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村百戶不到,兩座青黑大山在背后巍峨聳立,像是一對門神。
兩山之間,有一條干枯的河道。
韓家村以河道分為南北兩隊,像韓青山他家,就是村南組44號。
去北山不需要過河道,出村,順著起伏的山路走上去就行。
韓青山走出院子不遠(yuǎn),就在街道上看見一個豐腴的身影,她彎著腰,錦色碎花衣裙勒出來的曲線誘人,她正將鐵皮水桶掛在老井轱轆上。
韓家村不大不小,卻有四人名聲在外,是十里八村聞名的牛鬼神蛇,頗像天龍八部里面的四大惡人。
四人構(gòu)成了韓家村每晚談天論地的核心,能從天南侃到地北,還能從地北侃回天南。
這個在老井打水的豐滿身影就是寡婦蛇娘,韓青山要叫三娘。
韓青山知道,蛇娘家最近在打井,以前的井水太淺,年頭太久,已經(jīng)不冒水了,找了打井隊,所以才到這口老井打水做飯。
韓青山快走兩步,女人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身來見是韓青山,展演一笑:“是青山啊,干嘛去?”
“北山上墳,”韓青山也笑著回應(yīng),放下手中的水桶、鎬頭,很自然的走到老井旁接過蛇娘手中井轱轆說道:“我來吧三娘?!?p> “好孩子?!?p> 聲音雅致含蓄,讓韓青山想起四歲時候干媽喂到他嘴里的糍粑糕。
蛇娘很自然的一撩青絲,退到韓青山身后兩步距離,這讓他能夠感受到從身后傳來的一種暖洋洋溫度,絲絲獨特味道蕩漾進(jìn)他的鼻孔里面。
他沒來由的感到手心出汗。
蛇娘能夠位列牛鬼蛇神,主要得益于蛇娘極美,面孔,鼻子、嘴唇無一不美,已經(jīng)要跨過四十出頭的年紀(jì),外表看起來卻約摸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還能夠從臉上看出稚嫩青澀。
越活越年輕,嚇不嚇人?
也得益于此,蛇娘守寡四年,十里八村老爺們趨之若鶩。
韓青山手心出汗,所以加速將水轱轆呼哧呼哧的搖上來,蛇娘沒讓韓青山一手把水轱轆,一手去摘水桶,而是自己邁步彎腰,把水桶接下來了。
韓青山一下瞧見錦色碎花里白花花的一片,他瞬間就瞪大了眼睛,嘴巴不知怎么地,馬上干干的,想吞唾沫。
蛇娘拎起水桶,一抬頭就看見韓青山傻子模樣,做為艷名廣播的寡婦,她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很自然一抹胸前,赧然一笑:“臭小子!往哪看?”
“沒···沒有!不是!···”
韓青山終于吞下了嘴里的唾沫,卻就鬧紅了臉,都忘記幫著把水拎近院子里,急忙忙低頭找到自己的水桶、鎬頭拿起來就跑。
蛇娘笑吟吟看著少年狼狽走掉的樣子,還不忘喊一嗓子:“中午別忘了來吃飯!”
自家打井中午要招待打井師傅,多雙筷子的事情,況且這孩子還幫忙干活。
“孩子都長大了啊?!?p> 她感嘆一句,看向西大院,顰著好看的眉。
韓青山跑到西大院的時候,靠著院墻往里看,沒看見勝哥跟珠子,才大出一口氣,眼睛一閉上還是閃過兩朵白峰。
“怎可如此?”
他拿腦袋撞墻,到是被高垂下來的柳枝掛到肩頭上,有一些莫名的情緒浮上心頭,但他沒法言語,就這樣差過心思,也平復(fù)了心跳。
他抬頭看這棵柳樹,每個枝條都很光滑,枝條上墜滿綠色的葉子,翠綠翠綠的,一片片葉子像起伏的扁舟,隨風(fēng)一飄,又像是某個老家伙的眉毛。
據(jù)說這柳樹種在這里已經(jīng)幾百年,比普通幾十年的柳樹多活了數(shù)倍的壽命,也不知道怎么活下來的。
韓青山也是半年前才到西大院柳樹下練拳的,那是從未見過面的錫字輩六叔從部隊退役回來,再老家待兩個月跑復(fù)原的關(guān)系,閑著無聊教韓家村后輩一些部隊玩意,韓青山就是其中之一。
但半年過去只剩下韓青山堅持下來,還有個韓二蛋跟著比比劃劃。
韓青山穿過垂柳,再走幾百米,就來到了北山腳下。
他雖然半年堅持打拳,韌性也出色,但說到底身上還是有物件,鎬頭不說,水桶的分量就夠他喝一壺的了,他需要休息一會。
不過山腳下這個位置很好,他往村子里看,見炊煙裊裊,層林盡染,如水墨留白,很是靜謐。
再往北山上看,又見山色空蒙,山體高聳巍峨,猶如不知道多少層的連綿階梯。
韓青山驀地大叫一聲:“青山,吾將上下而求索!”
