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太子卻不能入眠,坐在房內(nèi),獨(dú)飲涼酒?;噬虾突屎蟪鰧m去佛山寺吃齋戒欲以祈國泰民安。朝廷政務(wù)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這本該是自己展現(xiàn)治國才能的機(jī)會(huì),可現(xiàn)在他只覺得愁緒滾滾。因?yàn)檎鞫惐话傩兆l責(zé),大罵朝廷不顧民生,苛捐雜稅。世廷坦言,朝廷收稅不低,國庫卻一直空虛,只怕是貪官污吏太多,都中飽私囊了。太子派人徹查,懲辦了不少貪官,可最后卻查出了富可敵國的親舅舅陳尚書。生母是皇后,親舅是禮部尚書,碧妍是自己的意中人,這其中的關(guān)系如此復(fù)雜,自己該怎么辦?倘若把舅舅貪贓之事公之于眾,舅舅勢必連累母后,作為女兒的碧妍也不會(huì)再做自己的太子妃。倘若包庇,陳震手中的錢財(cái)便不能為國所用。趙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只能大義滅親了嗎?
晨風(fēng)挾裹花香吹動(dòng)珠簾,珠串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碧妍執(zhí)筆描繪著趙維的容顏,心里想著,等到姑姑和皇上回宮,自己便可以入宮當(dāng)太子妃了。這時(shí),玲兒撥開珠簾走進(jìn)來“小姐,太子來了。”
太子走進(jìn)尚書府,陳震帶著夫人和奴仆們叩首跪迎“恭迎太子殿下—”趙維看了陳震一眼,以前都沒有想到他的城府之深,貪心之大,如今算是見識(shí)了?!懊舛Y”“謝太子殿下—”碧妍走上前來要行禮,趙維將她扶起順勢拉住她的手“很快就是太子妃了,以后就不必行此大禮?!北体麥\笑“謝太子殿下”趙維看向陳震“舅舅,我想提前帶碧妍入宮,可否?”“當(dāng)然可以,太子要帶太子妃入宮,有何不可?!壁w維看著碧妍“走吧?!彼隣恐w維的手,走在他身側(cè),終日相思,不抵這一刻的溫情。陳震站在庭中,趾高氣昂的笑著,陳家的人生來就該尊貴。
斑駁的墻外稀疏落了一些老葉。小路子提著食盒轉(zhuǎn)過墻角走進(jìn)了空曠樸素的庭院。他敲了敲房門“九皇子,該用膳了?!薄斑M(jìn)來?!毙÷纷油崎_門將飯菜都端到了桌上“近日起風(fēng)了,九皇子要多注意身子才好?!贝采系娜朔砥饋砹?,穿了衣裳說要去如廁,便走出門去。窗子沒有關(guān),一陣勁風(fēng)吹進(jìn)來,將桌上只壓了一角的紙張吹卷到地上,小路子走上前拾起紙張看了一眼,再仔細(xì)一看,一個(gè)突然冒出的想法讓他心跳如雷,他看向窗外,庭院里曬了幾件素色衣裳,其余什么也沒有。他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將紙張折疊揣進(jìn)袖袋,提了食盒快步走出了庭院。
殿內(nèi)紅衣舞袖,琴瑟共鳴,舞姬甩袖似驚鴻。二十位妃子分坐兩側(cè),心中情緒復(fù)雜。臺(tái)階之上,碧妍靠坐在太子懷里,端杯慢飲,趙維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摟著碧妍“今日碧妍入宮,特設(shè)此宴,碧妍是本太子未來的太子妃,各位愛妃要照顧周全?!薄笆恰鼻劐ЬS“早聽說尚書府有個(gè)貌美千金,今日一見,眾姐妹都是素顏了?!壁w維笑道“貌美固然重要,但相比之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才是真的。”“殿下—”“碧妍不好意思了?”“妹妹何必嬌羞,自古以來,美人都愛英雄才俊,妹妹能得殿下如此寵愛,姐妹們都要嫉妒了?!卑插_口“碧妍妹妹如此美艷,殿下可不要忘了姐妹們,姐妹們也愛英雄才俊呢?!薄白匀徊荒芡?,在座的美姬都是本太子的女人?!币槐娒兰Ф紭妨?,太子端杯“來,陪本太子共飲美酒!”
