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樂萌蘭見了人偶的名字皆是芍藥村舊故,心中已是明晰,但她見師妹們不明個中因由,卻也不敢太過聲張。
片刻后,白衣女孩收住了心神,換了迷人的笑臉說道:
“沒事了、沒事了,那陣疼痛過去了,難得今天日頭晴好,我也好久沒去魔衣社里看看了,怪想念的,就陪著軟軟去瞧他魏東哥哥吧?!?p> 聽了師姐的話,眾女孩收拾停當,臨走前,芽芽小心的取下了猴兒娃娃腰上掛的那柄短刀的掛件玩具,這才踏踏實實的走出了房門,軟軟見門外那人守得嚴謹,嫌棄道:
“門外守著的傻子,我們要出去玩兒,你要跟著,可離我們遠點兒,嫌棄你!”
囡囡、薛奇都不禁被軟丫頭的氣勢所驚服,嗤笑著攙扶著樂師姐慢慢走出了房門,芽芽見了那人的嘴臉難看,笑著沖他點了點頭,便懷著心事往翰文館去了。
這一路上,路程饒是近得很,芽芽卻似走了十萬八千里,胡思亂想不說,只覺得自己的命運仿佛就被判決在了此時此地,頃刻后,或是迎來一個晴空萬里,或是萬丈深淵。
但當她在烏飛戲社中看到那個退去狂野不羈,變得深沉驍俊的身影時,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眼中一白,就要昏厥過去。女孩癱倒時,忽然熟悉的感覺襲遍周身,那精瘦的手臂將她摟在懷里,之后便是有滴熱淚落在她的額間。
身邊人有的心脈狂跳不已、掩口不語,有的欣慰感動。屋內(nèi),此時只有一個臉皮粗黑的人靜靜看著這幕,面無表情,忽而,他慢慢用手邊茶水洗開粘在臉上的假面,輕輕揭下來一層人皮。
軟軟幾個看著那人如此,有些恐懼,而芽芽被猴兒親吻撫弄著醒過來時,見了那粗黑之人的真實面容,輕輕喚道:
“楚師兄…竟然驚動了你…”
“樂大人多慮了,這是余應當做的,這次來,只因掌門師伯要清理門戶,順手便把大人的事一齊辦了而已?!?p> 樂萌蘭聞聽似不敢相信,但瞬即就收斂心神,不再多言,可軟軟見狀,有些慌張,沒了平常見人不服的氣勢,只輕聲說道:
“魏東哥哥膽子太大了,這里緊鄰勁山候府,外面又有虞家的下人監(jiān)視,你們男人辦事太不靠譜!”
楚舍一聞聽倒是微微笑過,隨手指了指屋內(nèi)燈盞下的黑影,軟軟、囡囡見了都是糊涂,還是薛奇聰明,猛的擊掌警醒道:
“燈下黑?!?p> “今后,你們就在此相會?!背卟糯嗽捯怀?,略有些號令的意味。
猴兒聞聽突然急道:“芽芽已經(jīng)出來了,我要帶她離開,今日我們就要離開,再也沒有今后?!?p> 楚才子聞聽,神色略有一頓,靜置片刻后,淡淡說道:
“樂賢弟,你的事辦完了,余的事還沒有著落呢,你好就這樣說走就走了么?還有,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嘛?”
芽芽聞聽,心中捉緊,撫著小顛面頰問道:“你們說好什么事情了?你答應楚師兄什么了?”
