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日月瘡痍3
炎炎酷暑來臨了，棉株到了封頂?shù)拈L勢。此時，福海依然在為別人的農(nóng)田噴藥為掙錢。與棉株小的時候不同的是，現(xiàn)在福海身上背負的是核武器，動力噴霧器比手壓噴霧器威力大，畢竟是喝汽油的。要知道人間一天，蚜蟲就繁衍了三代。同一桶藥水，霧氣大了水也就流的快，加油，加油。因此要加強噴藥工人的快走能力。人的快走無疑是在增強消化，增強排泄，從而加快了新陳代謝，因而達到了鍛煉身體，增強體質(zhì)的效果。晚上回家沖一沖溫水澡，爽死了!噴藥的工人可以得到一桶藥水一塊五毛錢的純利潤。一桶藥水三十斤重。力氣，一鼓作氣，氣鼓有力。勤快人一天整上五六十塊錢沒問題?？上攵诹胰昭籽紫碌拿拗姳池撐迨镏氐霓r(nóng)具快走，噴藥工人一天身上都是汗淋淋。到了晚上會招來大量蚊子前來采血，汗臭味，農(nóng)藥味都沾染在衣服上，硬邦邦的，所以衣服天天洗。一晚上就晾干了。確實吳琴就嫁給了這樣的農(nóng)民。她才不理會男人的累死累活，一碰上丈夫背著動力噴霧器回來，就懊惱不已。自己的青春算是葬送給一個出苦力的農(nóng)民了。一天到底，福海早已全身關節(jié)酸軟，哪有氣力去洗衣物。這活柳老太太接了過來，她一邊為孫子洗衣服，嘴里一邊嘀咕著，“要這種媳婦挨千刀呢，孩子孩子懷不上，男人男人不心疼?；呕艔垙堃惶觳恢栏墒裁茨亍！备C窩囊囊地過了一個月，吳琴這次回來突然改弦易轍，想通脫離組織宣告獨立了。
柳家也聽聞吳琴這樣給石頭村解釋，“我想分家，他們說我太小不放心，就不跟我分?！?p> “現(xiàn)在看來得分了，你想，要是你和他們分了，那想吃什么就買什么。而每次炒菜就多炒些，吃不了就倒狗吃，你還不干活，就天天在家里看電視，他們說什么，說的再難聽，你都不要吭聲。他們?nèi)虩o可忍了，自然就統(tǒng)統(tǒng)搬去老院了?！蓖蹯o見小姑子一直這么吃吳家的，所以就出了這么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你是新媳婦，就是他們指教都有分寸呢。分了家，你又不吃他們的，他們管的著嗎?？床豁樠哿耍f上幾句，你就讓他們說吧。打內(nèi)心生氣的是他們，又不是你。只要你吃好喝好。好好在家里待著看電視，總要讓他們天天啞巴吃黃蓮。我可是過來人，也不怕你說我，這是為你好。那座新院本來就是你的。你要是現(xiàn)在一時礙于顏面不跟他們爭取，到時候可有你后悔的。你的日子過得不如別人了，誰心疼你呢。他們還有兩個兒子念書呢。他們的精力以后勢必都放在兩個兒子身上。所以，現(xiàn)在你能爭取的就一定要爭取。不要念及是一家人心慈手軟。父母怎么會記著兒子的不是。再說你是大嫂，將來他們出力的地方肯定不少，那些都是你躲也躲不過去的。就說你二哥吧，我可沒少給他介紹對象，就是錢也花了不少，他緣分不來，總不能怪咱大家無情無義吧。”
翠花給福海夫婦買了一套吃飯做飯的家什，外加二百塊錢，這家就分了。吳琴家庭主婦的日子開始了。柳家人是想，這下安寧的日子算是開始了。吳琴的心中也該吃點正事了。
然而，夏麗萍不甘心。她嫌長生家的火藥味太淡，只冒煙不聽響，因此三天兩頭給女兒打電話，“吳琴，某某坐月子呢，你可不能不拾人家的臉面。未出嫁時你倆的關系那么鐵。光著屁股玩大的?！薄皡乔?，某某找你有事呢，她不好意思給你打電話，讓媽傳達?！薄皡乔?，媽身體不舒服，明天到鄉(xiāng)里看看。”總之，夏麗萍是殫精竭慮地找門路把女兒往身邊叫，好像母女倆幾天不見面，非有一個瘋了不可。
吳琴雖然指揮上了丈夫，但她還是必須擺出沉默少言、悶悶不樂拿捏人的態(tài)度。這樣一天到晚給家人臉色看的日子可夠沉悶單調(diào)了，像是北國農(nóng)民面對干裂的冬天那樣，稍微一變天，就巴望著下雪。所以娘家一來電話，她就不辭辛勞地騎著自行車走了。回一次娘家怎么都得潤潤空氣，面對揮金如土的妻子，福海早已不堪重負。錢的來路有限，加上心氣不順，時常有氣無力。他規(guī)勸妻子有些隨份子的事能躲就躲，畢竟與她們不在一個村子，各嫁東西的小時候的玩伴，沒必要這么認真。“現(xiàn)在這人都疲于往來，咱對她們親密了，大勢就那個慫樣，待咱們有事的時候，她們還懶得花幾十塊錢來這里吃頓熱鬧飯呢?！倍鴧乔倜看我陨靼愕睦溲岳湔Z將丈夫頂?shù)脝】跓o言。最終入不敷出了，福海就到舅舅那里告父母的狀。