宴會(huì)散場,趙維摟著碧妍走出殿堂,便見臺(tái)階下跪了一個(gè)太監(jiān)。見到太子,太監(jiān)趕忙俯身叩拜“奴才叩見太子殿下?!薄澳膬簛淼奶O(jiān)?敢擾本太子的興致!”太監(jiān)將身體伏的更低了,顫抖著聲音回話“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小路子是九皇子的奴仆?!壁w維起了興趣,冷聲道:“抬起頭來。”小路子誠惶誠恐的抬了一下頭?!笆蔷呕首幼屇銇淼模俊薄盎靥拥钕?,奴才是無意中看到了九皇子寫的一首不太吉祥的詩,誠恐不安,所以私自前來呈給太子殿下?!北体娞佑幸庖?,走下去拿來了紙張。太子展開一看,若有所思的念出最后兩句:“同根爭泉(權(quán)),繁花斗艷?!北体苫蟮目粗暗钕隆碧右恍Α熬诺軐懺姷墓Ψ蛴珠L進(jìn)了?!彼┝颂O(jiān)一眼“碧妍先回?cái)堅(jiān)路?,我改日再來陪你?!薄笆恰碧涌戳颂O(jiān)一眼“跟我來?!?p> 書房內(nèi),小路子伏在地上畫了三幅春宮圖。太子過目后,扔給他一把折扇“把墨跡風(fēng)干。”“是”小路子將案上的畫拿到地上,用扇子扇風(fēng)。太子看著手中的紙張,目光深寒。
東宮派人送信至留鷹府,世廷展信一看,匆匆趕往東宮。在清政殿外遇上五皇子“五弟”“三哥”世廷問道:“九弟到底犯了什么事,東宮要急審?!薄拔宓芤膊恢腊 !眱扇俗哌M(jìn)清政殿,其余皇子都已到齊,分坐兩側(cè)。九皇子趙元昂首跪于中間。太子坐在上位,不怒而威。兩人行禮喚一聲皇兄后落座。太子開口:“既然各位皇弟都已到齊,開審?!卑僖吆啊皞骶呕首优托÷纷印惫蛟谇逭铋T外的小路子連忙進(jìn)來跪在趙元身旁。趙元斜眼瞟了他一眼,只見他奴顏卑躬,眼睛盯住地面。“小路子叩見太子,叩見各位侯爺?!彪S及倒頭就拜?!靶÷纷?,太子在此,不可胡編亂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是,今日午時(shí),奴才照例給九皇子送飯,九皇子出去了一會(huì)兒,奴才一人待在房內(nèi),無意中看到了九皇子寫的詩文,送與太子看后,太子帶人前來調(diào)查,從九皇子的床鋪下翻出了幾張春宮圖?!痹捯粑绰洌娀首颖砬楦鳟?,議論紛紛“春宮圖?九弟竟然藏著春宮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碧幼尠僖言娢暮痛簩m圖拿給皇子們傳看,皇子們看后有怒氣中燒者,有義憤填膺者,有幸災(zāi)樂禍者,還有袖手旁觀者。世廷看后,心中一涼,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七皇子壓抑不住怒火,拍案而起“他人都道九弟清高,如今翻出這春宮圖,九弟作何解釋?”趙元聲音清冷“清者自清?!笔劳柕溃骸熬诺?,到底是怎么回事?”趙元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霸娛蔷诺芩?,畫卻是有心人所為。”七皇子諷刺道:“難道會(huì)有人無聊到去陷害一個(gè)隱士嗎?”趙元冷笑“七哥糊涂,帝王史上,有跪死人給活人看的前例,就會(huì)有殺書生以震懾諸侯之舉!”太子大怒,拍案質(zhì)問“九弟何處此言?”趙元站起,聲音鏗鏘有力“趙元心出此言!”太子暴怒“九弟作詩挑撥兄弟情義在前!