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難以觸碰的花
“聽上去我的隨從曾冒犯過您，”艾德里安適時地替換上震驚的表情，“我竟然雇傭了這樣一個人，但愿我的無心之失不會讓您遭受損失。弗思特子爵夫人，我能為您做些什么挽回我的失誤呢？”
子爵夫人捏著茶勺攪拌杯子里的杏仁乳劑，她垂下眼睫遮掩著思忖的目光。在尋找另一個人解決古堡里的幽靈這件事情上，她遲遲沒有得到好消息，卡斯帕這個幽靈獵手是一個隱患，但同樣也不能再放任幽靈影響到弗思特家族，如今卡斯帕費盡心機再次踏上了弗思特的土地，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弗思特子爵夫人擔(dān)憂著她唯一的孩子安妮貝爾，兩害相權(quán)，她想要利用卡斯帕解決幽靈，又絕不愿意看到獵手在她的城堡里任意妄為散播流言。
艾德里安看到子爵夫人猶豫的反應(yīng)，便來回踱了兩下步：“我應(yīng)該現(xiàn)在就將他趕出去。您仁慈地答應(yīng)了我的訪問請求，我又怎么能讓一個冒犯過您的人出現(xiàn)在您的面前?？ㄋ古粒@個年輕人央求我?guī)纤黄鸢菰L您的花園，我本以為他是對您的杰作心生仰慕，卻原來并非如此！我會將他趕走，讓他遠離屬于您家族的土地，他的無禮再也不能影響到您的心情。如果他是一個潑皮無賴，那么我也愿為了維護您的名譽而丟下我的手套?！?p> “不，馮?羅森茨威格騎士，請別為了這些小事決斗！”弗思特子爵夫人猛地抬起頭，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不夠穩(wěn)重，收斂起了語氣中的激動情緒，“讓那個年輕人向我道歉吧，騎士，他若是誠懇，我便原諒他的過錯。天父教導(dǎo)我們寬厚仁慈，我們應(yīng)牢記教誨，給他一個悔過的機會。”
“您的慈悲使我自感羞慚?！卑吕锇残辛艘欢Y。
他離開會客室時示意卡斯帕和他到一旁單獨交談，女仆會意地沒有跟上他們。
卡斯帕看了一眼在遠處關(guān)注著他們的女仆，背過身壓低了嗓音：“怎么了？”
“子爵夫人想要和您談?wù)??！卑吕锇舱f。
卡斯帕露出一個心領(lǐng)神會的笑容：“啊……她想和我做個交易?？磥硭挥撵`騷擾得束手無策了？我還以為她會堅持找別的法子，她可不是那種會輕易低頭的女人，艾德里安你做了什么？”
艾德里安淡淡說道：“我告訴她我要和您決斗。”
“她害怕我被你殺死就沒人能搞定幽靈了？我看上去會輸給你嗎？”卡斯帕有些不滿。
“如果是一個出身貴族的騎士在弗思特城堡因決斗而死，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情況下，對子爵夫人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她只能阻止決斗發(fā)生。所以，卡斯帕先生，請去向子爵夫人‘道歉’吧?！?p> “嗯？道歉？”
“為您曾冒犯子爵夫人而道歉，這是子爵夫人親口所說。”
“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個見面的借口?！?p> 艾德里安微笑了一下：“卡斯帕先生，之后子爵夫人當(dāng)面，我會以冷淡的態(tài)度對待您，這都是偽裝，希望您不要誤會?！?p> 卡斯帕挑起眉毛：“你現(xiàn)在這樣又是卡斯帕先生又是您又是社交辭令的，居然還算不上冷淡嗎？我還以為你一直對我有意見呢。”這是一句大實話，艾德里安沒法反駁。
卡斯帕接著說：“見到子爵夫人就是成功了一半，你也不想拖延吧，我去了?！?p> 他隨意地行禮告退，轉(zhuǎn)身要走進會客室，會客室門口的女仆愣了愣，想要攔住卡斯帕又下意識地看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點點頭，告知這是他默許的行為，女仆便忐忑地向會客室內(nèi)通報了一聲。
弗思特子爵夫人允許了卡斯帕的拜見，女仆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女管家克勞迪婭夫人靜靜地走了出來，她合上了會客室的大門守在外頭，對著艾德里安彎腰行禮：“馮?羅森茨威格騎士，距離晚宴還有一段時間，您是否想要由女仆帶著去玫瑰花園逛一逛呢？”
卡斯帕瞥了一眼身后被合上的大門就收回了視線，他直直地走到子爵夫人對面的沙發(fā)前：“美麗的夫人，介意我坐下嗎？”
