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處
老張身上身下都是浮土和碎石,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擠在縫隙里。就在不到十分鐘前,他和他的同伴們經(jīng)歷了此生最恐怖的事情,礦洞塌了。
有幾個人已經(jīng)被埋在下面再也發(fā)不出聲音,帽子上的燈只照出濃厚的煙霧,狹小的空間里,老張和同伴們驚慌失措,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絕望了。
對講機已經(jīng)呼叫了很久了,救援什么時候能到不清楚,能不能到都是個未知數(shù)。老張想起早些時候,還沒來到這個星球的時候。
老張其實也不是年齡很大,他女兒才六七歲,兒子才一歲,只是他看起來很顯老,發(fā)際線也高,所以大家都喊他老張。
老張在地球的時候收入不高,只是負(fù)責(zé)飛船內(nèi)部的清潔和檢查報修人員,雖然和同事們拖著大大小小的儀器每天和飛船打交道,卻一輩子也沒出過地球。為此,老張也感覺到自責(zé)后悔過很久,不能給家人什么很好的條件。但也只能努力的默默工作,為家人換取一絲安穩(wěn)。前段時間從親戚朋友那得知,有個機構(gòu)在招人探索一些周邊星球,開采一些重要的礦物資源,為期三年,報酬很高,去之前簽了合同就能得到一半的預(yù)付薪水,完成之后會有獎金,而且視工作表現(xiàn)還有加一些。面對高額的報酬和獎金還有家里日漸節(jié)衣縮食的緊張,老張沒有考慮多久就答應(yīng)了,囑托了妻子好好照顧家里,就踏上了旅程。至今,老張還能記得離別的時候妻子不舍和擔(dān)憂的眼神,還有女兒得知自己要離開很久時茫然而又難過不說話看著他的樣子。
在那邊的縫隙里,有個年輕人,蜷縮在那一直不停的抖動,應(yīng)該是害怕到了極點。因為他不停的抱怨,聲音里都夾雜著顫抖:“怎么會這樣?”
“我還不想死!”
“不是勘察過了,說地質(zhì)穩(wěn)定嗎?”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老張本來心里就壓抑又恐慌的很,被年輕人這些話說的心里更加的壓抑恐慌了。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畢竟他們是被埋在好幾百米的地下,他又不是鼴鼠,能手動挖開這些厚重的土壤和沉重的石頭逃出生天,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勘探隊了。
“別吵了,你再嚷嚷我們也還是出不去。節(jié)省點空氣保存體力沒準(zhǔn)還能有機會?!?p> 是領(lǐng)隊的聲音,他還活著。應(yīng)該就在旁邊的縫隙里,只是老張這個位置,頭上的燈照著也看不到在哪個位置。
年輕人聽的這話一下子就收聲了,不在抱怨,蜷縮在那,抽泣起來。領(lǐng)隊嘆了口氣,這口氣像是堵在了老張心里。老張想起來這個年輕人是誰了。在飛船上的時候他們還碰到過挺多次的,年輕人叫辰旭,染了一頭的酒紅色頭發(fā),嗓門很高還愛說些奇怪的冷笑話,走在船艙里遠(yuǎn)遠(yuǎn)的就能知道他過來了,而且年齡算是他們這一隊人最小的。之前有聽領(lǐng)隊說過,這年輕人,老早的就輟學(xué)了,但是不太清楚原因,他自己也不太愿意講,掛在口頭上最多的事情就是這次回去之后要家人為他自豪,還有買什么樣的車子開到欺負(fù)他的人面前,羞辱完他們就踩油門跑。
