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來人走后，爸媽時不時仍有關(guān)起門小爭執(zhí)，但好在老爹似乎終于放棄了離家參合。
還有不到十天中秋。
顧倩倩陰歷八月十五生日，生日過后便四歲。
隨著時間推移，售賣花燈、月餅皮、餡、木制模具等應(yīng)節(jié)用品的店鋪漸漸多起來。各種幻陣廣告更層出不窮，玉兔搗藥、飛天嫦娥，甚至直接整個圓滾滾的碩大滿月……令人目不暇給。
商業(yè)街邊沿處一小廣場。
人山人海，或圍觀湊熱鬧，或扎堆排隊。
顧倩倩站地上：
“為什么要參加測試？”
視野里前后左右，入眼凈是大人的腿和屁股。
“必須嗎？”今兒個一大早，她就被喊起來，梳頭換衣服，捯飭得干干凈凈，還扎了大紅頭繩。
周圍擁擠程度，僅次于沙丁魚罐頭，孩子多大人更多，喧鬧嘈雜，幸好秩序尚算過得去。
顧寶珊牽女兒手，伸脖子朝前張望：
“清音閣測試可遇不可求，在這窮鄉(xiāng)僻壤能碰上，算你運氣?！?p> “我當初就沒這么好運道，你姥姥一直在病，后來跟師傅又滿地跑沒個停，等到十幾歲進墨翰皇庭府學，別人琴棋書畫怎么都會幾招，就我啥也沒學過?！卑此獜姷男宰雍喼辈荒苋蹋f話都卯著勁。
“你今天測試完，天賦只要不太差，咱們就給請名師、多學幾件！”
哈？顧倩倩擰著眉躊躇?_?。
聽起來怎么跟課外興趣班似的？
老媽斗志昂揚的狀態(tài)，反而令她模糊地生出點不太好預感。
平行世界21世紀地球，曾經(jīng)她們這代人號稱上遍天下所有特長補習班。繪畫、鋼琴、芭蕾、奧數(shù)、跆拳道……統(tǒng)統(tǒng)混齊，耗費父母大筆血汗錢之余，自己更挨不少打，然而最終哪樣都沒學出個頭緒的卻占絕大多數(shù)。
例如顧倩倩自己，即便這里、那里拿過幾個小獎，長大后從事的醫(yī)生職業(yè)根本與之毫無瓜葛?；叵肫饋?，唉，依舊挫敗感滿滿。
清音閣，三大最有名樂修組織之一，玩藝術(shù)當主業(yè)的門派。上到出塵大家、皇室供奉、貴族教習，下至市井歌舞伎、賤籍樂奴、乞丐走卒，成員分布范圍之廣遍及天下。
即便蠻好奇這個世界如何測試稟賦天份，但如果僅勘察音樂方面的話，顧倩倩弱弱提議：
“要不……不浪費這個錢？畢竟咱家也不富?！?p> 前世她一個先天五音不全的，愣被人盯人戰(zhàn)術(shù)、壓著彈了五年鋼琴，每日練習不少于兩小時，那個酸爽，真真誰試誰知道！想想都是淚〒_〒。
顧寶珊興致盎然，安慰：
“別聽你爸平時瞎嚷嚷。窮啥也不能窮你學習?！?p> 糟糕！顧倩倩用力咽口口水。相同的人物、類似的場景、熟悉的感覺、完全一致的話語。
她強拉嘴角對老媽做個笑模樣，心底里卻早皺成了苦瓜款。完蛋，完蛋，歷史恐怕要重演！都穿越仙俠世界了還得混補習班，這是被跨宇宙詛咒了吧？跺腳ing。
杜旭從人群中擠回來，擦汗：
“好歹算終于搶到號。等會輪到，聽見叫號便進去?！?p> “據(jù)說有三個檔次。一檔20，二檔40，三檔最全面95，附送五行測試。忒貴！簡直搶錢！”
他作牙痛狀放要狠狠吐槽，瞥見自家老婆臉瞬間轉(zhuǎn)黑，立馬改口：
“為了咱閨……兒子！為了咱兒子，再貴也得花！”
又站了會兒，還沒到，顧倩倩拉她爹手：
“爸，你測過天賦？”
杜旭據(jù)實回答：
“只測過墳山靈氣類，沒參加過這種考樂感的?！?p> 人的天賦，即便單論修行方向也五花八門細分為N多類。目前尚未有哪款測試能一次過將所有天賦準確衡量清楚。相應(yīng)的，舉行各項精確測試的能力，亦相應(yīng)分散在各大專修此類法門的組織、世家手中。廣泛測試天賦除外賺取費用，亦是選徒的捷徑。
“所以老家沒有人學音樂？”顧倩倩納悶。
杜旭摸著下巴：
