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接管莊里之后,第一道命令就是不能找血樓復(fù)仇?!彼f著很久以前的事,模樣有些抽離。
“還把想去報仇的三叔都囚禁了,那會,莊里沒有錢餓死很多人,他們有的離開,有的餓死,四叔就是其中一個,我年紀(jì)很小,只記得二叔像個惡人一樣,只要他的命令一下來,殷家莊就會翻天?!?p> “但就是這個惡人,讓殷家莊逃過血樓的殺局,讓殷家莊爭取了修生養(yǎng)息的時間,甚至還建了錢莊布莊,漸漸地,沒有人餓死了,還越來越多人,越來越熱鬧了?!?p> 聽出他想說的意思,但她仍是淚盈眼眶,堅持說道。
“他是他,你是你?!?p> 他看著她,眼中也是異常堅定?!岸逅苈斆?,比殷家莊任何一個人,甚至整個銀歸鎮(zhèn)也都沒人比得上他。”
“他是聰明得冷漠,你也要學(xué)他嗎?”她聽得心更痛。
“我從記事起就跟著他,一直看著他,二叔不是冷漠的人,是他們看不見,二叔那段時間每晚都在嘔血。”他說道。“甚至落下病根,他很早就被大夫診斷說活不久了?!?p> 難怪殷二聲看起來這么瘦弱,臉色蒼白……
她搖著頭,只能搖著頭,卻不知道怎么說。
難怪殷二聲這么年輕就想培養(yǎng)殷疏狂,難怪、難怪……她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知道,很多時候,一些正確的決策都是反人類的,但卻能在最慘的情況下力挽狂瀾。但反人類,沒人性,都是一道道枷鎖,會讓身在暴風(fēng)之中的那個人邁向無間地獄。
這是一條很苦的路,重壓之下,殷疏狂不瘋都是很厲害了。這么苦的路,只有殷疏狂一人在走嗎?沒有人能為他分擔(dān)嗎?
風(fēng)雪呼嘯,兩人間沒有一點聲音。
殷疏狂見她只是咬著下唇,淚流不止,彷佛要替他哭一樣。
他伸手抱著她,將她攬入懷中。
“別哭,我沒事?!?p> 她語帶哭聲。“我看不出沒事,你為殷家莊做得太多又如何?”
“他是我的責(zé)任?!甭曇麸h渺得簡直要消散在風(fēng)雪中。“是我一輩子的責(zé)任?!?p> 責(zé)任,責(zé)任,她一向自由隨性慣了,見過世事無數(shù),沒想仍是看著人栽在上頭,卻沒有任何一點辦法。
就像宿命一樣令人無可奈何。
她能怎么辦,她做不到告訴他不要理會這些責(zé)任,她沒有這個資格叫他不要這樣做。他年紀(jì)這么小,為了一整個殷家莊撐著自己,為了這么多人,他現(xiàn)在要做的,是她無法想象的重?fù)?dān)。
原本在殷主子身上的重?fù)?dān),一族之主的重任,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但是……
“你終究還是要為你自己想想啊……”
聲音雖小,但他還是聽見了。
他自己嗎……
他輕拍著她的背,像是安撫她,也像是安撫自己一樣。
習(xí)慣了,習(xí)慣就好。
呼嘯風(fēng)聲越來越大了,在兩人無聲寂靜中,恍如替他們說完沒說完的話,那些無法言語的苦衷,無法表達(dá)的情緒,無法了解的重?fù)?dān)。
不知等了多久,上頭終于起了動靜。
一條麻繩掉在兩人之間,接著是殷五叔順著麻繩爬了下來,見兩人果然平安,才松了口氣。
“幸好你倆都還活著啊,不然我回去就會被殷二聲給扒皮了?!?p> 不知殷五叔現(xiàn)在還能說起笑來。
但兩人都一臉疲倦,她更是一句話都不想說。
殷五叔先將她送上去,接著是他。
“五叔,你們在上面能看見我們?”殷疏狂問道。
“能勉強看到你們的衣服,我先下來看看是不是的?!币笪迨搴唵慰戳讼滤?,渾身是傷,比起雙手皮外傷,倒是內(nèi)傷更令人擔(dān)憂。
“疏狂,你做得很好,無論什么情況,都不要放棄希望?!?p> 不知怎得五叔突然說這個,他看看這個漢子,殷五叔臉上是難得認(rèn)真。
“我知道?!?p> 見他沒事一樣,殷五叔更是皺眉了?!澳氵@個小子知道什么,快過來,我?guī)闵先??!?p> 殷五叔一手抱住他,讓上頭的人拉他們上去。
一上去,才見這邊的情況都解決了。
看來殷五叔他們來得很及時,血樓的人只剩下地上尸體,沒看見高修夏,但三老爺已經(jīng)有人扶起,正坐在地上,看著他們艱難喘氣。
也是,只有解決了上面,殷五叔才會再想辦法救援他們。
見他回來,殷歌扇、殷黑燕立刻迎了過去,明明兩人皆負(fù)重傷,但仍是心神不安看著他。
“疏狂,你怎么樣?”
殷疏狂看殷歌扇那只血淋淋的手,又看殷黑燕擔(dān)憂的臉色,不由得松了口氣,這兩人還活著就夠了。
“我沒事,懸崖下有縫隙卡住了,殷良救了我一命?!?p> 再看殷良,她身上已讓人披上厚衣,但仍看得出來她冷得發(fā)顫,還在恍惚。
殷黑燕想碰他,但又怕碰到他渾身的傷,只手握拳?!岸脊治遥绻以賲柡σ稽c就好了……”
殷歌扇臉色也不好,深深陷在自責(zé)中,他的身手是三人中最好的,沒想今天卻是他最早負(fù)傷……
“我還活著,你們兩個不要一臉好像我已經(jīng)死了一樣?!币笫杩袢套⊥吹碾p手,分別勾住兩人肩膀,與他們一同回去。
“走吧,劫后余生,別苦著臉了。”
殷五叔看著他們?nèi)齻€并肩離開,略感欣慰。但他現(xiàn)在還不能閑下,他還要指揮人處理后面的事,盡快帶他們離開這里回莊。
他們來得太慢,趕到時,只來得及看見殷良從懸崖那頭消失,但他們要先解決高修夏他們才有辦法去救。但是,即使費了不少功夫,但高修夏還是讓人救走了。
血樓不做沒準(zhǔn)備的事,這次來的后援,都是難纏的對手。反而是他們不能趕盡殺絕,只能救人為上,但他們因此付出的代價也是不可估量的。
算了,這些事都留給讓殷二聲煩惱吧。
回去路上,馬車?yán)镏挥虚镛A轱轆的車輪聲,里頭一片壓抑,都沒有來時那種輕松的氣氛。
也是,誰能料到尋常拜山,竟還遇上這種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