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樣的家長，隨便碰見個哪怕長相忒強差人意的小朋友（其實就是很丑），都覺得這孩子趣致可人、瞬間愛心泛濫？例如，沙蛹車上大雪山圣女初見顧倩倩。
答案是：病小孩的家長。
自家兒女身患重病的，看別人孩子外貌等細枝末節(jié)往往都可以暫時忽略，只要活蹦亂跳、身體尚好，便不由地各種羨慕向往。正所謂有啥不珍惜，沒啥稀罕啥。
顧倩倩暗暗猜測：
再有就是自己那日之前吃壞腸胃，外加落兒煞、小紅棺遺留的生機缺陷問題，令對生機尤其敏感且同為病童母親的烏云珠瞬間產(chǎn)生了心理學(xué)上的共情。
晨風(fēng)微涼。
顧倩倩牽著老媽手，昂頭：
“這就是神仙姐姐和沈孝秀的家？他倆今天都在？”
門好小，單扇薄板，像專開給仆役使用的后門。無牌無匾，木框上殘留些紅紙痕跡，應(yīng)是剝脫的春暉。墻卻很長，左望不到邊右望也不到邊，又高，結(jié)結(jié)實實青磚砌成，頂部還有灰瓦的小飄檐翹出。
顧寶珊：
“沈孝秀不住這，今天應(yīng)該見不到?！?p> 她稍停頓：
“他住沈家老宅主屋，這里圣女帶兒子的地方?！?p> 明明正經(jīng)夫妻卻不住一起，搞得跟外室、金屋藏嬌似的，為啥？顧倩倩歪頭猜：
“因為沈家人不喜歡……神仙姐姐？”確切的說，是沈家家主沈維不喜歡。
顧寶珊輕捏女兒手。
顧倩倩會意閉嘴。畢竟就隔著堵院墻議論主人是非，不好。
外賣送餐經(jīng)常是半涼的，這副小身板獨自在家給陌生人開門也委實不算安全，結(jié)合各項因素軟磨硬泡下，老媽終于答應(yīng)逢隔日出診時帶上她，條件是：必須聽話、按指揮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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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陽光，穿透層疊枝葉間隙，星星點點灑落下來。
顧倩倩用力昂頭，覺得后腦勺反折快貼到脖梗。
這是棵銀杏樹，好大。時已深秋，亮黃色扇面樣葉片依舊茂密，大大小小如云似蓋，幾乎完全遮蔽庭院上空，枝椏伸延出墻外。
地上零星幾片落葉，細針樣小草萎頓不復(fù)夏日郁郁蔥蔥，稀疏處露出土沙。墻角靠放有竹耙、厚葉堆積，顯然有人清掃過，尚未來得及鏟走。
別看這宅子臨街門臉小，內(nèi)里卻令有天地極寬敞。母女倆方才一路上已過了三進院門都絲毫沒到頭的意思，顧倩倩猜測總面積應(yīng)該遠不止目前所見。
庭院深深，深幾許，真不愧大戶人家！
相比之下，騎懸崖而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紅花小院，哈，迷你得像個柴房。
顧倩倩覺得有點好玩，調(diào)轉(zhuǎn)目光，往回廊看去。
青磚大瓦房梁高屋闊，這個方向沒窗。挨著回廊一字排開八扇門，此時全緊閉。黑漆實木鏤空板面工整地糊著白紙，有點日式屏風(fēng)隔斷的味道，雕花紋樣卻純中國風(fēng)：喜鵲梅花、五子登科、仙人祝壽……
老媽、神仙姐姐，還有個婆子加負責(zé)上茶的丫頭，都在屋里。
大人們聊病情、后續(xù)治療，單她被哄出來玩。顧倩倩撇嘴，不以為然。其實叫在旁邊聽聽唄，就當臨床見習(xí)有啥不行的。老媽卻非說：“等你先把字認全了。”
切，不聽就不聽。
顧倩倩蹲下，撿起片銀杏葉捻轉(zhuǎn)，惆悵。
