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根壯枝茂5

　　現(xiàn)在回過神看看兒子回來后，那位掮客的感應(yīng)。她心甘情愿窮人在她的鼻梁上穿韁繩。韁繩越粗，她跑得越歡。因?yàn)樵诟F人身上，她看到了養(yǎng)膘的草料。她只顧著吃草，有一點(diǎn)倒是忘了：韁繩越粗，她越難掙脫。既然被窮人的龐大群體拉著，被富人的鞭子趕著，她不做那頭牛，也由不得她了。除非確實(shí)走不動了，或腦袋不夠使喚了。老鼠照顧窮人，虧著自己，她自然就脫韁了。她要脫韁，窮人反倒不松手，那韁繩反而增粗?？上攵吹枚嗝戳餮＜热凰龥]有意識到這一點(diǎn)，沒有先見之明，所以她現(xiàn)在正奔騰得歡實(shí)。誰跟金錢過不去呀。她睡在了金錢的搖籃里，金錢又哄著她。兒子干出了驚天動地的事，她的樣子還是“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一笑了之。只聽她笑著對客戶說，“我那慫娃我就不相信他是榆木疙瘩。簽字也不知道是真假。真假都好。他回來一次，我就得放血?！彼J(rèn)為兒子是搞個突然襲擊耍威風(fēng)來了。要不怎么不聽他提前打個招呼要房子。同居就是為了樂趣。她因此沒有追問女孩家住哪里，給了兒子五百塊錢，姑娘二百塊錢?！八麄z就在家里住幾天。兒子讓村民知道自己有馬子，還不是照樣返回城里?！彼搿？膳⑼蝗划?dāng)著兒子的面，叫她一聲媽，她是愣了，笑道，“你就這么跟定我這榆木疙瘩了?！惫媚镦倚χ貞?yīng)，從包里取出婚紗照?！鞍パ剑缇统梢患胰肆?。”母親說。她拉過兒子，背著吳琴小聲怪味著，“你怎么這么突飛猛進(jìn)的，是不是連孩子都懷上了。這才紙里包不住火了。領(lǐng)回家向我邀功請賞來了。你看現(xiàn)在多難受，我才給了她二百塊錢?！?p>　　“沒事，她不知道咱家貧富?！眱鹤有Φ?。

　　“再不知道貧富，人家也是城里姑娘呀?！?p>　　“城里姑娘、、、、、對對對，就她的城市出身，二百塊錢確實(shí)太少了。”君君故意提高嗓門，又對吳琴丟了個眼神。“媽再為兒媳補(bǔ)上三百塊錢吧。”

　　“不用了，不用了，媽。”吳琴趕忙上前阻撓。這可是騎虎難下。婆婆說什么也要給。吳琴急了，急中生智，“媽，我跟君君晚上睡哪里?”同時給君君丟了個眼色。

　　“媽，你別掏了，快給我倆收拾房間去吧。”君君將母親往外推。

　　“那你陪著吳琴，冰箱里有水果，咱們晚上下館子。”母親忙去了。

　　“你怎么能忽悠媽我是城里人呢?！?p>　　“是她自己說你是城里人呀。你想，你是城里姑娘，那讓她到城里買房不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嗎?！?p>　　“你真是多了心眼，又少了心眼。咱倆的村子這么近，我還有個小姑嫁在五里鋪呢。”

　　“你沒說你有個小姑嫁在這里呀，誰呀?”

　　“吳天菊。”

　　“沒聽說過?？傊?，現(xiàn)在咱倆就這么隱瞞下去。將錢一要就返回城里。”

　　“不妥，咱倆回來是生孩子來了、、、、”

　　“你真懷上了?”

　　“不知道。你總是不采取防范措施。我還不敢肯定呢，要是真懷上了，咱倆還得待上一年呢。再說，你媽很快就會知道咱倆在騙她。那時肯定認(rèn)為是我在慫恿你，還不可恨我呀?！?p>　　“唉，多可惜，不然就在城里買下房子了?！?p>　　“你也別嘆氣，母親會同意的?！?p>　　“同意?你是不了解他的腦筋多么死板。只怕咱倆在城里一輩子緊巴巴的，非要咱倆在農(nóng)村生活?！?p>　　這時，他們聽見母親在叫喚兒子，君君過去了。

　　“你怎么這么死榆木疙瘩呢，這么大的事也不跟父母通通氣?！蹦赣H真罵了。

　　“什么都不用準(zhǔn)備，只準(zhǔn)備房子就是了?！?p>　　“咱們有錢，可蓋房的匠人有那本事嗎?！?p>　　“媽，你發(fā)什么火呀。兒子照顧你，你還罵我。不用新宅，舊的就可以、、、、”

　　“我才不跟你倆住一個院子呢，我沒時間伺候她，更何況是嬌氣的城里姑娘。”

　　“那你到城里給我買房?！?p>　　“我說的是洞房?！?p>　　“我跟她已經(jīng)洞房了?；貋硎强唇衲陸焉希髂晔遣皇蔷蜕??！?p>　　“哈哈哈，城里人就是講究效率。你倆真要在這里住到明年?”

