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廷—”鯨落提著紅裙追上橋頭,世廷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麗染轉(zhuǎn)身看著鯨落,開口已是哭腔:“姐姐你到底要做什么?放過廷公子吧,也放過我,好不好?”麗染兩句話就攔住了鯨落,是啊,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剛剛不是還在跟朗昭拜堂嗎,現(xiàn)在追出來是又要做什么,揭了別人的傷疤撒鹽嗎?
世廷想走,腳下卻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動,他在等什么,等道歉等懺悔還是等一些別的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怎么了,走啊,她不是韶葙,不是小白,她是親自預(yù)謀殺害了自己的鯨落,還站著干什么,走啊,走啊,趙世廷。
世廷抬腳下了石階,鯨落看著他單薄的肩背,含淚喊道:“世廷”他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可是他為什么要來呢?
鯨落又追了下去,來到了河邊柳樹下。世廷轉(zhuǎn)過身來,風(fēng)輕云淡的問:“鯨落姑娘,可還有事?”“無,無事?!薄澳潜愀孓o了?!笔劳⒆吡耍L落突然問道:“你為什么要來?”他頭也不回的答道:“剛好路過?!绷p拂,風(fēng)起時,紫花滿城。
朗昭坐在門口,看著滿天紫花飛揚,沒有喝酒,沒有情緒失控,他不信,鯨落說了,只是去看看,看看就回來。
可是朗昭等了一夜,從夕陽的余情未了等到繁星碎亂,再到曉風(fēng)殘月,天光微亮,她都沒有來。
鯨落坐在河邊哭了一宿,世廷沒有休妻,她便不能再嫁,可是已經(jīng)拜堂,又怎能拋下朗昭,兩邊都是虧欠,兩邊都是無辜,從始至終,自己都是罪人,是世廷的毒婦,朗昭的騙子,朝起的禍水,鯨落啊鯨落啊,你這半輩子到底都做了什么?荊國毒殺燕國長公主李楹,朗昭即便猜疑是她,卻也二話不說帶她回了榨關(guān),世廷封她做后,她卻謀殺奪位,曦曦族全部被她處死,也難怪妖妖這么恨她,她親自踏平了泥濛,泥濛如今反擊,又是兩國戰(zhàn)亂,牽連多少無辜百姓,還有那來不及出生的胎兒,是她自己喝藥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鯨落站起來看著晨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心裂成了碎片,好荒唐的一生,為妻為母我不配,為國為民我卻是罪人,當(dāng)年趙朝也沒有亂成如今朝起這般千瘡百孔,泥濛不退兵,朝起無國君,到處烽火戰(zhàn)亂,百姓流離,記得朝起這個國號還是世廷改自一座暮城,暮城,朝起,朝起,暮城,這不就是一個地方嗎……
水花波浪拍爛在一起,鯨落沉向了河底,走投無路時,死亡總是最后的歸途……
腦海中,半生紛亂,功名沉浮,卻有兩個人,一個謙謙君子,溫文爾雅,芍藥花里看風(fēng)景。一個開朗俠義,手里抓著毛茸茸的小灰兔,一口一個姑娘。她坐在秋千上衣裙飄柔,梨花紛紛揚揚落成了雪,“小白”雪球打到世廷身上,雪花四濺,她被他撲倒:“我要喊非禮了?!薄叭硕紱]有,誰會理你?”“你壞~”“姑娘—”“你等等我?!崩收寻岩聰[倒提起來塞在腰帶里,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提著鞋襪,踏著水草清波:“我不管,我就是喜歡姑娘?!薄皭鄄环窒群??!被鸸馓S,她離著他的臉越來越近……