屈原這句話掛在高二四班的墻壁上整個學(xué)期,上一句“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韓青山也記得。
這時喊出自己探索自己,韓青山頓時覺得有些中二。
但已高聲喊出,聲音還回蕩出去很遠(yuǎn),他見周圍無人應(yīng)喝,便放下心底一絲絲擔(dān)心,為自己的豪言壯志得意洋洋起來。
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那個少年不生豪情?
一個小時后,韓青山終于爬到山頂。
干媽的墳在北山的背坡,韓青山又走百米便到了地方,只是有些奇怪,還有三個人也在這里。
北山只有寥寥幾座荒墳,并不是韓家村祖墳所在,只有客死、橫死的才會被埋在這里。
韓三包,還有一個跟他年紀(jì)相仿的少年,一個美少婦。
他只認(rèn)識三包叔,也就是勝哥跟珠子他爹。
韓錫包,外號三包,韓家村村長,當(dāng)家人。
他有事沒事就去勝哥家蹭飯,所以極為親近三包叔,想著快走兩步,趕過去看看有啥要幫忙的沒有。
但三包叔卻遞給韓青山一個十分凌厲的眼神,目似劍光,念頭一閃,他剛啟動的身子立馬就頓住。
韓青山心里咯噔一下子,三包叔不想要我過去!
雖然他很是疑惑不解,但確認(rèn)過眼神的他還是默默的走到干媽墳前。
水桶,鎬頭,籮筐放好,韓青山先拔草。
干著活,他好奇的眼神余光一直盯著那個少年,少年半蹲在在一座已經(jīng)收拾干凈的墳頭前。
他雙手合十跪著,像是篤信的出家大師傅,氣質(zhì)跟勝哥下圍棋的狀態(tài)差不多,韓青山掃一眼就知道這少年不簡單。
少年身后美婦人,三十歲左右年紀(jì),說不好身份,但一身黑色套裝,緊貼在S形身材上,氣質(zhì)凌然,不可侵犯。
韓青山掃一眼,又見三包叔眼含凌厲,不敢再看,低著頭忙碌著拔墳頭草。
清明節(jié)他來了一次,一個月不來,野草真是春風(fēng)吹又生啊。
“你好,宋陌刀。”
聲音突兀響在身前,韓青山嚇了一跳,抬頭就見跪拜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在身前,笑容溫和遞出手來。
韓青山心底生出“平易近人”這個成語,到是弄得他有些措不及防,他手上還拿著剛拔出來的土草,急忙扔掉,手蹭了一下大腿褲子,才伸出去握住少年的手。
“你好,我叫韓青山?!?p> 韓青山只是覺得對面宋陌刀的手上,有很厚的繭子,還有點濕汗,并不如他的笑容一樣溫和。
“本名?”
宋陌刀眼皮微抬,目光中略帶詫異,卻又有幾分探尋的壓力傳導(dǎo)給韓青山,尤其是他手上力道加強(qiáng)了幾分,讓韓青山感覺到吃疼。
“原先叫韓善曰,后來隔壁尹家村尹半仙給算命,說命不好,改成了韓青山?!?p> 許是手上壓力所迫,韓青山一下子就解釋很多。
“我的意思是,我本名是宋陌刀,但現(xiàn)在到了韓家村,找了死人墳認(rèn)親,續(xù)了氣數(shù),事情結(jié)束前,我也可以姓韓,可以叫韓善刀。所以除了韓姓,你的本名是?”
宋陌刀語氣稍沉。
“我就姓韓啊?!表n青山有些懵。
“哦?”
宋陌刀愣一下,眼如透視儀看遍韓青山上下,校服衣褲,黑布鞋,然后氣息運轉(zhuǎn),什么也沒有感覺到,才呵呵一笑,“原來我們不一樣啊。”
宋陌刀松手,離開墳地,走到一處山頭向下看韓家村。
美少婦跟上,韓三包理都不理韓青山,跟在最后,眼神悄悄盯到美少婦的腰臀上,像是偷看主人碗里大肉的狗。
“韓家村果然是鐘靈寶地,以河做橫,一撇一捺,竟是一個‘大’字!”
宋陌刀看向山下,眼神好像天神。遍尋山河景色,并且饒有興趣。
咦?
他輕咦一聲中,手在眼前揮動,像是撥開眼前的迷霧“喔······有趣?!?p> 他手指指向韓家村某處,隨意問道:“那是?”
“噢,在挖墳,新發(fā)掘的古墓?!表n三包眼珠一動,很自然的說道。
“不簡單,不簡單,以村鎮(zhèn)墓,大字壓墳,墳出成太?”
“這墓里有什么?大勢所趨者?太上忘情者?走,進(jìn)村瞧瞧!”
宋陌刀大手一揮,似將韓家村蓋在掌中,氣吞山河。
A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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