畢竟天外心魔的記憶中足足當了十幾年醫(yī)生。這個世界的醫(yī)療方式，跟２１世紀地球有多大不同？或者應(yīng)該問，有多少相同？她不好奇才有鬼了。修仙的世界神異術(shù)法那么多，是不是人們就不必死于絕癥？
吃藥、針灸等常規(guī)療法估計齊全。至于有刀傀所專攻的移植、手術(shù)等，若不問人倫道義單看成果倒還真夠驚艷，遠勝于現(xiàn)代西醫(yī)。
唉！好想盡快全部了解。顧倩倩捧著臉。
突然，隨著串清脆鈴聲：
“哎呀，怎么是你？”
顧倩倩扭臉。呵，貓女，正舉起左邊袖子遮嘴。
好久不見。
貓女今兒換了身粉藍色衣裙，兩條淡桃紅飄帶搭在手臂順肘下垂。毛茸茸耳朵旁，依舊梳著雙丫鬟髻。她似乎挺高興：
“丑家伙，你怎么又來了？”
嘿！怎么說話呢這是，知不知道啥叫看破不說破？顧倩倩立起眉毛，果斷偏過頭去不搭理。
鈴鐺響，貓女直接從回廊內(nèi)蹦到院子里：
“喂，跟你說話呢，聾了嗎？”
誒，等等，顧倩倩猛回頭?；乩仁怯蟹鍪值?，高度到成人腰，她是怎么瞬間從里面竄出來的？穿那么長裙、大袖還有飄帶……好家伙，真當自己是貓啊！不對，人家好像本來就是貓，貓妖。
貓女直接伸手捏顧倩倩包包頭：
“答話呀，小聾子，你怎么會在這里？”
要是只狗成精，會不會就沒這么嘴賤？顧倩倩鼓腮幫，往后仰頭躲卻絲毫避不過，雪絨手快得不行！
好漢不吃眼前虧，顧倩倩朝房門方向努嘴：
“我跟我媽來的，在里面跟你家夫人說話?！毖韵轮?，再過份就喊大人了??！
貓女偏腦袋想想：
“姓顧的……白鯉魚，說是什么藥王門下？”
顧倩倩剛要點頭。
她又懟出句：
“白鯉魚也是忽悠人的騙子，我們少主根本沒病?！?p> 顧倩倩這下可真火了：
“喂！你什么意思？！”大雪山圣女開口相邀，又不是他們自己非要摸上門來診治誰的。
貓女張大眼睛，稍不留神袖口離得遠了些，三瓣嘴里左右兩顆小尖牙依稀可見，白得晶瑩剔透：
“我是說實話呀，少主本來就沒病。各種卜師、刀傀、鯉魚佩……一波波地來，凈是騙錢胡說八道，害夫人擔(dān)心！”神色憤憤。
動漫里貓耳萌娘各種可愛，但當真對面見到了，被這么雙豎瞳的碧綠眼眸近距離盯著，很難沒有點毛骨悚然的不適感。
呵呵，沒病？沒病反復(fù)請什么醫(yī)生？顧倩倩挑眉冷笑。不過刀傀、白鯉魚也就罷了，但卜師不是主攻占卜、看風(fēng)水的嗎？
依沈孝秀過往超牛掰的狠辣風(fēng)評，普通騙子哪怕誠心想欺詐，估計都逛不到圣女面前?；ㄖ亟鸸蛠淼膶I(yè)人士們來了又走，情況仍無好轉(zhuǎn)……顧倩倩尋思，會不會是病情足夠嚴重、棘手，甚至極度罕見，誰都沒頭緒、想不出好招？
哇，他倆的兒子，到底怎么了？
這時，又多了個聲音：
“雪絨姐，你在跟誰說話？”聽著像男孩，遠未到變聲期。
顧倩倩轉(zhuǎn)腦袋，可……這里沒別人??！
被陽光映照成金燦燦頂蓋的銀杏葉下，空蕩蕩的庭院，會喘氣的就倆：她、貓女。
貓女卻絲毫不見怪，朝某方向微微伏身：
“回少主的話，是個小丑八怪?！?p> 顧倩倩來不及計較其措辭，順她行禮的方向望過去：
只得樹，確切地說，只得樹干，銀杏樹粗壯的主干。那所謂的少主，在哪？
“他多大？”男孩的聲音再次響起。
顧倩倩眼睛瞪圓，聲音竟真是從樹干里傳來的。
幾個意思？有人躲在樹里，或者，沈孝秀的兒子是棵樹？不過，貓可以當婢女，主人兒子是植物好像也沒太離譜……梅妻鶴子現(xiàn)實版？得，她思緒直接跑偏。
“喂，問你話呢，你幾歲？”貓女推。
顧倩倩反她一眼，閉緊嘴。
“少主，小傻子啞了?！必埮苯?。
