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精神神精5
自從吳琴隱伏黃家胡同后，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夏麗萍的心。夏麗萍經(jīng)常夜不能寐。她后悔當初不應該與吳天菊撕破臉，現(xiàn)在想讓吳天菊作壁上觀也難以啟齒了。不過，夏麗萍還是打聽得知吳琴婆家的貧富景況。她并且得知女兒生完孩子就會回到城里婆婆買的單元樓里去。那就好，這多少是對夏麗萍對慰籍?？墒沁@些幸福的景況為什么吳琴就不在娘家賣弄呢?吳琴先是奪去財禮，如今又對婆家的絲毫情況都諱莫如深?？磥恚嵌铝?，知道為自己掙光景了，知道娘家的貧窮只會拖累她。難道經(jīng)受一次離婚她就突飛猛進到懂事嗎?不可能，她本就是一個沒有血性無剛無刃的傻大白。啊，夏麗萍一陣頭痛，自己以前的罪孽與自私心雙重糾纏撕索著她的精神。她時常疑神疑鬼自己的罪惡對女兒昭彰了，不然吳琴為什么要住進黃家胡同，可以在城里生孩子呀。吳琴明明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就在五里鋪，還是毅然決然地嫁過去了。即便吳琴還不了解夏麗萍，還不清醒自己的處境，可就所處的險境來說，她將來總有一天會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的。這對夏麗萍這個養(yǎng)母多么不利呀。要說夏麗萍愛吳琴是不可能了，只是到目前還珍視自己的成果。出于女人的嫉妒，她是不能忍受自己在吳琴身上還沒有盤剝重利前，就將吳琴將來的孝心還給她的生身父母。那可真是貽笑大方。這怪誰呢。還不是怪吳天胡，讓他回來幫忙，他卻弄巧成拙，愣是讓吳琴把財禮錢搶走了。不然現(xiàn)在也是心放到窩里了。夏麗萍是不相信孝道，她說走不動了就不要連累子女，一把藥解決了一了百了。她對死真得能想得開，不畏懼嗎?那她為什么就不放青吳琴呢。自私是活人的劣根性。
不過她這種人確實可憐，也夠堅強，能否理解成是貧窮讓她麻木了呢?吳琴這次先斬后奏先發(fā)制人的出嫁方式與手段給她帶來的噩夢，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著；也不向誰訴苦，也不向家人攤派，更不敢對女兒嘮叨抱怨。就是她得知女兒嫁了個富裕家庭，也不敢哭窮了。真是不同凡響的母親。噩夢也能消失或長久隱匿，一旦煙消云散或調(diào)皮搗蛋，她跟女兒的關(guān)系也就結(jié)束了。這就是噩夢的神奇，稍縱即逝?？喑驮谟谝拼瑝?。還有如此堅韌的母親嗎?事至今日，她不相信惡有惡報。她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貧窮造成的，不是哪一個人的錯。所以她不會對哪一個人恨之入骨。貧窮生就了她，她又以婚姻的方式埋葬于貧窮中，再次生就了貧窮。這一輩子的苦根算是扎到海底了。她卻看不到海底。沒有人扶助她。王德茂不是，是自己出賣肉體換來王德茂的靈魂。所以她不會對誰感激不盡。彰善癢惡，她太弱小，力不從心?？蓱z呀，就這么個肉體，現(xiàn)今要么皺巴巴，要么無血色!她說自己沒有所愛的人，也沒有心疼她的人，她只是與自己生存中原有的或后來的這一連串的貧窮抗爭。就她一個人默默無聞地按自己被社會貧富差擠壓成的思路打拼下去。如此，能不傷害他人嗎。誰讓自己孤苦呢。
