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本軍在城下傷亡越來越多，再拖下去只怕要盡數(shù)被石彈砸死，錢俶咬牙命令停止發(fā)射弩箭，搶過鼓棰親自擂響戰(zhàn)鼓，伏在云梯之上的吳越軍卒紛紛跳上城墻，下面的軍卒也都不顧天上石彈紛紛，口銜著橫刀強行往上攀爬。
說時遲那時快，宋軍的弩箭剛剛停止，大隊的神衛(wèi)軍弩兵便從甬道沖出來，三人一組對這所有搭設(shè)著云梯的垛口持續(xù)不斷地發(fā)射這弩箭，搶先登城的吳越軍卒幾乎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面容便被射倒在地。借此機會，守城軍士合力拿著粗大的拒鉤將一座座云梯頂下城去。
一天的戰(zhàn)斗下來，四面合攻的吳越軍死傷枕藉，在常州城下遺尸數(shù)千，就連監(jiān)軍先鋒使丁德裕也看不過眼，親自率雄捷軍在南門外登城攻擊。還是被守軍殺了下來，丁德裕的手臂還被射中一箭。
卷三六朝如夢鳥空啼第四十九章攻守
雖然白天進攻遭到挫折，當天夜里，大宋與吳越聯(lián)軍在城外點起了無數(shù)的篝火，床弩和投石車不斷的巨大的弩箭和石塊投入城中，四面城門的吳越軍也在不斷的試圖搶上城墻。
“跟這幫杭鐵頭較量了這么多年，頭一次遇見打仗這么賣力的?！蓖乒汆嵑喨嗔巳嗤t的眼睛。到了午夜時分，宋吳聯(lián)軍的喊殺聲絲毫不見削弱，反倒是城頭上的唐軍士卒們疲憊不堪，遠遠望去，城池下面宋軍的的火把好像滿天星斗一般鋪天蓋地而來。
“此乃敵軍的疲兵之法。傳我將令，士卒們分為三隊輪流休息。各城門都要安排五百精銳在甬道和箭樓里候命，隨時將登城的宋軍殺下去?！笔捑排牧伺某窃饪?，皺著眉頭舉起手掌，發(fā)現(xiàn)沾上不少烏黑的血塊，低頭看地上也有不少厚厚的血泊。
“白天有一伙宋軍在這里登城，云梯被投石機砸斷了退不下去，就靠著城垛頑抗，最后被我們的弩手全數(shù)射死在這里?！编嵑喢忉尩?。
“戰(zhàn)場需及時清理干凈，不可影響我方士卒在城頭活動?！笔捑偶卧S似地點點頭，又叮囑了一句。他已經(jīng)沿著四面城墻走完一圈，敵軍的攻勢并不猛烈，看來只是希望在夜間也保持一定的攻城壓力，使守軍得不到必要的休息。
城中，沒有輪著休息的壯丁在四處收集白天宋軍投入城里來的石塊，這些東西經(jīng)過選揀，第二天又能投回去。幾處白天被點燃的房舍已經(jīng)無法撲滅，壯丁們只好將周圍的幾棟房屋一起拆掉，等著中間能燒的東西都燒掉之后再清理火場，
“哎呀，這不是我爹的墓碑么？”一個青年帶著哭腔喊道，旁邊的同伴湊過去看，只見一塊半塊石碑還是還寫著“先考蔡滾之”幾個陰文篆字，下面半截卻不知被投到哪里去了。墓碑的上半截雖然蒙滿青苔，斷痕還是嶄新的。
“爹呀，孩兒無力保護祖宗墳塋，是為不孝啊！”那青年大哭起來，旁邊的伙伴不住的勸解。帶著一隊軍卒路過的蕭九聽到他的哭聲，皺皺眉，厲聲道：“好男兒就當快意恩仇，你如此嚎啕大哭，難道城外的仇人就會少了一根毫毛不成？”
那青年見這軍官身邊簇擁著數(shù)十名護衛(wèi)，氣勢凌人，一時有些被嚇傻了，蠕蠕說不出話，蕭九見他樣子窩囊心中有氣，大聲問道：“你姓甚名誰？可拉的動弓箭？”
那青年止住悲聲，涕泣答道：“小人姓蔡，單名一個簡字，字國棟。在私塾中也曾跟著先生習得射箭，能開一石半弓。”
“既能拉弓射箭，那明日就上城頭，你找神衛(wèi)右軍，就說蕭九讓你到軍前效力?！笔捑糯舐暤溃捳Z間帶著一種讓人凜然遵從的威勢，說完便帶著軍卒往前而去。
這名叫蔡簡的青年兀自愣在當?shù)?，旁邊的同伴輕聲道：“小蔡，這些可遭了，你被抓了丁啦?！?p> 這一下卻讓蔡簡回過神來，咬牙道：“毀我先人墳塋，此仇如何能忍，那軍漢說得對，與其在此哭泣，不如上城頭打殺幾個狗雜種?！闭f完也不管正在做的勞役，鄭重地將父親墓碑捧回家中放好，自尋南門下神衛(wèi)軍軍營而去。
第二日，輪番騷擾守軍的吳越軍卒自回營休息，昨晚飽睡一宿的宋軍和吳越軍又加倍凌厲的攻城。原先準備的石彈幾乎用掉一大半，投入城中的石階，磨盤，石礅，墓碑等物也越發(fā)多了起來，城中壯丁見著這些物事，越發(fā)憤恨，加倍出力的幫助軍隊守城。