茍藏污穢之物,誣告本太子在后!皇兄痛心至極,九弟何以如此不堪!”六皇子見勢,料定九皇子在劫難逃,忙見風(fēng)使舵“皇兄,九弟身為帝王貴子卻自甘墮落,依六弟愚見,處死以儆效尤?!碧硬徽Z,但皇子們面對位高權(quán)重的太子,真相已是次要,如何順其意,明哲保身才是首要。于是,皇子們紛紛起身表示贊同。最后只剩下七皇子趙明,五皇子趙城和三皇子趙世廷。大家都看著他們?nèi)齻€(gè),趙城頂不住壓力,拱手沉聲道:“我同意—處決。”趙明猶豫不決,趙元之前說的話還在腦中回響,自己該相信誰?太子還是九弟?若是信了九弟便是得罪了太子。難道,自己要親眼看著同父異母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七弟!”世廷憂心忡忡的抓了一下趙明的手臂,希望他千萬要顧及兄弟情義。世廷看向眾皇子“各位皇弟,九弟年幼喪母,苦學(xué)詩文以修身,絕不是這種為人。這其中一定有誤會(huì),請大家相信九弟也相信世廷,給世廷一些時(shí)間去查清真相?!碧用媛恫幌病氨咎右呀?jīng)查清事實(shí),三弟還要復(fù)查,是公開質(zhì)疑本太子嗎?”世廷拱手道:“三弟不敢,只是皇兄政務(wù)繁忙,也不一定能明察秋毫,還望皇兄念及兄弟之情,容三弟細(xì)查后再做定奪!”一直穩(wěn)坐上位的太子站起身責(zé)備道:“借口!三弟這是公然護(hù)短!九弟做的這些事,要是傳出去,皇室顏面何在?我也知道兄弟情義,可是誰敢枉顧皇室顏面?”太子呼出一口氣“以大局為重吧?!笔劳⑦€想辯解“可是!”“沒有可是,百尹,賜酒?!薄笆恰卑僖松隙揪疲w元端起酒杯,落下淚來。“母妃,兒臣來陪您了?!壁w明和世廷同聲喊道:“九弟!”毒酒入腸,趙元吐出黑血,倒在世廷懷里?!熬诺堋笔劳I眼朦朧,取下腰間的玉佩放在趙元手心?!熬诺?,這塊玉,三哥送你?!壁w元淚眼含笑,五指收攏,握住了掌心的玉,玉,冰清玉潔。他合上雙眼,沉入了虛無。太子垂眸,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怪就只能怪你生在了帝王之家,無爭便無命。
繁星隱去,曉風(fēng)微涼。世廷醒來,只見石桌上幾個(gè)空酒罐子。他起身時(shí)披在身上的裘衣落到了地上,他彎腰撿起。昨晚自己喝醉,伏在石桌上睡著了,也不記得是誰給自己蓋的裘衣。不過,他想,這應(yīng)該是韶葙的裘衣。他把裘衣搭在手臂上向房間走去,剛推開房門,便聽到韶葙喚他“侯爺—”他循聲望去,韶葙端著飯菜從走廊的一邊走來。“侯爺該吃早飯了?!彼鏌o表情的回了句“謝謝?!鄙剌俑哌M(jìn)去將飯菜都端到桌上。他坐下來“裘衣在床上。”“嗯”韶葙拿了裘衣出去了。他獨(dú)自留在桌前,想起小時(shí)候趙元愛吃青蝦,每次來找自己玩,幾乎都會(huì)提來一個(gè)裝滿青蝦的食盒。有一次,自己不小心碰翻茶盞燙到了九弟的手,趙元的母妃就不讓他來找自己玩了。隔了一段時(shí)間,來了個(gè)宮婢,隔三岔五的來送青蝦,說是九皇子吩咐的。其實(shí),自己從來都不喜歡吃蝦,只是想要九弟來找自己玩耍。雖然宮婢送來的青蝦自己都不吃,但每次都會(huì)收下。世廷放下筷子,早知會(huì)是如此下場,當(dāng)初九弟要出宮,自己就不該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