沉默,空氣中的粉塵沒這么濃了,但還是時不時的有些碎土從上面掉下來,砸出一團(tuán)煙霧,同時又夾雜著年輕人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還有液體隔了很久時間又滴在石頭上的聲音。老張努力的說服自己不去看那邊縫隙里的那個人,胳膊和手臂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半邊身子被石頭和浮土蓋住了,好在臉也被浮土蓋住了。老張還不想這么快就放棄希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張只感覺時間就像卡住了一樣,絲毫沒有動彈過。領(lǐng)隊不知道怎么樣了,那個叫辰旭的年輕人也不再顫抖了,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了,他們頭頂?shù)臒粢呀?jīng)滅了,應(yīng)該是沒電了。老張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想起了自己父親帶他出去玩而他因為父親不給他買零食而鬧別扭生氣,現(xiàn)在想起來女兒和自己那時候還真像。以前那時候,女兒總抱怨自己沒有時間陪她,一出去玩就開心的不得了,然后可憐巴巴的求他買零食買小玩具,不給買就鬧別扭??涩F(xiàn)在女兒再也不會鬧著要玩要零食,不給就耍脾氣了,總是主動幫家里分擔(dān)家務(wù)。雖然這樣讓老張和妻子都挺開心的,但是老張還是很自責(zé)和內(nèi)疚,他知道女兒為什么這么懂事的原因,因此他也更加的害怕,害怕時間流逝,而自己還是一無所成。
盡管老張保持著開一會兒關(guān)一會兒,可本來就逐漸變暗的燈還是晃了幾下滅掉了,再也亮不起來。黑暗總算如愿以償?shù)那忠u著老張每一寸肌膚,再逐漸的滲透進(jìn)他的身體,他的心里。
老張忍不住也鼻子酸了起來,眼角的淚水慢慢的滑過臉頰,被臉上的粉塵吸收只留下一條淚痕,心中思緒萬千:爸,媽,我該怎么辦,我現(xiàn)在還不能去找你們,玲玲還在家里等著我回去呢,我知道你們以前不看好我和玲玲,但是那些都過去了。爸,媽,我還要陪小愉還有小成長大啊,他們都還那么小。爸,媽,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但是我現(xiàn)在想好好努力可為什么還是變成這樣了啊。爸,媽,對不起,如果我真的來找你們了,求你們原諒我,我真的好累啊。
老張深吸了一口氣,拼命的壓抑住顫抖的身軀,黑暗中。聲音更加清晰了,液體滴在巖石上的間隔越來越長了,還是偶爾有碎土和碎石掉落的聲音,好像有什么蟄伏在黑暗里等待著他,讓他虛弱的想就這么一覺不醒。
老張強打起精神,用力的呼吸。年輕人和隊長不知道怎么樣了,老張用力的發(fā)出聲音,但還是顯得很虛弱:“隊...隊長?”
“在的?!标犻L的聲音也虛弱的像是隨時要消失一樣:“撐住。”
只有四個字,但還是給了老張一絲絲力量,怎么能就這么睡呢,老婆孩子還在等著自己呢。怎么能就這么睡了呢,答應(yīng)回去就給玲玲買首飾啊。怎么能就這么睡了呢,說好了回去給小愉買好看的小裙子啊。怎么能就這么睡過去了呢,小成才剛剛學(xué)會叫爸爸媽媽啊。
好累啊,睡吧,不能睡啊,睡嗎,不能睡啊...
...
老張感覺有什么在觸碰自己,身體暖乎乎的,眼皮有些刺撓。緩慢的睜開了眼睛,有些難受,雖然光線不強烈,還是讓老張感覺刺眼。這時老張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擔(dān)架上,身上雖然還是臟兮兮的,但傷口都包扎好了,還有點滴插在手臂上,周圍嘈雜的聲音也逐漸回歸他的耳朵。老張努力的抬起手臂抓住了正在給他換點滴瓶的醫(yī)護(hù)人員,費了老大的勁才發(fā)出聲音:“隊長還有辰旭怎么樣了?”
“抱歉?!?p> 老張手抱著頭,心像針扎了一樣,眼淚忍不住的涌出眼眶。也不知道是因為劫后余生還是他失去了在絕望時刻陪伴他的兩個人。也許在地下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卻不愿意承認(rèn)。
方許之
碼字不易啊。腰和手腕還有脖子有點酸。睡覺了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