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生三輩2

　　福海繼續(xù)道，“娘家侄子終于向他們開口了。人家是想買輛拖拉機，就到放高利貸的姑姑面前開口。她一聽，便讓侄子與長命合伙買一輛，如此，她便借錢。侄子說那不是合伙的生意。當(dāng)姑父的一聽來氣了，有錢人出氣粗，‘窮鬼，沒錢還買拖拉機。沒錢不會死去?！蹲踊伊锪镫x開他們家。他們是什么德性，村里誰人不知。所以，侄子也就沒有跟他們一般見識。而他倆可是與嫉妒接了親的。侄女嫁的人家距離他們家也就百十米遠。第二天在巷子里，也就是棺材臉侄女的門前不遠處，夫婦倆東門臺一個，西門臺一個，夫唱婦隨起來。他倆在對親戚狂吠。娘家親人呢?！F鬼，買不起車活到世上死來了。還沒有見過這么沒有出息的。’當(dāng)然，誰也沒有這對夫婦出息的令各自的祖宗蒙羞。侄女聽了能不感冒嗎，恰好她的母親也在。母女倆對他倆的架勢一清二楚，因此就沒有搭腔?！疀]錢不會出去賣呀?！@是長命母親在罵。‘你罵誰呢，再罵一遍。’娘家嫂子接茬了。‘說你呢，窮鬼，買不起車到我跟前借錢，來，讓我日一下，日一下，我給你錢?！L命的父親接茬了?！?p>　　“這種話也罵的出來?！?p>　　“‘來，來，你日來。你以為就你長了嘴會學(xué)驢叫?！思冶人麄z還孟浪。母女倆邊反擊邊向他們奔去。那時巷子里早已聞聲站滿了看熱鬧的。親戚兩家，也不知羞恥。而那對狗男女呢，張狂了近十年。以前他倆摳別人的錢，人們一般不愿意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欺負別人，別人能躲就躲。天是老大，他倆就是老二。撒野起來忘乎所以，他倆以為是在自己炕上呢，哪里還知道審時度勢。他倆樹敵太多，已經(jīng)有人悄悄通知了棺材臉的娘家侄子。噼啪!他倆只知道罵，何曾想到會挨耳光，一人兩扇。吃瓜群眾各個笑逐顏開，沸反盈天。好像那兩耳光不是為了出氣，而是讓群眾看的。響亮干脆，利落。叫好聲也傳到了那對狗男女耳中。那不是旁人，是娘家人，怎么能助紂為虐讓丈夫日娘家人呢。他們過去也窮，可他們的錢也不是買肉得來的。當(dāng)初他們也沒有死去呀。就是以后他們的兒子長命搜刮生產(chǎn)隊，他們也沒有如此罵呀。親人的反目成仇比旁人的毒害還要深，就因為親。加上他們一直在村里作威作福，因此沒有一個人上前拉架，就連福喜的母親也沒有拉架，只是站在自家門口看著?！?p>　　“福喜的母親也成了吃瓜群眾？”

　　“你一會兒就知道原因了。那句話說的好，如果你的舌頭變成了刀子，就會割破自己的嘴唇。再貼切不過了。以后，再也沒有人與他倆促膝談心了。就是路人也不與他們打招呼。門可羅雀的荒涼最起碼到他倆死絕，或許可以消除。他們生活在了父母親人兄弟姐妹及朋友們的唾罵中。當(dāng)然，誰也說不清這兩只質(zhì)地不同的襪子怎么會穿在同一個破爛人的腳上。不是因為臭味相投。在眾人面前，他們受了當(dāng)頭棒，又理虧。就他倆，所以只有挨打的份。也是欠這么一頓揍?！?p>　　“那他倆的一窩窩公母呢？”

　　“嫁完了。被娘家人打了兩耳光，夫婦倆抱頭痛哭，連綿不絕。吃瓜群眾只有叫好，沒人同情他倆。從此以后，他們還是沒有清醒，痛定思痛?！?p>　　“這下，她連主根也掘了。他倆的親戚就徹底殺青了。只剩下兒媳的親戚，而下一輩親戚的往來勢必會折磨這對與嫉妒結(jié)親者?！?p>　　“那是他們鞭長莫及，并不是改邪歸正。他還有一門親戚，就是他那個傻不拉幾的弟弟。他的父親死了，兄弟倆的后輩也成家了，所以兄弟倆就慢慢時冷時熱拉扯上了。要熱也必須是弟弟家吃虧，只要他一吃虧就冷了?！?p>　　“看來，他確實比弟弟聰明?！?p>　　“壞人只是比善人多些弄巧成拙的功。耳光子挨了，棺材臉與娘家才真正較勁起來。娘家無論如何都要爭口氣讓兒子買輛拖拉機。他們到哪里看車，長命也到哪里看車。總之，長命要攪和表弟成不了事。各自買下拖拉機后，也是明擺著競爭?！?p>　　“他倆打不起來嗎，兩個大男人？”

