸口和腹部，頓時有些著急。醫(yī)者忌慌，齊延公想暗示小徒兒，可被花容謝一瞪，整個人又焉了。
解毒可分外治內(nèi)服，若不能內(nèi)服，那便只剩針灸敷藥兩個法子。
懷玥心想，花容謝下的毒或許不止雙鸞花一味，適才以為只有一味，那是自己大意了，抬頭又問：“師父，先以五絕金針通穴，如何？”
齊延公激動地翻掌一拍，“對啦！只是……”瞥了眼花容謝，氣勢即無。
季松巖在一旁也算看明白這里的情況，但見齊延公對這徒弟的醫(yī)術(shù)似乎很肯定，再看他師叔如今的模樣，心里便做了個決定：“懷姑娘，我?guī)熓遄笥一畈贿^三日，你盡管放心施針。”
武當眾人將青玄子抬入屋里，花容謝擋在齊延公的身前，一直不讓小姑娘與其多交流，可是懷玥練了半年，手法也算純熟了，倒是不需要齊延公怎么指點。
懷玥定神看了一會兒便刺穴留針，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青玄子忽然吐了口血出來，抱著頭嘶吼著要從床榻上滾下來。
齊拂之過來按住了青玄子，便見懷玥眼明手快地點了膻中、氣海兩穴，取針在隱白穴上一想，還是放下了。小姑娘正聲道：“拂之哥哥，點他風(fēng)池穴?！彼粗嘈樱贿吷斓剿X后點下，把人又按回去，可回頭一看不知小姑娘做了什么，青玄子已經(jīng)安定下來，臉色好了許多。
季松巖看了眼地上暗沉帶紫的血漬，再看那滿額汗水的小姑娘，心中莫名悸動。
懷玥擦了擦汗，回頭對老師父說：“師父，他體內(nèi)不知還有什么，因治蛇毒草藥性涼，兩者加之更重，以致氣不攝血。今日給他灌湯再施針，可以嗎？”
齊延公滿眼寵溺的笑意，頻頻點頭，適才她那些手法雖是自己所授，可他還沒讓這丫頭在活人身上用過。那么靈巧又熟練，卻不知是什么時候?qū)W的。尤其那五絕金針法，他半個月前才教過三遍。
花容謝臉上掛不住，一掌拍得齊延公都跌了出去?！袄喜凰赖模坛隽藗€好徒弟！”
懷玥過去扶著老師父，一邊心疼又覺得好笑：“師娘怎么生氣了，是我學(xué)藝不精嗎？師父一直催促我趕緊學(xué)好本事的。那天師父病了，就說怕哪天師娘受傷，他卻救不了您?！边@話半真半假，齊延公是說過這些話，卻是喝醉時說的，而且那會兒只師妹師妹地喚著，懷玥還以為是哪家弱不禁風(fēng)的閨女。
花容謝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許是沒想過醫(yī)圣也會有病重的一天，經(jīng)懷玥一提，心里才多了這一份陌生的擔(dān)憂。她一生都在與齊延公斗氣，她要用毒術(shù)搌壓他的醫(yī)術(shù)，要證明自己比他厲害。這一斗，半輩子也快過去了。
懷玥踢了老師父一腳，努了努下巴，讓他趕緊去哄人。那心里跟老太監(jiān)似的急得火燎火燎，你倒是過去抱一抱，親一親??！兩老又不是小孩子，連生出的小流氓都那么大了，怎么還這么靦腆？該不是師娘霸王……嗯，八成是。
齊拂之咳了一聲，臉皮再厚也沒讓別人看自家兩老重燃愛意的嗜好，“喲，你看這天色暗的真快。這屋是沒法借你們用了，要不，你們?nèi)ヱR棚？”
“等等?！毙」媚镎驹邶R拂之身側(cè)，朝季松巖道：“馬棚隔壁還有柴房，你們?nèi)裟軐⒕?，那便隨我來吧?！?p> 柴屋是真的小，這十二個道士在里面就像牢房里關(guān)著一批囚犯。季松巖在門外大致一看，里頭角落疊了許多干草，后面一排置放了三個大酒缸，能騰出的地方當真不多。
“百草谷本就不接待外人，所以地方不多。你們將就些。過了今晚，你們就能將那位道長帶走了?！?p> 季松巖謝過，在木門邊看著那嬌小的身影緩緩走上了小坡，心里卻想，這真是當年為了沈壁而加入魔教的懷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