弗思特子爵夫人背脊挺的筆直，端莊而面無表情地坐著：“請?！?p> “既然這里只有你我兩人，那么我想我們就開門見山，不要再浪費時間試探了吧。”卡斯帕露出一個讓女性心動的笑容，微微傾下身，手臂擱在沙發(fā)的靠背邊緣，“拖得時間太久，門外的騎士大人也許會起疑也說不定？”
子爵夫人明顯對這句話很在意，她的眼睛直視著卡斯帕，警告道：“不要靠近安妮貝爾。如果你是為了她來的，那么你還是自己離開吧?！?p> “我為自己而來?！笨ㄋ古琳f。
弗思特子爵夫人端坐著，傲慢地看了他一眼，默許他解釋下去。
“我已經(jīng)接受這個委托，沒有完成就被趕出去，會讓我淪為笑柄，我可不能讓我的名譽受到這樣的侮辱啊?！笨ㄋ古岭S口扯了一個理由，他倒是不擔(dān)心子爵夫人會不相信，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真正理由，只是想要一個能夠接受的借口來讓他們之間的這場交易看上去勢均力敵。
“名譽？平民談何名譽，你想要的只不過是金錢?！弊泳舴蛉死淅涞鼗貞?yīng)道，“我會給你翻倍的報酬，但你驅(qū)魔成功之后就離開這里，永遠不要再出現(xiàn)。弗思特家族不會承認(rèn)發(fā)生過的事，也從未有過鬼怪在這片被主的光輝庇佑的土地上作惡，我也絕不會容許任何無根據(jù)的虛假流言存在。你明白了嗎？”
卡斯帕有些無奈地呼了一口氣：“三倍?！?p> 子爵夫人的臉上浮現(xiàn)出輕視，但同時也不再對卡斯帕警惕，她覺得當(dāng)一個人暴露出他貪婪的目的，也就沒什么好畏懼的了：“可以。馮?羅森茨威格騎士離開后，你就自己一個人來見我。”
“第三次拜訪？您難道是希望我多陪伴陪伴大小姐？”卡斯帕搖了搖頭，“我不打算浪費你我的時間，尊貴的夫人。馮?羅森茨威格騎士不會聽到任何一個和幽靈有關(guān)的字眼，我可以向上帝發(fā)誓。我今晚就打算行動?！?p> 艾德里安不是馮?羅森茨威格騎士，卡斯帕也不信仰上帝。
當(dāng)然弗思特子爵夫人對此一無所知，她自覺將事務(wù)以一種合適的方式處理完畢了，揮手示意卡斯帕可以自行告退。
艾德里安在玫瑰花園里漫步，女仆遠遠地綴著他。冬季依舊盛放的玫瑰花圃如同一簇冰雪里的火焰，艾德里安嗅聞著馥郁的花香，逐漸靠近花園深處。他看到了幾處不太和諧的空缺，黑色的泥土里似乎還夾雜著一點未融化的冰屑，艾德里安回頭看了一眼女仆，若無其事地從花圃的空缺旁經(jīng)過。
來自霧之國的氣息在他軀體里躍動，艾德里安閉了閉眼，摒除掉紛繁的光與色彩之后，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弗思特城堡的范圍之內(nèi)存在著另外兩團霧氣。這霧氣就像是第六種感知，不會干擾視覺和聽覺，也無法觸摸，無法嗅聞，他只是鮮明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是一個不會受到障礙物隔絕的、奇特的標(biāo)記。
其中之一正勻速靠近花園的位置，艾德里安知道那是卡斯帕。而另一團，十分縹緲，它的氣息只有一丁點，然而盡管只有一丁點，它卻比代表卡斯帕的冷霧更鮮明突出，仿佛一段被標(biāo)注了重點符號的字段。這團縹緲的薄霧髙據(jù)塔樓尖頂，瑟縮在群鴉之中，艾德里安的肉眼無法窺見它。
隨著卡斯帕的靠近，那幽靈漸漸在遠離。它仿佛也能感知到卡斯帕的位置，又本能地在躲藏。
艾德里安回過頭，克勞迪婭夫人親自帶著卡斯帕來到了玫瑰花園和他會和，艾德里安揚起頭透過花園的半透明穹頂往外看去，正好看到原先會客室的方向，弗思特子爵夫人遠遠地望著中庭。
距離太遠，艾德里安無法看清子爵夫人的臉色，但看到卡斯帕臉上的笑意，艾德里安推測子爵夫人的心情一定不太好。
“騎士大人，您覺得見到的玫瑰如何？”卡斯帕也抬起頭，他往塔樓尖頂看去。
“難以觸碰?！卑吕锇怖涞卣f。
克勞迪婭夫人在他們身后和女仆小聲地耳語了幾句，女仆點點頭就率先離開了花園。女管家克勞迪婭夫人也是一個知情人，艾德里安注意著保持和卡斯帕之間的距離，他揣摩著一個騎士在發(fā)現(xiàn)自己雇傭的侍從有污點之后應(yīng)該有的反應(yīng)，面對卡斯帕?xí)r面上不是太高興。
女管家微微上前：“馮?羅森茨威格騎士，我家女主人邀請您前往晚宴?！?p> “那么我呢？”卡斯帕指了指自己。
“先生，您自然也有去處?！?p> 杏仁乳蝦泥，葡萄酒燉肉，烤鱒魚……灑滿百里香、洋蔥、香蜂草等香料的餐點陸續(xù)擺放到宴桌上。艾德里安配合著弗思特子爵夫人閑談了幾句關(guān)于歐羅巴本土香料與昂貴的外國香料間的差別，他看了幾眼對面的空椅子，那里本該是安妮貝爾的座位，但這位弗思特城堡第二尊貴的女性卻遲遲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