然而，夏麗萍心懷猜忌惶惶不可終日，可以說這是她做賊心虛。在吳琴心里，回娘家成了下油鍋，不管油鍋冷熱，一涉足就會使她腦暈耳鳴，還有夏麗萍的盤問。因此，每次回娘家反而銘刻助長了吳琴早早擺脫這種窘?jīng)r的心勁。母親越對女兒盤問，反而越發(fā)證實了她的心虛與狡獪。母女間的感情是不可愈合了。這原本就是兩種不同的液體。不同時代的產(chǎn)物。煎熬會讓她們分得一清二楚。女兒對母親的鴻溝，夏麗萍只是惶疑，還不敢肯定。這就足夠了。就她的罪孽來說，一旦女兒不與她往來，鴻溝便撕開了。現(xiàn)在女兒還能回娘家，說明她對母親還有愛，還沒有察覺當母親的陰私，夏麗萍想。往來就有利可圖；有感情就可利用感情。她倆的決裂只是時間的問題。在這或長或短的時間內(nèi)，夏麗萍可以盤剝多少，又怎樣能維系好原有的感情得到最大的回報呢，這是她的痛定思痛。無疑，她最大的擔心就是心勞日拙。
世間有兩種人最為恐怖，要么無私忘我，要么自私自利。
夏麗萍會很珍惜與吳琴的見面。好像夏麗萍在守法，吳琴來探監(jiān)。正是，母女間在精神上的對照已經(jīng)發(fā)生了錯位。吳琴一來，夏麗萍的第一問就是，“家里沒事吧?！边@難道不是在告訴，吳琴勝券在握嗎。
吳琴談笑自若，“媽，你怎么老問我家里有沒有事。好像你這等待什么事發(fā)生似的?！眳乔俚倪@種洞幽燭微毫不客氣，明知故問，是多么殘忍呀。像美人對才子猶抱琵琶半遮面。
“什么話!我見你一個人來，又不見君君送你，我以為你倆鬧別扭呢?！?p> “他不是沒空嗎。所以讓我代表來看望你。”
“說實話，君君比柳福海會體貼人?！?p> “不許說過去!也不許對別人說?！?p> “媽聽你的。你也得讓君君多休息。身體要緊，土工活也不怎么安全。錢有多少是個夠呢?！?p> “我說了，他就是不聽。他說要盡力多掙錢，好讓咱家的房子蓋起來。那樣二哥的媳婦也來了。就是大嫂也沒怨氣了。”
“君君真是這么說的。看我就說君君更體貼人?！?p> “可不是，天下無難事，就怕親人不團結(jié)。媽，君君雖然那樣說，我可不愿意大包大攬的，你看我二哥那懶骨頭架子，幫他真沒心勁。要我是他，早就找個后婚，不管兒子女娃地給人家做好繼父?！?p> “是呀，你二哥拖累了我們。誰讓他不是個姑娘呢。要不然他的腰板也很硬。再怎么說，你二哥的事怎么能讓你這個做妹妹的勞心呢。蓋房子是我跟你爸的事，讓女婿破費，那成什么樣子了。他沒本事就打光棍。我跟你爸沒本事，就住著茅草屋?！?p> “我也不是說就不幫助了。而是見二哥整天無所事事，心里不順暢。大家給他湊錢，他好像還有理了。他一直在外面打工，給家里交了幾分錢了。就是一領(lǐng)回姑娘就向家里要錢來了。”
“我不是說了嗎。他沒本事就光棍下去。我跟你爸說再不為他花錢了。只要能不辜負了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
“我可不敢跟二哥比。他跟君君年齡不相上下，你看人家?！眳乔僦雷陨淼膬?yōu)勢，所以與夏麗萍說話開始步步緊逼，也故意用尖刻的調(diào)子。夏麗萍也清楚自己忍氣吞聲的原因，今非昔比了，黃家胡同是一個精神的磐石，它穩(wěn)穩(wěn)當當壓著夏麗萍低劣的陰魂，做賊心虛呀。
“君君就是能干，這些年在外面也沒白混。媳婦媳婦沒花一分錢就哄上床了。現(xiàn)在也計劃著到城里買房呀。”夏麗萍的調(diào)子怪味了。這是當著女兒的面作踐自己。
吳琴陶陶然，“你聽誰說買房呀?”
“不然你跟他住進黃家胡同里的爛房子，還一直哄著娘家人。聽媽的，他有心思，你就趕快動手。別在胡同里住下去了。沒看到村里人忙碌起來多么辛苦，無聊起來多么庸俗。我還是那句話，你往自己懷里摳錢。兄弟兩個呢，孝敬老人要的就是錢。你妯娌在鄉(xiāng)下近水樓臺先得月，摳著方便。將來待侍候老人時，他們有錢，你們沒錢，你們就多受罪了?？蓜e再不以為然了?，F(xiàn)在他們有買房的心思，你可得趕緊在君君耳邊通氣了，盡量把越多的錢壓在住宅上，公婆自然無話可說?！?p> “媽，你別再一廂情愿了。你是沒見識過我婆婆的嘴皮子。你應該能想到掮客的嘴巴在金錢方面的厲害。她要等我生下孩子了才放心到城里給我們買房。說白了，就是怕我騙了君君的感情。”
“那你快懷上呀。肚子大了就讓他們買房。在村里受罪干什么。對聯(lián)，這些個月子了，我怎么沒見過你的反應呢，是不是柳福海把你踹壞了?”
