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見到喜歡之人,心中“踢踏踢踏”的小馬兒就會亂蹦。我曉得從我見到他的那日,便悄悄把他放進我柔軟內(nèi)心深處了。
那日我特意過來,就是想告訴他我這個超級無敵可愛的小樹葉今日及笄了。
他們說及笄就是可以嫁人了,我聽了很是歡喜,原來我與儒若不知不覺已經(jīng)相識五載有余了。
從來,我只要默默看著他便心中歡喜,可是看著看著我又有點失落。他是村里才高八斗的秀才,有朝一日還可能入殿面見圣上,封官賜爵呢。
而我……
只是一個碌碌無為的浣衣女,雖然勤勞能干,還有那么幾分姿色,但要不是豬肉阿叔在村頭一棵大樹下拾了我,我還不知道能不能茍活世間呢。
這樣的我和他,在世人眼中,也許才也許大概勉強相配吧。
也罷,我站直了身子探入他漆黑發(fā)亮的眸子。像他這般純潔的人,就算不能屬于我,也不該被世間濁物染了去。
他安好便好。
那時的我臉皮薄,頓時羞紅了臉,燦然一笑,艷陽斜斜打到我枯黃的頭發(fā),落到我的睫羽。
儒若此時離我三步之外,他呆呆一怔,溫和的眸子顫了顫,嘴角微微翹起,目光從我的眸子移到了我精心編織的發(fā)髻上,上頭別著一把木簪子,是隔壁二狗子今日別扭了半天送我的,我瞧著做工粗糙,卻也是收下了他的祝福。
我摸上了頭上的簪子,羞澀對著他笑道:“儒若,你瞧,我今日及笄了呢?!薄?p> 儒若看起來并沒有想象中吃驚,他眸光淡了淡,眉頭微皺,并沒有回答我的話,“你已經(jīng)別上別人的簪子了?!?。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我不知為何他這般神情,難道是這簪子太丑了?
我不解,取下木簪,又瞧了一番,這么說來,好似真的越看越丑耶。
我怒了努嘴,弱弱地對上他的目光,解釋道,“這是隔壁二狗子贈與我的,我本沒在意,現(xiàn)在越看卻越是丑陋,儒若不喜歡,我也便是不喜歡的?!薄?p> 今日出門,眼觀八方的我便揪出藏在角落鬼鬼祟祟的二狗子,拽起他領(lǐng)口質(zhì)問“你是不是又想討打啦!“個子比我矮半截的他下巴一揚,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我才不是打不過你呢。不過,今天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罢f罷,他掙脫我,從懷里掏出東西便塞到我手里,跑了。
我早就覺得他陰晴不定了,見是禮物,雖然丑是丑了點,想想也許他知錯賠的禮,我便不客氣地收下了。
不過,儒若好像不喜歡的樣子,我心想還是把簪子收起來吧。
哪知儒若倏地上前,眼疾手快地抽走了我手中的物什,帶著與平日不同的語氣,凝著眉頭,“小樹葉,你就這樣隨便別上了他人送的簪子,還是在今日?”。
我木楞了一會,不知自己做錯了何事,怎么,今日往頭發(fā)上別個小玩意還犯法了?
“女子十年又五及笄,凡婚配者束發(fā)別簪……”
儒若說這話時,情緒有點異常的起伏,他也好似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爾后,又清了清嗓子,錯開我困惑的目光,一本正經(jīng)道:“所以,未婚配的你是不得佩戴此物的?!薄?p> 意思是,已經(jīng)許配給其他男子才應(yīng)該帶簪子咯?
我眸子一瞇,心里暗咒這狗崽子果然框我!
他想讓儒若誤會我,然后讓我孤獨終生!
果真夠歹毒,看來我平日得拳頭還是太仁慈了!
我一邊在心里暗暗咒罵二狗子的陰險,一邊又慶幸儒若博學(xué)多識,拆穿二狗子的陰謀,要不然被誤會了些什么,我跳進黃河也要把那狗崽子拖下去。
等等,為何儒若如此關(guān)心我?
我皺了皺眉頭,心里不解地思忖著,忽然余光一道黑影,墻外發(fā)出一點動靜。
順著那方瞧去,只見墻上跳躍著幾只胖成球的鳥在滾來滾去玩耍,見我盯著他們,嚇得一個噗通,滾下了墻頭......