小顛無語,忽然想到自己曾說要找虞笑塵報仇,且自己若憑沖動,立時帶芽芽逃走,定會壞了恩人的大事,如今便也無法再提‘就此別過’,于是,他望向楚舍一,道:
“好,幫完你,我們就走,我本是片刻也不想在這里多留?!?p> 玉筍班人聞聽,輕嘆聲,眼色稍有無奈,并無言,照著面前銅鏡,默默將人皮面具重新粘到臉上,之后,沖著魏東說道:
“老板,您家的鏡子,我給磨好了,告辭。”
言罷,楚舍一拎起戲社堂屋角落中的木匣,慢慢離去,魏東看他換了身份,也不好相送,便由著他去了。
他楚師兄走后,魏東叫開軟軟三人說話,留了猴兒、芽芽兩人獨處,這會兒,女孩才穩(wěn)穩(wěn)的靠在了猴小子的懷里,含著芍藥村的蜜桃果脯,慢慢闔上眼睛,享受片刻安寧。
“此生能再見你一面,死而無憾了。”
“傻丫頭,往后你還要嫁給我,給我生娃娃,陪我一直到老,有我在,你就沒個怕的?!?p> “你才是…傻猴兒,楚師兄的事,可不是那么好答應的,…為了你我重逢,怕是要讓你付出天大的代價,…值得么?…”
“噓,不許往下想了,你瞅我的,非把你拐回村里去不可?!?p> 兩人各懷心事,且都不愿浪費時光多說無用之事,只默默依偎在一起,仿佛此刻在夢中徜徉,又似水中月、鏡中花那般的不真實。
這一聚,便是多半日的光陰,這多半日卻似半輩子那般綿長,相愛相守的暖意能叫兩人多撐許多苦難,離別時,就都打起精神,各歸其位,靜待事態(tài)變化,且芽芽還將那柄猿神方首的木刀掛件玩具塞給小顛,叫他們行事萬萬要更加小心,猴兒更愛得丫頭緊了,只覺她心細如發(fā),體貼入微。
對美好的憧憬是純粹的,它值得人們珍藏且以此化為奮斗的力量,猴兒和芽芽經(jīng)歷不少,也都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如今的日子只能比之前更好,若決定了在一起白首不離,那鼓起的勇氣便能無堅不摧,沒有忐忑、沒有猶疑、沒有迷惘、沒有任何人或物敢擋在之前,阻其前行。
所以,虞笑塵是個大傻子,他自不量力的擋在了芽芽和樂小顛的面前,想要沖散這天注定的姻緣,結果便是,他如今先要面對的,乃是來意不明的楚舍一、和本家?guī)熼T敵我不清的意態(tài)。
芽芽和猴兒重逢后的第三天,虞笑塵捎話給女孩,讓她來候府陪席,白衣芽芽心中雖有不愿,也硬著頭皮去了,但她想不到的,見到那坐在虞世子對面的人竟是楚舍一。
玉筍班人面子上依舊看不出變化,他穿著時豪,舉止落落大方,在外人眼里,正眼瞧去,真?zhèn)€分不清了,哪個才是勁山候的世子。
席間,芽芽聽著兩邊交談,遂聽出些不妥的事情來,楚舍一問了許多關于玄瀑城周遭賊匪、妖害禍亂百姓民生之事,虞世子都是含含糊糊,很不耐煩的樣子。
當楚才子問到近郊百十里處白山之上,所傳天池怪獸之說,虞笑塵忽然手中微顫,酒水灑濺而出,沾濕了桌席,玉筍班人似沒見到,并未有所動容,芽芽卻是覺得那惡鬼世子定有不妥,恐怕隱藏了什么秘事未曾吐露,關乎了這勁山候府的要害。
可那惡鬼世子倒會打岔,邊吃著酒,他邊提議道:
“玉筍,你我好久不見,我瞅你似是功夫漲了不少,不如來場同門較技如何?”