　　“兩次世界大戰(zhàn)已經(jīng)證明武力解決不了問題。干機耕活靠的是真把式。長命的水平不如表弟的，他就被淘汰了。表弟的武器一茬茬更新?lián)Q代，他的拖拉機閑置在家里沒幾個人使喚。這就是人氣，他的父母沒有為他種下人氣，而他的脾性屬于鼓噪型的，所以沒有生意了。賣也不敢賣?！?p>　　“不敢賣？”

　　“長命買車，可是從父母那里借的好幾萬。他前腳把車賣了，父母后腳就來要錢。”

　　“他們不是父子嗎？再說他們也就長命一個兒子?！?p>　　“是父子。我還沒說是怎樣的一對父子呢。摟娃父。父母的身敗名裂首先波及到子女。子女在外面玩耍，往往會碰到大人問這是誰家的孩子。他們微妙的審視目光，仿佛跨越時空，看到二十年后兒女從父母身上得到的不良翻版。無形中對兒女的心靈造成了創(chuàng)傷。福喜的祖父母沒有考慮這么多，他們一門心思就知道搜刮錢財。福喜的母親過門后，禍起蕭墻發(fā)展到了白熱化。人說骨肉情深，而福喜母親自過門后的近十年里就沒有過幾天安心的日子。倒不是夫婦倆性格上或是床笫上合不來。完全是他們家羞先人了?；⒍臼匙涌墒侨碎g一大罕事。都是擺不到桌面上的無聊瑣事。正是無聊的瑣事隔三差五引起他們家的戰(zhàn)爭。幾個未出閣的小姑子往往成為引起事端的功臣。而福喜的祖母呢，就偏聽偏信女兒們。到底是什么引起她們對嫂嫂的不滿，只有她們自己跟祖墳里的鬼魂知道了。五個小姑子中就有四個輪番給嫂嫂小鞋穿。你今天，我明天，沒完沒了。我的童年就是在她們的吵鬧中度過的。只要你聽到他們家有女性的叫囂，不出一支煙的功夫，他們就大敞著院門開戰(zhàn)了。那時，我年幼無知，不斷捫心自問他們家到底怎么了？為什么就那么愛大戰(zhàn)？骨肉不粘合了，是不是得了敗血癥。從那時起，我就對福喜的祖父母產(chǎn)生了畏懼，至今都沒有跟他們說過話。姑娘們每每得到母親的請來。人家人多勢眾，福喜的母親招架不住。而村民呢，對福喜祖父母的德性一清二楚，所以沒有人敢開導(dǎo)他們，都持觀望態(tài)度。自己一家人，不心疼就打吧?！?p>　　“難道福喜的舅舅？”

　　“又不是福喜的父母鬧矛盾。長命夫婦很恩愛，不恩愛早離婚了。更何況福喜的母親過門沒多久，福喜的外婆也去世了。她臨終時，讓咱奶奶照應(yīng)著福喜的母親。福喜的母親可是進入了虎狼窩，人家的岳父母都被罵了出來，咱奶奶哪里敢插話，何況棺材臉明目張膽地唾棄咱奶奶。就是現(xiàn)今，我也不明白從福喜的曾祖父輩到福喜這一代，他們家的父與子之間到底哪里出來毛病，怎么就不能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話，一開腔就咬嘴，一咬嘴就開仗。別人嫁女都賺錢，福喜的祖父母卻賠錢?！?p>　　“這是理應(yīng)如此，誰敢娶他們的女兒?！?p>　　“便宜沒好貨，這話一點不假。她們進了門只需老公與她們家來往。就是她們與丈夫發(fā)生矛盾了，福喜的祖父母立馬率領(lǐng)兒子助戰(zhàn)去了。別人是大事化小，他們是小事鬧大。為此，福喜有一姑父再也沒有來過北灘。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倆那個女兒失蹤了呢?，F(xiàn)在就連小輩也對他們憎惡不淺。很難聽見小輩稱呼他倆爺爺奶奶。福喜的母親原想，幾個小姑子一出嫁，終于有好日子了?？墒枪撞哪樥炀褪刂床豁樠劬妥匝宰粤R。有時就使用狗血噴頭。我是不記得福喜的母親什么時候稱呼過棺材臉爸媽的。只要不聽見他們家吵架就算是菩薩保佑了。媳婦與公婆的隔閡是一輩子也不能融化了。要冰釋，實在想不出什么辦法讓這一家人冰釋前嫌。話說回來，近二十年都不言不語，一言語就吵架，這樣苦熬著，即使福喜的母親與公婆說話了，也不會太過真誠，只是讓旁人看罷了。現(xiàn)在你是沒有眼福了，福喜的洞房門蓋之前，院子墻角下一直蹲著幾口破水缸。這是父母氣壓兒子小兩口的鐵證。過去村里沒有現(xiàn)成的自來水，都是三天兩頭村委會在定點時間通過水管給各家輸送飲用水，因此，每家每戶都蹲著幾口大水缸，水缸上面置辦了蓋子。我不是說過了嗎，他們四輩父子之間一開腔就咬嘴，一咬嘴就開仗。兒子一頂嘴，父親就到院門后面抓起钁頭。久而久之，這就成了條件反射，钁頭一掄起，咔嚓一聲，干脆利索，兒子飲水的缸子破了，日子也就斷了?！?p>　　“一個時代一個思想，要是現(xiàn)在，早離婚了。”