“別提過去的事情了?！眳乔俚男沟桌镏鴮嵶屜柠惼汲泽@。
夏麗萍注目著吳琴，不管怎樣，她還是問道，“那怎么不見反應呢?”
“你想有反應就有反應呀?！眳乔俦е柠惼既鰦伞！皨?，我的身子太虛弱了。母肥兒大。我可要在娘家住些日子了。這些日子你可得為女兒破費。像你說的，肚子大了就讓他買房。其實，我認識君君不多久就懷上了，只是我的身子太虛弱了、、、”
吳琴越來越深不可測了，夏麗萍暗忖，頗受感觸，這樣的女兒發(fā)起熱來夠燙手。她懂得了向自己懷里摳錢，自然不會惦記娘家了。
這個家庭的另一個女人，將這對母女的心思揣度得八九不離十。小姑子不把她這個娘家嫂子放在心里的舉動，令她估摸到吳琴是在對吳家的婆媳進行報復。王靜所思的報復是吳琴在循序漸進地與吳家拉開距離。人家有好日子了，也懂事了，能不摳心嗎。有吃有住有班可上的王靜，對吳琴的報復無動于心、不以為意。在吳琴身上有利可圖時，她就得利。無利可圖時，她就作壁上觀?？傊獣危蔚米屓思矣X不到痛，更要讓人家覺不到不出錢就內(nèi)疚。然而今日的吳琴不是往昔了。所以她不在婆婆與家人面前對吳琴說三道四。至于那個家，也就是她晚上與丈夫暖暖的養(yǎng)精蓄銳滋陰場所。她有丈夫與女兒，神有所依，即便有點小矛盾，上班就幫助調(diào)和了。勞動讓生活和諧。自出生到現(xiàn)在，她一直守著這塊山腳，所以不免得到這一代村民知足常樂的熏陶。在這個鈔票的流通大提速的時代里，哪個村民不知足，純粹是跟幸福較勁。也可總結(jié)為苦中作樂到麻木吧。因此，自從吳琴進入黃家胡同，王靜就有了新的人生觀。她覺悟這么高，為什么就不開導夏麗萍呢?溝通呀，人與人就缺了溝通。王靜決定不再關(guān)心家里的長長短短。自己不借別人錢，也沒錢借給別人，這是最和諧。當然，這樣的日子入正軌了，她越發(fā)看不慣夏麗萍的工于心計。身為女人，她憐憫吳琴，這種憐憫來自于女人這個角色所承受的壓力。在她看來，夏麗萍的行徑不值一提未可厚非。畢竟這里的風氣如此不堪。所以吳琴的報復就成了碾槽里尋驢蹄。她是不在那道上走，不知其味苦呀。觀察得越清晰，王靜就越想看，從而更樂觀了?？吹絼e人痛苦，自己無動于衷，只能開脫成樂觀了。作為女性這一質(zhì)地，她又妒忌小姑子。女人妒忌女人往往在造型上。吳琴比她年輕漂亮，比她悠閑。所以，在王靜心中，吳琴算是萬分幸福了。值得王靜幸災樂禍的是，吳琴不珍惜幸福。巧妙的是王靜也認為吳琴與吳家的決裂正是找對了福音。誰攤上吳家的窮架子，又想不開，那被禍害得可不淺呀。紅眼婆娘爛眼圈，嫉妒滋生恨意。經(jīng)王靜嘴里冒出來的吳琴是個集無知萬惡于一身離經(jīng)叛道得有經(jīng)驗的女人。它涉及到吳琴的來由、緋聞、婚姻及生育。從王靜的話中得知，吳琴與柳福海的離婚也在于吳琴的骨瘦如柴，影響胎兒的原始茍合反應。“那個男人，多沒面子?！倍鴧乔僖舱媸遣粻帤?，在于柳福海的一年婚姻生活中，就是沒有搞大自己的肚子。這不正是往槍口上撞，讓娘家嫂子拾口實，貽笑大方嗎。愚妄之人往往愛妒忌，他們就是翻不過腦子里那道梁，往死胡同里鉆。嫉妒是一把雙刃劍，它傷害別人的同時，也赤條條地將自己的品性與心術(shù)暴露出來了。相比較之下，難得糊涂之人反而是大智。在這一點上吳恩軍就很幸運，幸運得到父親的真?zhèn)鳌＜热粎乔俨蛔尵姓J他這大舅哥，對于妹妹的回娘家也只能不冷不熱了。吳琴在娘家滯留時間短了，王靜夫婦不挽留；停時間長了，他倆也不關(guān)心或嘖有煩言。真是給人一種在沉滯高壓氛圍下生活慣了的感覺，麻木。這正中吳琴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