“那倒不是，墳山喜歡唱歌、唱戲的人很多，樂器玩得好的也不缺?！?p> 呦，小意外，沒想到趕尸為生的族人們還挺有藝術(shù)細胞。
杜旭舉例：
“最普遍的是笛子和嗩吶。我會吹笛子，包袱里應(yīng)該有支小骨笛，不知塞在哪個角落?！?p> 顧倩倩大感興趣：
“真的？回去找出來吹我聽聽?！?p> 前世老爹可不會演奏任何東西。
“呲！”顧寶珊冷笑，斷然否決：
“不行。”
顧倩倩八字眉：
“為啥?。?！”因為難聽，跑調(diào)？
杜旭撓頭笑，并不辯解。
顧寶珊斜睨老公，嘲諷：
“說啊，告訴你閨女，為啥不能吹？”
杜旭反手布拉自己腦殼頂板寸短發(fā)，稍尷尬：
“墳山的笛子跟嗩吶都有具體限制，輕易不能響……”
“因為都是吹給死人聽的，負責把死鬼吹活！”顧寶珊干脆利落，戳穿丈夫的含混掩飾。
哈？墳山、笛子、嗩吶、死人……顧倩倩瞪眼。呃，好像突然隱約明白了點啥！
尤其嗩吶，民樂中的流氓，嗩吶一出誰與爭鋒！紅白喜事送葬送親、上墳祭祀、賀喜做壽……號稱從出生吹到入土。
“起尸用的？”她猜，不確定的語氣。
杜旭笑得憨厚，亮白牙，算默認。
顧寶珊直接掀老底：
“何止起尸，當初你爹追我，月亮底下吹骨笛，連廚房湯鍋里燉到爛熟的母雞都插著冬菇跑出來，淋淋瀝瀝一地?！?p> “……”顧倩倩稍微想象了下，感覺實在不算美好景象。
“師傅他老人家就說，這人怕不是個傻子吧？絕對不能嫁?！鳖檶毶貉a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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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毫無意外，老媽直接選了最貴那檔，95的。
注視成堆銀幣灑落在桌上、交出去，顧倩倩微微肉痛，95啊，差不多都夠買兩罐奢侈品級別的蜜泉綠洲冬蜜，吃好幾個月了！家里頑疾纏身的二手石缸洗衣機，也才花了80。
接下來要跟工作人員走，顧倩倩邊磨蹭，邊頻頻回頭。測試期間家長禁止入內(nèi)。
“好好考！”顧寶珊比自己下場還緊張，手里帕子攪作麻花狀。
杜旭比個加油的姿勢，笑得略僵硬。
顧倩倩心底里某處突然一酸，特不想讓他倆失望，暗自碎碎念叨：
“老天爺，都讓穿越重生了，證明你還是疼我的。既然疼我，要不……咱打個商量，好人做到底，給點啥頂級開掛屬性唄，越牛掰越好！”
畢竟，天份這東西前期全靠運氣、真正天注定，又不是溫書考試加油努力能提高的。
進得場，白茫茫一片。
入眼全是未經(jīng)渲染的高大屏幡，本色麻布制成接連成片，間或框出條通道供人行走。
帶路的工作人員到此止步，示意顧倩倩自己往前。
測試算已經(jīng)開始了嗎？還是沒有？要怎么做？
顧倩倩略忐忑，小心翼翼上下打量，卻并未瞧出什么稀奇。
兩邊布隔墻高過成人，厚實看不透。
上手摸摸，繃挺緊，略粗糙，顆粒感明顯，普普通通麻料。
昂頭望，這兒應(yīng)該在某個空間相當大的室內(nèi)？屋頂好遠，古典建筑風格，橫梁不止一根，卯榫結(jié)構(gòu)櫞子縱橫整齊排列。覺得像前世體育館、禮堂之類有寬大穹頂?shù)闹锌盏钐谩?p> 順通道走不多久，來到個占地約1/2籃球場面積的小廳。
四下依舊粗麻屏風圍實，中央朱紅金紋織毯上，有個穿青色廣袖長袍的中年人席地跪坐，背后擺放座青銅，嗯，青銅矮腳編鐘？博物館見過類似復原款，顧倩倩稍作打量便認出。
木架黝黑，十三口鐘身呈幽幽深孔雀綠色，反著柔和啞光。
那人轉(zhuǎn)身，依舊跪坐，舉起手中木槌敲近前一編鐘：
“噔——”低沉悠遠，自帶回聲。
離太近了？顧倩倩完全沒覺得吵、刺耳，肚內(nèi)五臟六腑卻都隨音輕微震了震、協(xié)同共鳴，骨頭縫里微癢一閃而過。好奇怪的感覺，甚至……有點舒服。
