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蠅營狗茍4

　　翠花與幾位對勁專門在房廊下侍候，為客人舀餛飩。對勁小聲問哪個是吳琴的母親。翠花不屑地向靠墻的留著端飯的夏麗萍拾嘴瞥眼。這種發(fā)形是夏麗萍?xì)椌邞]設(shè)計(jì)出來的，專門為了應(yīng)付這次展覽，以后任其發(fā)展。當(dāng)婦女們確定那一本正經(jīng)的目標(biāo)后，大肆奉承翠花找了個好親家。翠花不以為然地說道，“再好，人家還是要那么多財(cái)禮?！?p>　　“現(xiàn)在就是這行情。”婦女們七嘴八舌。“你這還是少的呢。”

　　“福江快端餛飩?！币晃粙D女小聲說，怕驚著客人。

　　福江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餛飩頂端是一個白滑的剝皮雞蛋。雞蛋與餛飩渾然天成，給人一種珠圓玉潤之感。

　　“大嫂?！备＝笭栆恍?，有些不好意思。

　　同席女友的目光在福江與吳琴間游蕩。

　　“嗯?！眳乔俳乐炖锏氖澄?，謹(jǐn)小慎微地接過碗放在桌上，利索地掏出一張五塊錢遞給福江。

　　“不要了?！备＝缓靡馑嫉卣f。

　　“給你呢、、、、”吳琴的語調(diào)中流露出不耐煩，心中在說，咱們都是有備而來，何必還要在眾目之下假惺惺呢。

　　僅僅因這五塊錢，翠花心中頓時不平，吳家也太會流露窮酸樣了。為什么就不能恰到好處得裝裝人呢。越是窮酸，越是不應(yīng)該讓新親小瞧呀。

　　在去飯店的途中，福海遠(yuǎn)離那些輕佻女子，此時，她們的含羞也蕩然無存。福海怕被她們逮住，也因?yàn)樗藭r兜里空空如也。人們一應(yīng)坐盡。吳琴的屁股一放到椅子上，面對林林總總的美食就不知所措，仿佛賭徒進(jìn)入賭局，飄飄欲仙不知所終，自得其樂。她肆無忌憚，一筷緊接著一筷往嘴里塞，旁若無人似的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她這種派頭確實(shí)很光彩。如此吃相不雅看來已然根深蒂固了。畢竟她只聽到夸耀她的形象秀氣，就保留自然美，沒有聽說對她的吃態(tài)評頭論足，所以一如既往，聽任著嘴巴與肚皮；好像現(xiàn)在的開活青年偏偏欣賞姑娘的這種吃相。倘若她結(jié)了婚，又生了孩子，再有些婚齡，那非將酒桌上的食物一概殺盡。

　　女友以及吳家的親朋對她的彰顯豪放并不大驚小怪，恰恰相反，女友的舉止傖俗，在庸俗的翠花看來更是不堪入目。她們個個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越看越給人一種吳琴在借花獻(xiàn)佛。她們原有的淑女形象早已不翼而飛。這又不是在高老莊？翠花那塵封已久的憎惡噴薄而起，她面帶慍色，仿佛受到別人的污蔑，禁不住用腳碰了碰長生，讓長生也大開眼界一飽眼福。長生未曾聊到窮家家出身的小閨女會如此不可思議，對飯桌的意見太大了，好像一坐到上面就要將其搜刮已盡。他皺眉蹙額，告誡妻子將心中的不滿收斂收斂，不要讓眾人沒有臺階下。

　　翠花思想單純，她對吳琴是見微知著，自打她見吳琴第一眼起，便從面相上斷定吳琴在修養(yǎng)上遠(yuǎn)遜色那些大臉盤的姑娘。然而，娶媳婦不是量體裁衣。在以后，吳琴那鮮為人知的性格特點(diǎn)及諱莫如深的秘密將一一曝光，追悔莫及的丈夫呀，你又能怎樣。

　　其實(shí)長生早就深思熟慮了。在村里，他的長輩人，平輩人，以及后輩人，有幾個沒對自己要娶的妻子深感遺憾過。就是菩薩也有脾性。完美的是思想，不是生活。他雖然看上去滿不在乎，說起來大徹大悟的樣子，實(shí)際上內(nèi)心對吳琴也是耿耿于懷。為了大事，只好不拘小非。他急于了結(jié)福海的婚事。

　　飯終，有的婦女在互相言笑嘻怡，有的無精打采粗枝大葉地用塑料袋清理歸攏殘羹剩飯。小伙子夠籌交錯正酣。有的姑娘到店外換氣去了，好像一頓酒席下來還不是滋味，難以心滿意足。有的愛理不理地與福喜搭訕，說的全是陳詞濫調(diào)。她們從他的聲情并茂中得知他是單身的放浪形骸之流，因此沒有人委身青睞他。再怎么開放，村里的姑娘還沒有大膽到在同事面前問男孩，“你是不是想泡我?！边@樣的逗你玩在村里再火辣的姑娘身上也放不響。王德茂與張德發(fā)在為三金自行車的錢碼討價還價。其他幾位長輩在一旁斡旋。