楚才子聞聽,淡淡笑過,且正有此意,便點頭答應,于是,兩人留了芽芽于席上,都退去繁縟衣衫,提著寶劍來到花廳外的園子里,要當著照首白日,來場‘點到而已’的較量。
虞笑塵手中‘琉月金鸞’似巨鳥軒翥,劍指當空,氣勢雄渾;而楚舍一手領‘菱花蛇尺’則縮勁吐芯,如待捕黃鳥的白蟒,沉隱殺機。
芽芽見到此幕,回想起曾經(jīng)赫港那戰(zhàn),小顛險些喪命,只將心揪得慌張,屏住一口氣,觀瞧戰(zhàn)局。
兩邊卻不著急動手,眼鋒相較幾回,腳下步伐輪換數(shù)次,猛然間,狂風掃過候府院落,驚了神斗魂爭正酣的兩人,那惡鬼世子手挺寶劍便扎向了楚舍一,那楚玉筍見狀卻不動,觀戰(zhàn)女孩只覺得他是被嚇得動彈不得。
誰曾想,虞笑塵殺到身前之時,玉筍突然如弩箭崩發(fā)般,撇過對手劍鋒,只圓手旋步,踏奇門,將劍刃往虞笑塵身上斬去,這下直把虞世子駭?shù)妹俺隼浜?,他旋即撥轉(zhuǎn)劍鋒用劍脊去擋,楚舍一卻突然變手,將劍旋過‘琉月金鸞’,反手持著劍柄由下而上,點中了黑心世子的肋下,便就如條蟒蛇狠狠咬在了那人身上。
“再來??!”
勁山候世子當然不服,便又是斗了一遍,這次兩人拼得是連手快招,霎時間,朵朵劍花飛閃,驕陽之下院中被劍影晃得精光亂濺,此場比劍,如芽芽這般功夫弱劣的女子看了,已是快要喘不上氣,簡直驚心動魄。
片刻之后,兩個男子都是喘不定的收住攻架,算是平手,沒分輸贏,楚舍一倒持劍柄抱拳請過,算是到此為止,可虞笑塵卻心知肚明,玉筍班人留了手不與他斗,這才平分了秋色。
可待楚高才轉(zhuǎn)身撿拾劍鞘,剛要收了兵刃之時,那惡鬼世子卻猛喊了聲:
“沖漢開泰!”
隨音而發(fā),便有三顆碩大星華從‘琉月金鸞’劍根激濺飛出,直奔玉筍而去,芽芽清喊聲‘小心!’,楚舍一趕緊轉(zhuǎn)身用劍去擋,竟也是星華閃耀著旋飛而起,卻只是兩顆。
‘砰砰’兩聲悶響過后,那沒被擋住的星華擦著楚玉筍的身側飛過,只震灼得才子一口血從喉中呼噎而出,隨即,他拄著蛇劍,抱拳言道:
“師兄厲害,余甘拜下風?!?p> “你竟破了‘岑蓬高銳’頭重大關,練成‘隅谷景風’了,不易、不易!”
“咳咳…那也比不上師兄天賦異稟,弱冠之時便攀上三重瓊樓,門中子弟再無人能及,愚弟今日獻丑了…咳咳咳咳…”
“好吧,我也不留你多待了,芽芽,你且送你楚師兄回去,我還有事要去見父侯,就不送了。”
說罷,虞笑塵收劍走人,倒是利落的很,轉(zhuǎn)眼間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了另兩人在當場。芽芽趕緊上前去攙扶楚舍一,兩人也是匆匆收拾停當,離開了勁山候府這處險地。
出來府邸,芽芽滿臉發(fā)白,未曾想到,虞笑塵如今功夫奇強,早已不是赫港那時的模樣,如今猴兒雖也破了大關,又得了神兵,但與之相斗能否全身而退,乃是天數(shù)而定。
玉筍班人見她面色難看,待到了翰文館中的烏飛戲社,兩人坐定了,猴兒和魏東忙著去燒水找藥的當口,楚高才拉住丫頭說道:
“可別被他嚇到,余師門中,早有盡破九重天關之人,虞笑塵與之相比,簡直如條蟲子般,不堪一擊……”
聽到此處,芽芽似沒聽清,只覺得仿佛白日造夢般難以相信,直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氲阶詈螅粏柕溃?p> “楚師兄,猴兒可有勝算?”
“不相上下,但樂師弟手中兵刃強過虞笑塵…,余今日只是試探下那賊子的深淺,不想他的功夫竟離經(jīng)叛道,細思來,恐怕與白山天池所發(fā)怪事有關,之后,要煩請樂賢弟隨余走一遭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