　　“是呀?！?p>　　“那不成，我可不愿意跟你倆住一個院子?！?p>　　“媽，先不說房子，先掏三萬塊錢?！?p>　　“干什么?”

　　“財(cái)禮呀。”

　　“要財(cái)禮還叫自由戀愛嗎。我沒有，孩子都懷上了。我還怕他們不成。你就是個死榆木疙瘩。要財(cái)禮的哪里娶不到，就要大老遠(yuǎn)娶個見不著地里陽光不流汗的大傻白。還得跟我住一個院子。那不是請個猴神猴精的菩薩回來讓我孝敬嗎?！?p>　　“我可沒說她是城里人?！?p>　　“那位也不侍候、、、、、她不是城里人?”

　　“你不能再把白姑娘當(dāng)城里人了。她就是隔壁村子的?！?p>　　“兒子，你真有本事，省了不少錢?！?p>　　“四萬塊錢呢。我沒多說吧。就現(xiàn)在的財(cái)禮行情。”

　　“沒多說。關(guān)鍵得讓她父母愿意吃啞巴虧。”

　　“沒辦法，為了錢就得先斬后奏，誰讓我已經(jīng)二十七歲了。我是打算讓兩頭的父母吃啞巴虧。所以，城里的房子，你得準(zhǔn)備置辦了。”

　　“等生完孩子再說。”

　　“先給我一萬塊錢?！?p>　　“干什么?”

　　“買座舊宅院住進(jìn)去呀。你不是不愿意侍候人嗎。”

　　“你怎么凈想著房子呢?要懂得錢生錢。這一萬塊錢讓我放出去，一年最少兩千塊錢利息呢?！?p>　　“媽呀，我已經(jīng)二十七歲了，你不著急我著急。這回又給你省了老大一筆財(cái)禮錢，你該知足了。”

　　“買舊宅院純粹是浪費(fèi)錢，你明年就要回城里生活呀。我警告你，別再跟我提錢了，還嫌你媽耳朵里的耳屎不夠厚實(shí)嗎?！?p>　　“你讓我兩口子住哪里，你自己說吧?！?p>　　“村里的閑院落多的是，你媽的人緣又頂呱呱，隨便打個招呼就住進(jìn)去了。再說，現(xiàn)在的人都不愿意讓自己的閑院落荒蕪下去?！?p>　　“媽呀，我的老祖宗呀，你不覺得兒子兩口子很可憐嗎。我都二十七歲了，好不容易拖妻帶兒回來，居然住在別人的屋檐下。你就不怕雞飛蛋打嗎?”兒子淚水盈眶與母親對視著。這位血液中流淌著銅綠的母親，久久注視著兒子無言。這期間是良知的涌現(xiàn)，這就是母愛的偉大，不可抑制。她確實(shí)歉疚著。這些年對這位兒子忽略了，當(dāng)年的初衷也是以金錢來補(bǔ)償。二十七歲了，這些年又一直在城里混跡，他自然不留戀農(nóng)村了。既然已經(jīng)放飛，就應(yīng)該支持他的海闊天空。

　　“慫，有那么嚴(yán)重嗎?！蹦赣H笑罵開了?！拔掖饝?yīng)給你到城里買套三室一廳?？稍杏⒆拥倪@兩年，有必要再花一萬塊錢在村里買宅院嗎。這畢竟不像城里的房子好出手。一萬塊錢壓在那里，以后一點(diǎn)效益也沒有了。你先過去給老婆報(bào)喜去吧，我怎么會讓雞飛蛋打呢。等你爸回來了，商量?！?p>　　五年的苦熬一下子就經(jīng)情真意切的威嚇解決了，君君心里樂得就是兩顆相伴的心終于得到了理想中的撫摸點(diǎn)。

　　他倆正耳鬢廝磨地交談著，母親進(jìn)來了。

　　“我想起來了，黃家胡同那個敗家子可是拿著咱的錢兩年都還不了。他過去對我說拿那宅院頂債。那房子雖然一律青磚，我沒同意。要不你倆就住那里吧。吳琴，你說呢。那也沒什么，也是為了生孩子。不然現(xiàn)在就到城里買房子放你倆回去。你也聽君君說了，媽業(yè)務(wù)繁忙呀，家里不清靜?！?p>　　“媽，我理解，就住胡同里。那里清靜。我們也是暫時住住。不用用它頂債。省得以后不好出售。”吳琴說。