顧倩倩怒目。神女一般出塵的烏云珠養(yǎng)這么只東西在身邊，到底為啥？圖天天被嗆，噎得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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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倩倩完全沒想到會目睹這樣的場景，即便在最糟糕的午夜夢魘中。
這是間因巨大而顯得空蕩蕩的偏房，門窗全用厚棉布封遮嚴實，空氣比外面熱了三度不止。正中有道大屏風(fēng)，將室內(nèi)一分為二。
繞過屏風(fēng)，便看到了那男孩：
“種”在花盆里的孩子。
顧倩倩腳步一滯，甚至有那么瞬間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以為那不過是棵長勢喜人的高聳植物。
貼墻處的地面可見明顯紋路斑駁，是鋪設(shè)有陣盤？
陣盤中央，放置了個水缸樣黑陶大花盆。盆里生有類似巨型茴香的茂盛綠植。細密如絨毛狀蓬起的葉叢中，一張人臉清晰可辨，正對著這邊。
待稍認真觀察，發(fā)現(xiàn)那竟是個不著片縷的小男孩，被枝葉擁簇托舉著站立。雖沒穿衣褲，但他除外頭頸部，其余皮膚都無裸露。嫩綠絨絲裹挾糾纏，仿佛爬山藤、菟絲子等攀援附生植物，密布體表像生了層異色毛發(fā)。
人，跟盆栽長成一體了！
顧倩倩抽氣，恐怖電影、漫畫中才能有的橋段。
這，就是神仙姐姐的兒子？！
她狠狠挑眉，顯然經(jīng)過蟲巢、刀傀等系列事情洗禮，現(xiàn)在已很不容易驚惶。
屋里靜，顧倩倩鞋底叩擊青石磚的聲音無形中更被擴大。
即便有枝葉遮擋瞧不太確切，仍可輕易察覺這孩子身材完全不成比例。
頭突兀的大，軀干稍正常。四肢特細幾乎沒啥肌肉，瘦竹竿樣僵硬筆直，到關(guān)節(jié)處又忽然增粗。他臉上眼睛緊閉，有朵顏色艷麗的亮黃大花橫跨從左至右緊貼皮膚，蓋住眼瞼、鼻梁以及少部分上額。
看臉，顧倩倩猜他約摸八九歲，看手腳卻又覺得最多不到五歲。
四肢肌肉嚴重萎縮、被詭異地種養(yǎng)在花盆里……顧倩倩心里暗戳戳對貓女咧牙：這還不算病？
大家束手無策，證明……很嚴重？還有，屋里的溫度為啥這么高？
屋里溫度比門外高了不止一度，盛夏似的。
就片刻顧倩倩背后已經(jīng)開始冒汗。突然有點后悔貿(mào)貿(mào)然跑進來。那啥，這若是病，傳染不？
她回頭望一眼，進來的門已被關(guān)上。
貓女在外頭似乎正跟什么人說話，聲音像是先前見過的，神仙姐姐身邊那個兇巴巴婆子。
豎耳朵聽了幾秒，顧倩倩突然警惕起來：
沈孝秀夫婦不辭勞苦到處尋醫(yī)問藥，應(yīng)該很寶貝這兒子才對。自己即便是小孩，但畢竟屬外人，怎會首次來家沒個看護者在場，便貿(mào)貿(mào)然被獨自放進來了？
是因為對面這位盆裝的仁兄完全有能力自保，亦或房間具備隱藏的防御功能？
顧倩倩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上下打量，從房梁到地磚窗棱、邊角處垂下的幔帳……終究沒瞅出個所以然。唯一能確定的：地磚下有地暖。為啥？鞋底都有點燙了。
她正猶豫，是否干脆原路退出。
花盆里男孩的臉卻微微轉(zhuǎn)向這邊，開口：
“你怎么不說話？我聽到你進來了，但你不說話我看不見你?！?p> 啥意思？他閉著眼睛呢，難道只要說話，這人就能隔著眼皮看見東西？顧倩倩疑惑。
唐兒蜜
感謝書友20190503182749498、山水又無路途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