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世堂是一家規(guī)模很小的藥堂,坐落在玄武區(qū)的某條街道上。
藥堂內只有一個大夫,一個伙計。
伙計負責抓藥,招呼客人,大夫負責把脈診治。
這般普通而又不普通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好多年,伙計換了好多個,大夫卻一直是一個人。
他叫駱詩,醫(yī)術高明,在附近一帶很有名氣。
這一天,一個身著普通麻布衣衫的中年男子走進了惠世堂,雖然穿著普通,卻難掩其氣質,隱約能看出極深的城府。
今天的生意還不錯,前面有五六個人在排隊,中年男子在小伙計的招呼下在一旁安靜的等著,沒有絲毫的急躁,只是偶爾會皺起眉頭。
時間緩緩流逝,他終于見到了駱詩,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臉上的溝壑盡是歲月痕跡。
駱詩的面容和煦,示意中年男子坐下,看了看他的臉,然后伸出手為其把脈,道:“先生何處不舒服?”
“心病?!敝心昴凶拥f道,注視著駱詩,面色平靜。
駱詩嘴角微動,沒有說話,手指靜靜的感受著他的脈搏,許久之后,他緩緩抬頭,盯著中年男子,道:“先生身體硬朗,氣息平穩(wěn),并無大礙。”
“我知道?!?p> 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又道:“我為的是找你,駱神醫(yī)?!?p> 駱詩笑著道:“神醫(yī)之名不敢當,先生有什么事直說便是?!?p> 中年男子說道:“我要殺一個人?!?p> 駱詩神色一滯,旋即恢復淡然,道:“我這惠世堂是救人的,先生卻來跟我說殺人之事,不妥吧?”
中年男子冷哼了一聲,道:“有人告訴我,你這里可以雇傭到幽靈?!?p> 駱詩眉頭一皺,眼神突然變得深邃詭異,與之前判若兩人,他盯著中年男子說道:“你出的起錢嗎?”
中年男子寒聲道:“我有的是錢!”
房間里陷入安靜,持續(xù)了好一會兒,惠世堂外的街道上傳來嘈雜的聲音,小伙計還在接待著不同的病人。
許久之后,才有聲音從駱詩口中傳出。
“你要殺誰?”
……
……
天色暗淡,夜幕襲來。
惠世堂后院幽暗漆黑,即使是星月之光也只能照到一角。
駱詩關了惠世堂的大門,熄了燈,獨自一人來到了后院,在最黑暗的角落里點了一根香。
鼎是十殿閻羅鼎,香是九幽還魂香,一縷白煙裊裊升起,升到了高處,融于黑暗中便消失不見。
駱詩在一旁安靜駐足,黑暗中的那一點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森然可怖。
如此等待,約摸過去了一刻鐘,一陣怪異的聲音響起,駱詩趕緊正色凝神,看著那十殿閻羅鼎后的黑暗處。
一道黑影從其中走了出來。
全身包裹著黑袍,只露出一對眼睛,在他的胸前還有著金色火焰的圖騰。
“大人?!?p> 駱詩躬著身體恭敬行禮,然后起身看著黑衣人,因為他們的穿著都一樣,他一時有些分不清。
黑衣人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疑惑,注視著他,眼眸中忽有光亮凝結,猶如九天之上的明月。
“原來是月神大人駕到?!?p> 他便是幽靈組織九幽之一的月神,也是跟蹤唐戈被劍氣重傷的幽靈,現(xiàn)在看來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月神寒聲道:“何事?”
駱詩身體微微前傾,道:“有人出重金要殺唐戈。”
“嗯?”
月神微滯,隨即道:“上次那個唐戈?”
駱詩點了點頭。
月神問道:“是何人要殺他?”
駱詩說道:“禮部尚書,薛儒?!?p> 月神沉默了,眼神微微閃爍,片刻后說道:“理由?!?p> 駱詩神色微變,驚訝的看了一眼月神,幽靈殺人什么時候需要問理由了,他說道:“他的兒子被唐戈廢了?!?p> 月神又沉默了,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久,當天上的明月被烏云擋住一半,才開口問道:“他出多少錢?”
“五千兩黃金加一枚玄陽玉?!?p> 聞言,月神的眼神微微閃爍,片刻后說道:“這薛儒的寶貝倒是不少,武道界稀有的玄陽玉都弄得到?!?p> 頓了頓,他又道:“告訴他,等好消息吧?!?p> “是,月神大人?!?p> 駱詩彎腰躬身,月神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九幽還魂香滅了,駱詩抱起十殿閻羅鼎離開了。
……
……
昆侖山立于西陸大地,云霧飄渺,有一座懸空島隱于其中,不見真容,大風吹拂,也無法吹散此間霧氣,造化奇跡,可謂神跡。
懸空島是昆侖山重地,歷來只有宗門中最重要的人物才能踏足其中,普通弟子甚至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外圍罡風猛烈,吹面如刀,那絲絲冰寒之氣仿佛可以透過血肉直接滲入到骨頭里。
但是一旦進入懸空島內部,卻變作了另一片天地。
這一天,虛懸于云霧之中的懸空島仍和往日一樣,一片仙氣升騰的景象,云霧彌漫,整座山峰都是一片祥瑞之色,與外圍的罡風形成鮮明的對比。
懸空島邊緣,一座懸崖突兀而出,此時站著一道倩影,是一個容貌極美的女子。
女子一襲白衣勝雪,比起北境的漫天風雪都是白了幾分,簡單的白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線,明眸之中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因此而顯得空靈而深邃。
特別是在其眼角,有著一顆淚痣,更添了幾分魅力,長發(fā)挽成馬尾,輕束在身后。
女子的樣貌傾國傾城,只是她的嬌軀之上透露著寒氣,那是她修煉的功法所致。
此刻的她面色清冷,有一種飄然出塵般的仙子氣息,哪里還有半點當日在朝天城血戰(zhàn)的模樣。
也正是那一日,劍圣為了她,獨自對抗誅仙大陣,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她站在懸空島上,俯覽下方,有一種茫茫昆侖盡在腳下的感覺,這天地人間,赫然小了許多。
腳步聲忽然響起,一個佝僂矮小的老者出現(xiàn)在了女子的身后,手中的權杖比他自己還要高上許多。
“我出生在朝天城,年幼時便與他相識,月下舞劍,把酒問天,悠悠多年,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女帝竟想讓我去北境和親...”
