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西郊六公里,馬蹄剛跑熱,就到了。
子桓剛下馬,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說不出話來。
火把照亮的地方,黑壓壓的,全是人,然而臉色蒼白如紙,在火光下簡直成了死灰色,慘白得嚇人!
這些人看著就即將命不久矣!
“這哪里是流民,是難民中的垂死者還差不多!”子桓吐出一口唾沫,嚎叫道。
眼目所及,人群中大的小的老的男的女的,東倒西歪萎縮成一地,連腰都直不起,還有的見到子桓就掙扎著往子桓身邊爬。
衣衫什么的就更慘不忍睹了,東一個口子西一個窟窿,缺一截袖子少一條褲腿,根本不是冬天能御寒的東西!
大雪紛飛中,小孩和男子漢還精赤著胳膊……
子桓命家將趕緊找柴火生火,就對著前頭的人群高喊道:“請問任校尉何在?子桓求見!”
子桓喊了三聲,人群都呆滯地望著他,前面一堆人躺在地上翻眼瞥了一眼子桓,就繼續(xù)保持躺臥的姿勢。
子桓圍著流民堆一邊轉(zhuǎn)一邊喊,走了近五百米,才有一個老軍漢杵了一根木棍,棍子頭已經(jīng)四分五裂成了毛茬,慢慢挪動著身子到子桓面前,顫顫巍巍拱手道:“老漢見過公子!任校尉他……他……餓暈過去了!”老漢說著就老淚縱橫!
娘呀,主將餓暈了!
這真是聞所未聞的事!
而且還是在行軍途中餓暈的,這要是這三萬人嘩變或者涌進許都搶劫可怎么辦?
子桓趕忙跟隨老漢,到一中年婦人身邊。
婦人懷里抱著一漢子,年紀彷佛華佗那般大,但是一看就不是華佗那精神矍鑠的樣子。
此人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快,備鍋灶!熬粥!”
幸虧子桓預測到這些人是饑腸轆轆趕路來許都的,讓張霸天蘇大強運了兩車小米跟著來。
不大一會兒,幾十口大鍋一字排開,開始煮粥。
子桓騎馬奔馳了一圈,才把整個流民圈檢視完畢。
能站立的人幾乎沒有了,不是躺著的就是趴著的,狀態(tài)最良好的是坐著的,還是一只手撐一根木棍!
回到熬粥的營地,突然冒出四五個人,拿著碗嚷嚷著要沖破家將們的防護圈。
“老子們是軍官!給老子快點!要死人了!等不及了!”
“快點!”
“快點!餓死了!”
軍官當然是有軍職的了,至少是朝廷編制的,曹家的家將當然跟他們沒法比。
子桓現(xiàn)在也還沒有任何爵位!
但是要是讓這群兵痞哄上前,這還不亂了!
估計人群哄上來就能把熬粥的鍋踏得粉碎!
子桓抽出手里的寶劍,明晃晃架在叫囂得最厲害的那人身上道:“你是哪里來的狗屁官?校尉都暈倒了,這么多人都躺著,為啥你還能站著?!”
張霸天和蘇大強兩人見子桓拔劍,忙哄上來,流星錘和拳頭都護在子桓胸前。
“老子是軍侯!手下有五百人!”
這大老粗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家將們就哄笑成一團!
曹家的五個家將頭子,至少都是管理上千人的!
分別護衛(wèi)前院后院中院,還有兩個應(yīng)急的!
子桓問道:“你的五百人在哪里?”
那自稱軍侯的大老粗,臭嘴一擼,子桓最開始見過的,躺著翻白眼,目光呆滯的那些人,全都爬了起來,個個精神抖擻!
這特么之前就是在裝死??!
這就是青州兵的本色了。
果然傳說不如目見!
這些流民好歹也是他們的長輩啊。
青州兵的傳統(tǒng)就是父死子繼,這些小青年可都是繼承父業(yè)的!
要按照正經(jīng)叫法,他們都得叫老一輩的人一聲叔伯嬸娘!
子桓往后望了望那些真正奄奄一息的老弱婦孺,道:“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你的人都還站得起來,他們,她們,還有他們,為什么都餓得快死了!!”
“老子要保持精力,防止他們叛亂!”
這話就牛掰了,不是腦殘此刻不會說這樣的話!
下面的人群憤怒得振奮了一秒秒!
都朝這所謂的軍侯扔沙土吐唾沫。
“你這殺千刀的!我殺了你!殺了你!”
說著都要掙扎著起來。
“殺了他!”
“殺了他!”
群眾的力量任何時候都不容小覷,求處決的呼聲喊得震天響。
雪花飄灑進他們嘴里。
大風雪中,都張著嘴巴在呼喊。
子桓血脈往上頭上涌,手起劍落,那軍侯圓滾滾的腦袋就向地下過了下去。
跟個臭皮球似的!
那些所謂的軍官這下慌了,趕忙后腿一步。
他們?nèi)f萬沒想到子桓會直接殺人。
連任峻,任校尉殺人都得給個理由,并走程序!
子桓把劍扔給張霸天去揩拭,對著人群喊道:“大家不要著急!更不要亂動!就坐在原地,等著發(fā)粥!”
什么狗屁軍侯的人頭,子桓身邊的半大小子你一腳我一腳就踢皮球一般踢出了場地。
小米粥發(fā)出清香味,人群都伸著脖頸仰望著!
有老嫗在風雪中端著碗已經(jīng)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再熬煮下去,子桓估計會再次發(fā)生嘩變!
畢竟人的肚子對食物的渴望會打敗所有理智。
后世人在不饑餓的情況下為了一口飯,都可以不顧任何道義臉面,何況現(xiàn)在是餓得垂死之人!
“發(fā)粥!速度快點!”子桓一聲令喝,半大小子們每人一柄長勺,開始給饑腸轆轆的人發(fā)粥。
錫福記的人員都是經(jīng)過嚴格訓練的,打菜舀菜完全按照大學食堂的員工來進行培訓,后面又有曹家家將站陣,整個發(fā)粥場面井井有條!
子桓親自舀了兩食盒,提到抱著任校尉的婦人面前。
讓她給任校尉喂食。
任校尉最開始是微微抿抿婦人喂去的稀粥。
到后來直接咬住婦人喂食的調(diào)羹,恨不得把調(diào)羹都吃到肚子里去。
這種饑餓就比較殘忍了,餓得人都沒任何尊嚴了。
子桓忙挪開視線,給那老軍漢舀了一碗,看著老軍漢一口氣喝下去,才問道:“為什么校尉的糧食都不留一口?”
老漢沒人問還好,一聽子桓問起,又是抹淚又是痛哭道:“到陳留的時候,整個隊伍就沒有任何糧食了,只有護送的軍官手里還有一小部分!
然后大家就開始吃白泥!
我家老爺見不得流民吃土,把整個任氏的糧食都分了,他自己一口沒吃,足足餓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