“我爸媽太苛刻了，就給我倆分三畝地，三畝棉花好了也就賣四千塊錢。根本不夠我倆花銷。”
“你剛結(jié)婚沒有一點負擔。而你爸媽呢，還得供你兩個弟弟讀書呢。一個初中生，一個高中生，一年得花多少錢，你算過沒有。你還有個祖母。你想想你爸媽的負擔有多重。這么多事情你能擔得起嗎？你呀，就不知道大人的死活。一天把你媳婦嬌慣的什么都不懂。三天兩頭就往娘家跑，你丈母娘家有什么事離不開她的，你看看村民能不說閑話嗎。村里還有像她那樣的嗎。錢不夠花了，你就不能把她叫回來，跟著你打工。你看現(xiàn)在這人不都是往錢眼里鉆嗎。把你媽氣的停兩天就到我這訴苦來了，說你管不住媳婦，任由她添花娘家、、、、、”
“別聽我媽胡說，吳琴不會添花娘家的?！?p> “我也不管你倆誰胡說。你就四下看看全村有你媳婦這樣的嗎？雖然她南邊耕地少，但是不能不知道掙錢呀。當農(nóng)民她不干農(nóng)活她還能咋的。有能耐嫁到城里去呀。還有你，不說減輕父母負擔，還跑到我這里告狀來了。先不說你遲結(jié)婚兩年多花費多少，就是這幾年你給家里創(chuàng)造的是什么效益。媳婦媳婦你不是自由戀愛，就是花大價錢娶個你也管不住。就沒有一點男子漢的火氣。你看看人家剛子，雖然人家是自由戀愛的媳婦，她只要不聽話了，就給她松松皮，她也不敢回娘家。你看你，像是八輩子沒有見過媳婦似的?！?p> 最了解吳琴的并不是夏麗萍或王靜，她倆只是以各自的年歲來揣度那位幼稚的小婦人，各得千秋。薛康對吳琴的心思了然于心。一方面，吳琴心有不懣常常向薛康傾訴，而無疑是個忠實的聽者。另一方面，薛康沒有放松拉攏感動吳琴，他經(jīng)常給情人買衣物。處于那種境況中的女人的內(nèi)心是多么容易晃動呀。她嘴上拒絕他的破費，內(nèi)心每每甜蜜蜜。對妻子經(jīng)常穿著新衣服回來，福海以為是妻子自己挑揀的。她穿著情人送的衣服去誘惑丈夫，從而使他敗在自己的賤格之下。這是對道德的挑戰(zhàn)。對她來說，道德已經(jīng)對她喪失束縛了。她根本就沒有靜下心來深思自己的清心純樸為什么就不知不覺喪失了。一個年齡段，人往往想的是一件事。再說，她這個年齡段所扮演的角色要走的路已經(jīng)早早預定好了。也許這就是真正的命中注定。神說，從男女的精卵結(jié)合到孕育生命落草，這近一年的時間中其實已經(jīng)確定了這條生命以后的命運?；蛟S，也只有這句話能夠忽悠住人吧。因此，她的變質(zhì)看上去像是必然的。所以，她沒有捫心自問自責。一門地恨自己嫁入這樣一個家庭就是她的心態(tài)。而這都是通過欺騙得來的，柳家人欺騙了她。她說，自己在定婚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男方的浮夸。娶親夸富貴，鬻女告艱難，這個理所當然的道理王德茂早就對她說了?？赡菚r的她好像對柳家的鐘情飄飄然了，根本就沒有提醒自己婚姻陷阱原本就惡俗得赤裸裸。
婚姻不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開始懷疑是否有這么傻的小伙子。小說里有，電視劇里有，現(xiàn)在又讓她碰上了。這是對精神與神經(jīng)的一次次安慰滿足。他們的愛情就是天造地設的，她有獻身愛情的打算，但又為時尚早。自己不能白結(jié)一次婚，這對女人將是多大的侮辱呀。當她再次來到燕窩時，再也沒有見到他，桌上孤零零躺著一封信。自己已經(jīng)徹底不顧一切地接受他，可偏偏此時她已經(jīng)遠走他鄉(xiāng)了。
那是初秋的早晨，
你那金色的步伐驚醒了美夢中的我。
啊，你是那樣的純美，
萬物俯首于你的雙足。
正是你金色的雙足繃緊了我松弛的心弦。
我只有通過你撩起的弦聲傳達對你的愛慕。
啊，我愛你，你是那樣高大，
世界在你眼中只是匆匆一瞥。
啊，你又是那樣無情，
你留給我的弦聲不足以表達我對你的愛意。
即使我駕馭著弦聲也追不上你不停的步伐。
晨曦呀，你為何要驚擾晨夢中的少年，
使他每天清晨只為一飽你的美容。
晨曦呀，你為何要捉弄那無知的少年，
每次的約會都放慢自己的腳步。
太陽呀太陽，我與晨曦的幽會為何如此短暫，
你就不能將你那金色的霞衣施舍于我。