　　“長命夫婦無奈之下，就從院落中間砌墻。父子兩代人各自進出自己的院門。直到棺材臉被娘家人收拾后，柏林墻才倒下。那場戰(zhàn)爭，使棺材臉夫婦元氣大傷，父子倆將就著扭成一根繩，關(guān)鍵是棺材臉夫婦為長命出錢買了拖拉機，這才令他們家的拳腳戰(zhàn)爭結(jié)束了。但是，輕微的口水戰(zhàn)還是不能氣絕。真正的冷戰(zhàn)也是從此開始，這就說明兒子與父親平起平坐了。以前他們家父親耍兒子，婆婆耍媳婦，就跟貓耍老鼠一模一樣。”

　　“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通了**精神，也就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事物不止一面。朝朝被父壓，一朝抬頭不得了。長命終于擺脫了‘陽痿’。頗像清末民國。他向村民吹噓父親的財富，以及自己的拖拉機攬了多少活計。他把雞鳴狗盜吹成七十二變。隨后，他又鼓動咱爸也買輛拖拉機，兄弟倆合起伙來擠兌他的表弟。咱爸才不愿意呢。因為咱爸清楚，咱家跟他們家畢竟隔著好幾層。何況長命一家人的脾性從來陰陽怪氣?！?p>　　“這么說他們家不富裕了？”

　　“真不富裕。福喜小學(xué)畢業(yè)就開始掙錢了。還有那一窩窩女兒怕長命夫婦記恨父母，所以福喜蓋新房時，這幾個姑姑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讓棺材臉夫婦傷了腦筋的是咱家這新宅的落成。他嫉妒咱爺爺拓宅基地，因此這座宅基地費了咱們生產(chǎn)隊一畝地。他又怎能想到夫婦兩搜刮了親人、朋友、生產(chǎn)隊，總之他們用盡所有機會搜刮的錢蓋成新宅，不然咱爸媽與爺爺奶奶養(yǎng)活我們?nèi)值苌w的房子好。是呀，他倆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對人搜刮上，而人人都不是傻子。咱家的新宅落成了，福喜的祖父成了半身不遂。好在及時救治，讓他走起來成了鴨子一樣的搖擺?；钤?，他永遠都戰(zhàn)勝不了自己，何況還有棺材臉給他施壓?！?p>　　“紅眼婆娘爛眼圈?！?p>　　“對于人來說，孤獨是對人精神的最殘酷考驗。它使人生不如死。年輕人可以用事業(yè)來慰籍，而上了年紀行動不便了，無所事事了，最怕與孤獨為伴。棺材臉夫婦雖然健在。可是沒有人跟他倆歇暖。他倆在巷子里走來走去鍛煉身體，就是沒有人跟他倆搭話，槁木死灰。他還主動向遠方走來的人搭訕，而棺材臉就不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誰到棺材臉身邊經(jīng)過，不管是吐痰還是吐唾沫，必會聽到她有力的唾棄聲。總之，她從不認為自己的過去是錯誤的，也不認為自己的今天與明天是可悲的，損人不利己的事照樣干。對誰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睚眥必報。一個壞女人往往比一個壞男人壞得更徹底。沒有人跟她搭話，她也不向別人攀談，整天就低聲哼著小曲在巷子里轉(zhuǎn)悠。還專門時刻性的到娘家門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嘴里哼著什么，像是豬發(fā)情。她是想告訴人們，她從來沒有干過莊稼活，從來沒有出過力，現(xiàn)在無所事事依然很安逸。可是誰都知道，他倆最不幸。不然，人們也會那樣臭名掃地地活著。就村里他倆的同齡人來說，他們是有錢的。老年人什么事情都交代了。身邊有幾萬塊錢放著高利貸，很是悠閑。但是，紅眼病他倆一直害著，這是一種心靈頑疾。他這一類人活到最后也只剩下小錢了。不同的是，雖然心中嫉妒，到頭來他倆所欺辱過的人還是比他倆的光景好。他倆嫉妒并不僅僅是嫉妒別人比他倆有錢。到了老年，他倆嫉妒的是別人的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