常州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民風彪悍，除了州城外，東面有潞堡、武堡，西面還有大姑堡、小姑堡，南面有方堡、圓堡，北面有韓堡，酉壽堡等十數(shù)座堡壘，皆是地方士紳鄉(xiāng)民借以存身之所。宋軍東南面行營五萬大軍攻入常州地界后，四面八方的百姓便涌入這些堡壘躲避。這些百姓對宋軍倒沒有什么惡感，卻對吳越軍深惡痛絕，概因為吳越與唐國常年交戰(zhàn)，時不時地便會派兵進入常州地界，四處燒殺搶掠。
宋吳聯(lián)軍苦攻常州不下，退下來休整的吳越軍就打起了周圍塢堡的主意。義兵鄉(xiāng)民如何是帶足各種攻城器械的官軍的對手。幾個閉門不納的塢堡被打破之后，不但將東西搶了，還將全寨上下燒殺一空。立時嚇得其他的塢堡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爹，難道你真的要放那些畜牲進來？”一個身穿白袍，腰胯金刀的少年跪在地上，雙眼通紅。
“檀兒，非是爹懦弱，難道你沒有看到那大姑堡、小姑堡閉門不納大軍的下場嗎？你韓伯伯何等英雄人物，韓家堡不也只有俯首聽命？”顧壽一邊說，一邊咳嗽著。是常州有名的富商，今年已經(jīng)快七十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這個血氣方剛的獨生兒子顧檀，他老來得子，實在是不希望與宋軍的沖突葬送了根深葉茂的顧家。
“父親！”顧檀還待爭辯，顧壽卻已閉上眼睛，揮手道：“你退下去，吩咐莊丁，開大門迎接王師。各家各戶都老實呆在家里，他們要拿什么東西，便任他們拿去?！?p> 顧家塢厚重的大門吱吱呀呀的打開，早已在外面等的不耐煩地吳越軍一擁而入......
城頭的攻防戰(zhàn)仍在繼續(xù)，常州城不大，周長只有二十里，但城墻卻高而厚，城內(nèi)有水源，有著深深的護城河，四周都是平地。在兵學上這樣的城市叫做雄城，最是易守難攻。鑒于城中不缺糧食，當蕭九將四面八方的小城中的守軍全都收縮進常州以后，小小常州城內(nèi)竟然屯了上萬的南唐軍卒。當宋軍決心拼死要在十日之內(nèi)拿下常州之后，常州的城垛成了名副其實的絞肉機。
日夜不停的五天的攻城戰(zhàn)讓常州城內(nèi)外兩方都死傷慘重，蕭九不是個講究仁義道德的人，宋軍士卒在城下積尸累累，但只要看到有收尸的小隊，他不但不按照慣例予以放行，反而集中弩箭攢射，宋軍吃了好幾次虧以后，也就只好放棄收尸。城外尸橫遍野，此時雖說是初春天氣，一天以上的死尸卻已經(jīng)開始發(fā)出惡臭，攻城戰(zhàn)進入第五天之后，扛著云梯推著撞車的宋軍士卒全都要用浸濕的布條勒住口鼻方能行進。
城中的情況也類似，每天死傷都在千人以上，城墻上死于宋軍石彈和弩箭的人遠遠高于短兵相接時肉搏而死的。現(xiàn)在守城的唐軍已經(jīng)學會了瞭望宋軍指揮放箭發(fā)矢的旗語，只要發(fā)現(xiàn)旗幟變化，軍卒們立刻連滾帶爬的從城垛跑回到甬道躲藏。饒是如此，還出現(xiàn)了甬道恰好被巨石砸中，藏身軍卒一下子被壓死十幾人的事情。有的時候宋軍不顧天上還飛著自己發(fā)射的石彈巨弩強行登城，蕭九鄭簡等將也只好督促士卒冒著石彈和箭雨上城墻防守，這種時候上去的百人隊下來的時候往往只剩下不到一半人。
蕭九已經(jīng)全沒有了神衛(wèi)右軍指揮使的風度，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把自己降職成為救火隊長，率領(lǐng)著右軍中挑選出來五百精銳，那里城墻吃緊就往哪里救援。其他幾個神衛(wèi)軍的指揮已經(jīng)全部填上了城墻作為骨干力量。其他城防軍隊完全不能承受連續(xù)五天五夜的殘酷戰(zhàn)斗，曾經(jīng)有一個校尉想要帶著他尚存的三百名手下打開城門投降宋軍，誰料卻被殺紅了眼的雄捷軍當作出城逆襲的唐軍給射成了刺猬。蕭九將跑回來的百多人在城中央全數(shù)斬首，以儆效尤。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放心，將九個城門上全都換了右軍的人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