　　可恥的俗套呀，可憐可悲的年輕人。他們是繁文縟節(jié)、惡俗不堪的犧牲品。她們體驗(yàn)不到未婚夫含情脈脈地為她們披掛三金的心驚肉跳快感。他也難以體驗(yàn)帶著心愛的姑娘挑選首飾的那種愜意浪漫。年輕的村民們，我們還有什么可流失？繁文縟節(jié)只會造成雙方主婦不滿的尋瑕索疵。而每個瑕疵的背后都可能潛藏這一場口水戰(zhàn)或陰謀。洽談的結(jié)果以兩千八百塊錢拍板。當(dāng)場點(diǎn)錢驗(yàn)收，“就這還是看在熟人的面上?！?p>　　在福海首次訂婚時，柳家的親戚已經(jīng)給了姑娘錢了，因此，這次柳家要求親戚不要再破費(fèi)了。他倆直接將錢給吳琴。翠花將二百塊錢給吳琴時，一一告知了哪位長輩給多少錢。柳老太讓吳琴明天再回去，吳琴推脫說明天還上班。

　　“你家里怎么沒有人？”福海隨同吳琴來到石頭村。

　　“不知道。你回去吧?！?p>　　“我能吻你嗎？”

　　吳琴猝然一驚，她本想在福海跟前守身如玉，將自己的純潔盡可能地維持下去。自不待言，她清楚這一天遲早要到來。她陰沉著臉，沒成想這一小小需求會如此倉促。因?yàn)樵谒磥砀：２粋惒活悺?p>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福?？吹矫}脈含情目光中的尤物一臉不悅，以為自己的要求過分了。但是她太有媚惑力了，使他對她的妖艷姿色揮之不去，對她那玉潔冰清的胴體欲罷不能。

　　突然，吳琴在他臉上留了個響亮的吻。

　　“你得給我時間準(zhǔn)備?！眳乔俎抢^，心悅地望著地上的青磚?！耙荒愕酵饷娲蚬ぱ?。我想知道你回來帶給我什么驚喜?！?p>　　“我正有此打算?！?p>　　他亢奮地從吳家出來時，吳琴沒有送他，他以為吳琴還處于害羞中，內(nèi)心越發(fā)甜蜜了。他的摩托車一轉(zhuǎn)入公路，便碰上了嬉皮笑臉的丈母娘他們。他問候他們，他們置若罔聞中無人在意他。并非因?yàn)樗麄冇憛捤?，也不是沒看見，完全因?yàn)樗麄兲吲d了。不僅是對福海，就是對周圍的一切也熟視無睹。他們這是剛從王德茂家將那兩千八百塊錢取回來。夏麗萍一進(jìn)屋，心中的喜勁還沒有散盡，就詢問女兒這次柳家的親戚給了她多少錢。她那種對錢的狂熱勁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可以說是忘乎所以。在女兒眼中，母親今天反常得讓誰都覺得不可思議。

　　“看來母親是很樂意這門親事了?！眳乔傧?。

　　她終于掙脫了福海這條鐵鏈，多么膚淺的喜悅。殊不知，自己一旦步入婚姻的濘淖中就難以脫身。只因抓住一根稻草就說是希望嗎。她注定要受到婚姻的摧殘。不堅(jiān)韌，不自主，是人開始悲落的標(biāo)識。這段日子的壓抑使新獲自由的她喜不自勝，可以說與前者旗鼓相當(dāng)。前者是旗，拉大旗做虎皮；后者是鼓，鼓角齊鳴。既然如此心曠神怡，那她有沒有捫心自問，為何要自殘呢？人生的很多無奈有時成就了人，有時毀滅了人。人想的都是幸福的，可將來誰也不能望眼欲穿。自由的狂風(fēng)造成了她忘乎所以，以至她的大腦沸騰，從而精神的牢籠也隨之坍塌。造成這種所向披靡后果的還有一種原因，便是她難以想象自己面對福海的奢求會自由發(fā)揮精神不亂，輕而易舉就將自己難以啟口的話說了出來，更為奇妙的是福海的打算居然與她不謀而合。

　　然而，她沒有像稀樹草原上的獅王那樣強(qiáng)大到目無它物的地步；只是她的后顧之憂暫時倏然間扭轉(zhuǎn)成了她的生財(cái)之道。美人真美，她慢慢懂得有恃無恐地利用好愛自己的男人；美人真美，閑逸時她甚至感到自己按捺不住對美女的欲望；美人真美，僅憑自己生來的相貌，修養(yǎng)的身段就將福海的魂魄鉤攝了。她為此欣喜的是福海在為她作嫁。這就是福海遠(yuǎn)去后，她深思到的婚姻產(chǎn)物。

　　夏麗萍生女兒是為了防老，親生不成，她就保養(yǎng)了吳琴。初衷亦是為了防老，老年有個拐棍。而現(xiàn)在不了，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了，都忙于奔波錢，人心扭曲了。她不指望吳琴能伺候年邁腿腳不靈的她。能指望上嗎？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墒撬吹降幕钌F(xiàn)實(shí)忤逆太多了。索性就不指望了。何必像婆婆那樣指望多了心傷透了。她只相信眼下，也確實(shí)，眼下要應(yīng)付的大事太多了。因此，她一門心思只顧斂財(cái)。她也擔(dān)心女兒的早出晚歸，不過再也不會求助王靜跟蹤，自己也不會。只有旁敲側(cè)擊用石頭村的一些真實(shí)事情來告誡女兒小心謹(jǐn)慎的合適。女兒何時都不愁寄顏無所，這是夏麗萍唯一的倚仗。吳琴又偏偏沒有領(lǐng)會母親話中有話。她只是若明若暗覺得母親對所說之人不滿；到底是對女方還是男方，她沒有心思參透。而自己又有什么可小心謹(jǐn)慎的。在愛情面前，笑話，她的一生所挖掘大腦里的思維太微乎其微了；一副渾渾噩噩的感覺。

　　這樣的人，缺少的只是心靈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