啊，太陽呀，難道你高高在上，
你就比那天池的王母還要專橫，
使曠世的愛情化作一場晨夢。
晨曦呀，我愛你，
你怎可違拗上天的意愿，
在那月兒高掛的夜晚將你的愛灑進我的心田。
你就不怕你那專橫的兄弟射穿你的周身。
晨曦呀，我愛你，
你怎可托著鞭撻的身軀借助夜晚的那輪明鏡，
將你的目光射在我的床上，射入我體內(nèi)。
啊，晨曦呀，我愛你。
你甘愿化作如雪的月光，只為了一夜的幽會。
晨曦呀晨曦，你知道嗎，
你已融入我的美夢，浸入我的內(nèi)心。
晨曦呀晨曦，你是少年一生的夢。
“吳琴，請原諒我的匆促。我不想讓我們分別的痛楚永遠留在彼此的記憶深處。我的此行是必然的。近二十年了，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夠了。這些年來，我度過了多少痛心的日日夜夜。幸福是你垂顧于我的。我離去就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打好基礎。我要找一個適合咱倆的小天地。是呀，我必須努力掙錢。你也不必傷心，我相信咱們的分別是短暫的。月亮本來就繞著地球轉(zhuǎn)。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我會回來。無論如何我都要將你帶走。要是那時你認為他給你的生活是幸福的，你想留在他身邊就留下吧。我不會怪罪，只希望你幸福。分離的這幾月也正好可以讓咱倆冷卻下來好好想想。雖然我永遠愛你，畢竟婚姻生活不是相愛就這么草草了事。它離不開金錢的維系。走過這幾月各自孤獨的生活，你確實認為咱們的愛情可以用婚姻來堅守，那時我就帶你遠走高飛。記住正月初五，燕窩?！?p> 她坐在燕窩的炕上，室內(nèi)依舊，像是故人會回來。雖然他說得一清二楚，她難免惘然若失，面露頹然。她慢慢地撕碎這情侶對她的承諾?！八麨槭裁疵看味紝?。我是應該體會體會他的離開，對與福海的婚姻的影響?？磥?，他好像看出點明堂了。要是新年之前柳家確實給了我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我自然不會跟他私奔。再說，他這幾月到外面又能混個什么名堂呢。不錯，婚姻需要財富的維系。他們兩誰的錢大，到時就選擇誰吧。”對他的放棄說不定就歪打正著成了對他的拯救，他要是在外面找個更合適的，那不也是一件幸福嗎。他遠走他鄉(xiāng)了，她現(xiàn)在可以安下心來與福海過日子了。她懷疑自己能否看到丈夫燦爛的一面。錢這東西，吳家萬萬不敢松懈呀。忠孝不能兩全，在大忠與大孝面前她選擇孝。畢竟她是自私的，得為自己的一輩子著想。要求也不高，唯獨不敢像棺材臉夫婦那樣與親朋永訣，手指癢癢了想搓個麻將還得走街串巷老遠。時常打牌，時常臭牌。一輩子倒是沒有干過一天農(nóng)活，看上去安逸，說是后半輩子有錢了，但也只能孤苦終老了。棺材臉倒是安逸，安逸于不掙錢少花錢，就一個孫子也不理不管。多掙多花，不掙不花，節(jié)能減排。這樣的長輩，吳琴說，痛苦。大小中三代人都痛苦。她不會像棺材臉一窩窩幾代代那樣。自己也奢求不干農(nóng)活的安逸，可是不會因幾個小錢就與親朋罵的狗血噴頭。又一輩子仇人似的生活在一個村子里，一片兒，一條巷子里。有了大病小殃，從醫(yī)院回來了，巷子里沒有一人看望。要登門的只是打麻將。好處就一個，對哪家人都可翻臉不認人，心里還不痛不恨，只有惡氣。麻將桌上無情面，這就是與他們搓指頭的痛快，誰心里也不癢癢。吳琴才不如此狼狽呢。她只求公婆率老小快點回老院生活生產(chǎn)，自己小兩口獨自居住生活在新院，無人打擾，也不想被人打擾。太陽能熱水器房上一蹲，一天一次強生爽身澡，白白凈凈嫩嫩白白保養(yǎng)著。幽院藏嬌，就丈夫一個人在外面打著零碎工，掙著小錢，花銷也每天零碎這有規(guī)律可循。一輩子快樂，一天快樂。待到二哥領回媳婦了，公婆幫一把，也就萬事大吉了。這樣的希望不高呀。南邊的婦人還不都這樣想得開。而公婆一家呢，他們知道勒緊鞋帶跑個不停還勒緊褲腰帶。總的來說，他們的痛苦就苦在了多子上。吳琴才不呢，自己的日子沒有安逸時，決不生育，要生只是一胎。生死有命，好好教育，富貴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