鯨落沉下去,河水冰冷,嘴角一抹笑意,眼里卻流出了眼淚……
紅顏禍水命,我誰都不選了,都怪我吧,一朝君王,攪亂了朝起,后人都來嘲笑我吧。
水波動蕩,鯨落迷迷糊糊好像看見素白衣裳的男子向她游下來,像極了那年蓮池相救。
世廷把鯨落拖上了岸,鯨落已經(jīng)昏迷不醒?!蚌L落?”“鯨落”世廷看著出水芙蓉般的人兒,情急之下,便低身吻下去做起了人工呼吸。
鯨落慢慢睜開眼睛,感覺唇上溫?zé)?,枯倦憂心皺眉垂眼的面容便在眼前。她慢慢抬起手,覆上了他的臉龐,世廷抬起臉,兩眼相望,心中五味雜陳:“你這是做什么?”冷冷的表情卻是軟軟的語氣,滿滿的關(guān)心。鯨落哽咽著:“我錯了?!卞e到無地自容。
朗昭找到河邊來,站在橋頭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切,生生愣在了原地。
世廷坐起來,鯨落剛撐起半個身子就看到橋上已經(jīng)凌亂快要瘋掉的朗昭:“朗昭”鯨落趕緊起來,踩到裙角差點摔跤還好順手扶住了柳樹。她撥開柳枝,跌跌撞撞的跑上橋頭:“朗昭”朗昭不受控制的抖著下顎,極度悲痛的責(zé)問:“不是說看看嗎?你們在做什么?”鯨落微微搖頭:“不是這樣的,朗昭?!崩收芽拗鹚骸蚌L落!”他抓著自己的衣服:“我們昨日才拜了堂,婚服都還沒有脫啊?!崩收丫o抓著衣襟的手因為抓得太緊,已經(jīng)泛起了青白。鯨落淚眼看著他悲痛的樣子,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啊,她心里明明住了兩個人,明明是她左右辜負(fù),藕斷絲連,牽扯不清,還能說什么?還要解釋什么?
世廷走上橋頭,三個人的事情,誰也不是局外人。朗昭看著世廷走上來,清風(fēng)撩起他的發(fā)帶,這就是朗昭永遠(yuǎn)也無法代替的人。鯨落看向世廷,兩人相望,皆是情意。朗昭自嘲般的笑道:“趙世廷,你這是鬧得哪一出?你不是已經(jīng)離世了嗎?怎么又回來了?”朗昭淚眼婆娑,抬手指著鯨落,笑得十分苦澀:“你看,我的新娘卻跟你站在了一處?!薄肮崩收阉念櫭H?,唯見紫花紛紛揚揚。
世廷垂眼壓著憂郁,鯨落是那個鯨落,小白是那個小白,誅心之痛他已經(jīng)受過了,不想再讓朗昭也去嘗嘗那種滋味,我的小白,你的鯨落,就這樣吧。他抬起眼眸,薄唇剛動,還未張口,朗昭就說:“罷了,你是鯨落當(dāng)了皇帝都要禪位殉情,出家惦念的人,我又怎么比得了,三個人的情愿,總要有人退出。”世廷看向鯨落:“禪位殉情?出家惦念?”鯨落不語,朗昭對世廷說:“好好待她,她也為你死過一次了?!崩收芽粗L落:“姑娘,我走了,哪里來就回哪里去,你多保重。”你多保重,此生不會再見。鯨落心里也很難受,可看著他戀戀不舍的移開目光轉(zhuǎn)身走下石階,鯨落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去叫住他,只是不斷的流淚。
朗昭走了兩層臺階停了下來,鯨落上前了一步,世廷情緒復(fù)雜的看著她。朗昭從腰間掏出了兵符,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鯨落的眼睛,垂下眼眸,彎腰將兵符放在了臺階上。他走得時候,恍恍惚惚的,踩空了步子,在石階上摔了一跤,鯨落連忙跑下去拉他:“朗昭”朗昭甩開了她的手,卻又低聲笑道:“我沒事?!焙脺厝岷秒[忍的一句,我沒事。
朗昭自己站起來走出去,鯨落看著他的背影,那年桃林大戰(zhàn),也是這樣傷痕累累的背影,也是花瓣滿天飛揚?!皩Σ黄穑收选崩收崖犞L落的哭聲,走進了紫花蹁躚的心痛里。他邊走,邊安慰自己,沒事,回荊國去,兄長還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