青衣人宣布：
“測試現(xiàn)在開始?！?p> “接下來你會聽到一組樂符，我背后共三道門，選其指向那扇，進?！鄙ひ艉寐?，低沉渾厚。
啥意思？顧倩倩完全沒懂，稍懵，瞧過去：
正對面麻布墻，確有圍出三條路。可除了所處位置差異，仨外形幾乎徹底相同，怎么看感覺都是直接復制、粘貼、再粘貼。
用嘴說還不定能形容確切呢！樂符咋指示其區(qū)別？
她心底里輕微發(fā)毛。三選一，這算修仙版的視唱練耳，還附帶靠聽音指路？
不待受試者磨蹭，青袍人抬手：“請聽音?！?p> 編鐘發(fā)出串低沉、宏遠，但莫名令人心靜的迴響。
專業(yè)人士，擱地球絕對大師級別。顧倩倩識貨，好聽！可正努力豎起耳朵、屏氣凝神聆聽時，鐘樂竟噶然而止！
青衣人放下木槌，做個“請”的手勢，請選擇。
哈？！∑(っ°Д°;)っ
這，這就算完了？！顧倩倩差點一口氣噎住，瞬間抓狂心底里感嘆號蜂擁！這么快？！
她趕緊強自鎮(zhèn)定，認真回憶。剛才那段曲，聽見了，好聽……就光顧著好聽了！完了，現(xiàn)在腦子仿若被大水洗過，一干二凈啥都沒留下！要問啥意思？音樂又不是說話，而且那么短……你問我我問誰？！
選哪個才對？！火燒眉毛急！可不敢錯，不能錯！花了大95銀幣、爹媽都在外頭眼巴巴等著呢！
狠狠壓下快要躥出嗓子眼的慌亂，顧倩倩做最獻媚討好的表情，笑出八顆牙：
“可，可以再聽一次嗎？老師……先生，我剛才沒聽清。”
青衣人嚴肅，絲毫不為所動再次抬手重復請的動作，冷漠催促：
“請選擇。”絲毫未因年齡小，稍微優(yōu)待。
“……”眼見沒戲，顧倩倩只得轉(zhuǎn)而向那些門，狠命狂看。馬當做活馬醫(yī)，答案不知道？那就蒙、猜！
片刻后，徹底泄氣。她默默哀號：
坑人，都長一樣??！
哪有差別？同色同款，邊框形狀都仿佛同只模具翻出的。若硬找茬挑不同？位置啰，左、中、右。
最終，顧倩倩一咬牙，跺腳選了左：
逢拐選左，不會選C！參觀博物館迷路、考試掛科者必備常識。
滿心忐忑進了左門，依舊麻布屏風。
前行。
頭頂老遠屋梁陰暗，長長走道曲里拐彎。
沒走多遠來到下個空間，更小些，與顧倩倩現(xiàn)在睡房面積相當。
迎面四不出頭官帽椅上，左右腿交疊的姿勢，坐著位懷抱琵琶的美貌少婦。帶有長長下垂飄帶的錦繡衣衫、闊腿褲、翹頭鞋，額心貼三瓣紅花，眼角勾金。
顧倩倩迅速揚起個大大的笑容，趕緊拍馬屁，像極21世紀交不出暑假作業(yè)的小學生：
“姐姐好漂亮！”
禮多人不怪不是？何況現(xiàn)下高價測試緊要關(guān)頭，臉面是什么能吃嗎？果斷扔！
少婦回以微笑，甜糯糯的口音：
“小娃娃你站好，接下來我會彈段曲調(diào)。你在后面這幾道門中選一扇，跟著音調(diào)走。”
靠，又是聽樂挑門！顧倩倩眉毛挑起隨即八字趴下，抬眼望。
嘖，這次更多，備選門足足六道！相應(yīng)的每道寬度亦作少許收窄，她爹那樣大塊頭想進估計得靠硬擠。
少婦留有修長玉甲的芊芊五指，于琵琶盤面上瞬間開撥，速度快到幾乎帶出殘影。介于金屬音與玉石之間的鏗鏘之聲，洶涌迸裂、滾滾噴薄傾瀉而出，大珠小珠落玉盤。
(⊙o⊙)哇！光眼睛看都知道功力匪淺。若非正在測試中，顧倩倩都有鼓掌叫好的沖動，可即便再精彩，任她咬牙、擰眉、攥拳頭……如何使勁、集中精神，依舊未能品出丁點信息指向。
直接完全get不到，咋辦？！
涼拌。如此一來，自然只剩撞大運，亂選。
第三處。
肩寬體長、穿短打的精干小哥，笑起來眉眼彎彎，吹笛子。門二選一。
當顧倩倩依然如前兩次，迫不得已胡選亂挑時，心底里小人兒氣得咬牙、跺腳、狂蹦跶。對牛彈琴，今天她演牛。
咋整??？！五內(nèi)俱焚，焦心急到火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