女子悠悠開口,聲音聽似平淡,卻有冰冷與怨憤之色摻雜其中。
“當年皇室中落,皇權岌岌可危,北境又趁機作亂,女帝也是沒辦法才派你去和親,你可是她最為親近之人,讓你去北境,她也是萬般不舍啊?!?p> 老者搖了搖頭,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對女子。
女子寒聲道:“朝天城中絕色女子萬千,她口口聲聲說心中難舍,為何又讓我去往北境?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他!”
他指的是劍圣。
“我與他相交多年,早已是心意相通,女帝身居高位,卻對他另眼相待,我的存在自然是礙眼了,干脆趁著北境作亂,借此機會讓我離開?!?p> 女子的眼中寒意彌漫,白衣飄飄,掌心之中隱隱有冰晶凝成,周圍的溫度都是下降了幾分。
老者依舊安靜,那等徹骨寒冷對于他沒有絲毫影響,他說道:“前些天,天降異兆,我發(fā)現(xiàn)源陣松動的速度加快了?!?p> 女子說道:“除了讓唐戈去尋找山主,可還有別的辦法?”
老者向前邁出了一步,身體挺了挺,似乎高了一些,說道:“源陣是昔年山主和劍圣借助昆侖山之力,合力布置而成,如今源陣松動,憑吾等之力根本難以修復,所以必須找到山主?!?p> 女子螓首微點,頓了頓,又道:“那我也下山?!?p> 老者搖了搖頭,道:“你不能去?!?p> 女子說道:“為何?”
老者古井無波的雙目眺望遠方,山風拂過,他手中的權杖輕輕抖了抖,說道:“只有唐戈才能找到山主?!?p> 女子說道:“那我去找他,跟他一起?!?p> 老者憂慮道:“你去了朝天城會亂的?!?p> 女子冷漠道:“亂便亂了,又不是第一次?!?p> 老者知道女子說的是氣話,平靜說道:“之月下山去找他?!?p> “那小丫頭?”女子柳眉一揚,俏臉之上有些許不可思議。
老者笑了笑,道:“她可不是小丫頭了,你可見過在這個年紀便已經達到暉陽境的?”
女子說道:“他便是如此,應該比之月更年輕一點?!?p> 老者一愣,蒼老的雙目突然暗淡了幾分,呢喃道:“像他這樣的人,世間又豈會有第二個?!?p> 周圍的寒意慢慢的散去了幾分,女子的臉上依舊有些清冷,明眸之中泛起漣漪,紅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各方勢力對昆侖山虎視眈眈,源陣若是徹底崩壞,僅憑如今昆侖山的實力,怕是抵擋不住,那個時候,我們都將不復存在……”
老者說了很多,感覺有些口干舌燥。
女子面色凝重說道:“我會與昆侖共存亡,他曾經守護的地方,現(xiàn)在換我來守護?!?p> 老者抬頭看了一眼蒼穹深處,白日之中隱約飄過一抹陰影,說道:“放心吧,唐戈已經尋找到修煉之法,他膽識過人,又是星盤上欽點的最合適之人,不會有事的。”
女子目光微垂,沉默不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子突然轉過身,盯著老者,道:“你與女帝究竟有何淵源?”
“前塵往事,不提也罷。”
老者擺了擺手,目光卻望向遠方云霧之中,一道水綠色身影腳下踏著不明物體飛速掠來,仔細看去,是一妙齡少女。
“岑夫子,阿音姐姐?!?p> 少女輕點地面,落在了懸崖邊上,她年紀尚小,卻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水綠色的裙衣包裹著修長雙腿。
她雖然年齡尚小,但已入暉陽境,是昆侖山年輕一輩最為出色之人。
女子看到少女,清冷的眸子里添了些柔和,道:“之月,你過來?!?p> 少女跑了過去,臉上的興奮之色不減,道:“阿音姐姐,怎么了?”
女子拉起了少女的手,將一塊寒玉輕輕的放在了少女的掌心之中,說道:“你初次下山,若是遇到什么困難,便捏碎此玉,姐姐便會前去助你。”
這一幕,老者看在眼里,苦笑了一聲,便轉身離去,遠遠望去,佝僂瘦小的背影令人心生酸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