也不知儒若手中的簪子什么時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晶瑩剔透的淡綠色葉子形石頭,上面穿著一條紅繩。
我怔了怔,眼巴巴看著他,等他接著說,“你要記得,不明之物莫要收?!?,說完,便抓起我的小手,將那片好似翡翠的葉子放到我手上。
他提筆作畫的大手細長而溫暖,不似我常年沾水的糙手,總是冰冰涼,就連夏日也不例外。
“儒若你莫要誤會,那二狗子自小是我鄰居,我對他知根知底,就連他有多少根頭發(fā)絲我都知道個一清二楚的那種,所以他送的東西不能說是不明之物……”
雖然二狗子居心不良,但是他平日待我也算好,合情合理,我都得盡禮數(shù),幫他說說話才是,可是我剛說完這話,卻瞧見儒若耷拉了如羽的睫毛,好似有點不開心。
他抿嘴,像是要不到糖的孩子般,顯得很是反常,可在那秀氣干凈的臉上看起來,又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可愛,“……那這物什我便不送與你了?!?p> “為何?”
“因為你并不曉得我有多少根頭發(fā)絲……”
“……”
我噗嗤一笑,趕緊將那片葉子寶貝地帶上了脖子,像個尋歡作樂的大爺,點頭肯定,笑道,“嗯~這石頭甚是好看,大爺我很是喜歡。”。
儒若依舊抿著嘴,與剛剛不同的是,他的嘴角已然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
之后,他自然雙手背后,轉(zhuǎn)身便往書房走去。
這儒若怎么好似心情越來越喜怒無常了。拾起空盆,我小跑追了去,“儒若儒若,你今日要教我什么詩句呀?”。
“今日我們學(xué)一首《越人歌》?!?p> “哈?可是儒若,我不會唱歌耶……”
“……今日你的發(fā)髻怎得如此別致?”
“奇怪?不會吧.......“我摸了摸頭頂?shù)闹绷⒌拈L辮,“哦~你說這個呀,我這不是尋思著今日特殊,便弄了個“一飛沖天“的好意頭嘛~“
“......“
恍惚間,我心里默默浮現(xiàn)儒若認真的面龐,和他教這首詩時的眉眼波動。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我心如止水的心房霎時微微波動,泛起了無數(shù)甜甜的漣漪,絲絲暖意涌上心頭。
現(xiàn)在想想,儒若也并非外表那般淡漠世事,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開始若有若無地戲弄我了呢。
“你笑得好癡傻......”路風略帶鄙夷地瞧著我。
“等你長大了,保不準笑得比我還傻,小屁孩~”我瞥他
“我有一問題?!?p> “說?!?p> “那叫儒若得男子送玉墜給他喜歡的人,而不是簪子?”
我瞪著眼睛,里頭裝滿了大大的疑惑:“你怎么知道那時儒若喜歡小樹葉的?”
“那首詩,乃是男子表白的詩?!彼硭斎坏乜粗鵁o力扶額,嘴角抽動的我。
難怪儒若總說我傻。
如此看來,那時的我是真傻......
那時儒若只是教會了我淺表意思,我也沒深想,就給死記硬背下來了。每每我要能記住,儒若就會在我掌心畫一朵粉色的櫻花,甚是好看。
什么?當然是畫花的人好看啦,花有鬼子好看的,一捏就爛了,還不能吃。
我捏著下巴,如今想想,多讀點書確實是真理,這樣我也不至于在儒若面前丟人了。
我暗暗感慨,如今……也沒這個必要了吧,物是人非,儒若早已不知在何處了。
心頭如同被一塊巨石沉沉壓住,動彈不得。抬頭,山頂之上,晚霞眷顧著邊界。一日就這般短暫,連一個故事都來不及說完,便要結(jié)束了。
“你要去那里嗎?”
余光瞥見一直細嫩的手指,指著我目光所及之處,我回頭淡淡一笑,又無可奈何地摸了摸自己不爭氣的雙腿,“是啊,我要去那兒?!?p> “那里荒無人煙,去那里作甚?”
路風這一問,倒真是把我給問住了。我如今孤家寡人,最愛的人不在身邊,身殘志堅地爬上山頂,難不成真是為了那幾朵橘色的云彩和那個落日蛋黃嗎?
“我去了便不算荒無人煙了,渣渣。”我壞笑道。
路風小屁孩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默了默,似懂非懂的樣子,看了看我的拐杖和行囊,稚嫩著嗓子道:“要不我御劍送你過去吧,當做補償?”
“額……誒……唔……”那還說什么,立即出發(fā)!
言罷,他捏了個訣,劍身緩緩升起,我真納悶著這么小的劍怎么坐得下兩個人時,卻看得路風嘟囔了了什么,“嘭”的一聲,那劍竟擴大了數(shù)倍,竟然有我臉盆那般寬。
果不其然,趕在太陽下山前,我們順利到達了山頂。
上頭寒風簌簌呼嘯,如同鞭子打的我臉皮發(fā)麻,我們腳落地沒多久,便聽得空中尋來兩人,和路風一般碧波長袍。風牽動著他們袍角,也牽動了路風的情緒,他終是開心得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