　　彼此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婆婆又說道，“我可告誡你們，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沾染賭博與毒品。你看黃家胡同的小子，父親從先人那里承襲了那么大的家產(chǎn)，硬是讓他幾屁股坐下去賭光了?，F(xiàn)在人也不知所蹤。我也是念及他們家過去幫過你爺爺，才當(dāng)這個保人。不然，只要不走正道的，我才不敢跟他打交道呢。今天你倆也累了，不說了，明天讓你爸把那鎖砸了，你倆就去看看吧。那房子還不錯呢，財(cái)富家的房子?！?p>　　吳琴是個后婚，這是君君小兩口的秘密。君君不敢讓他人知道。不管妻子的過去多么不堪回首，畢竟她沒有生過孩子呀。這就意味著她的過去只是一個惡俗的寫照。在城里人眼中那未可厚非。而自己為什么還要糾結(jié)呢。說的一清二楚了，只會得到村民的側(cè)目非議，與卑劣的眼光，重了禍起蕭墻。一生中還能不經(jīng)意間得到如此甜蜜的愛情嗎。不行。失去這樣的愛情，留下的只是悔恨。所以，這件事君君對誰都諱莫如深。

　　小兩口幫著公婆在黃家胡同收拾院落。那片的幾戶村婦聞風(fēng)而來參觀君君領(lǐng)回的媳婦。千篇一律的滿口姿色長相，夸外面跑的姑娘就是開口閉口句句甜人心窩。然而，其中一位婦女一直審視著吳琴。黃夫人那看似呆滯的瞳仁，發(fā)愣的面部中隱藏著多大的隱憂。她從那談笑風(fēng)生的小姑娘言行中洞察出什么呢?只能理解，越平靜幽深的潭水，越讓人望而生畏。她只是以那樣空洞的眼神，那樣發(fā)冷的面部注目著吳琴，不言不語，不離不去。只聽掮客拍了黃夫人的胳膊笑罵道，“黃無男，我給你按下鄰家了，你可得好生對待呀。一定要珍惜這一年的時光呀。吳琴在這生下孩子就跟君君到城里落戶呀、、、、、”

　　“爛嘴。你那么有錢，讓媳婦直接到城里生崽子就是了，離醫(yī)院又那么近。何必讓新媳婦受這種罪呢?！秉S無男硬生生說。

　　吳琴不注視婆婆，也不注視黃無男，只管干活，笑著回答，“再怎么這是君君的根嘛。還能忘了父老鄉(xiāng)親。我們到城里，不然我就視同陌路了。家里了惦記外面的，外面想念家里的。這就是同飲一井水的好處?！?p>　　黃無男耷拉著臉轉(zhuǎn)身回家。

　　君君昨晚問父母認(rèn)不認(rèn)識吳琴的小姑吳天菊。椿萱說認(rèn)識。吳琴趕緊抱怨丈夫?yàn)槭裁催€提這么傷心的事。椿萱問怎么了，吳琴囁嚅著說，小姑有錢人看不起窮人家。所以幾年前就不往來了。當(dāng)婆婆的笑罵道，“她那兩個慫娃考上大學(xué)后，她認(rèn)為自己就不是個母貨了。過幾天她要是不來看你，你倆以后見了她就當(dāng)沒看見吳琴清楚婆婆在敷衍，兩家各自在村子的兩極，所以不往來。偌大村子，婆婆怎么會了解姑姑呢。吳琴的心思昭然若揭，不想讓婆家與小姑有所往來。首先自己跟君君說不用去小姑家里。待到翌日他倆打掃黃家胡同里的庭院時，也沒見吳天菊來?；蛟S小姑還不知曉吧。

　　對于兒子能自由戀愛領(lǐng)回媳婦，當(dāng)父親的不勝欣喜。這是他唯一的心病?？墒遣怀跃葡趯琶媲案杏X就多少說不起嘴。然而，老婆那架勢他又比誰都清楚：讓自個吃喝，她比誰都舍得吃別人；別人想沾她一絲一毫的光，她心中就錯亂了。話說回來，這些年老婆才是家里的頂梁柱。雖然在別人眼中沒有人情味，但他自己這些年不是一直裝鱉，放縱自己的老婆冷酷無情。不如此，自己的光景也不好過；不如此，自己還得為兒子的婚事求人呢。所以照舊一想，他就繼續(xù)裝鱉，裝糊涂，大智若愚，什么污穢都往爛嘴老婆身上推。村民對她跑爛鞋造就的架勢也一清二楚，所以沒幾個人敢糾纏她要吃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