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同,人也各異,花看人很陌生,人看花也非相親故,人卻將一腔說不出口的憂愁發(fā)泄在花上,誰又知曉,花本來是沒有情感的。”唐傭靜靜的說著,他讀過很多書,聽過許多唐木公子的詩詞歌賦。他懂得文人的高雅,也懂得經(jīng)學(xué)的深奧,他這樣的學(xué)問,一定能吸引很多自視清高的女人。
“也是,那我不希望一個執(zhí)著劍的人離我太近,誰也不喜歡一把陌生的劍在自己的身側(cè)游走,還完全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迸溯p輕的瞥了下唐傭,也瞥了下他手中的劍,似乎在思考許多,又似乎在懷念著許多。
“男人眼中的劍和女人眼中的花,難道不是一樣?xùn)|西嗎?你都能接受一朵陌生的花,為何非要棄一把陌生的劍于不顧?”
“唐家人?”女人的秋千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凝視著唐傭。
“你認識這把劍?”唐傭靜靜的說道,他在江湖走了許久,已經(jīng)不太介意有人認出這把劍了,反而有些欣喜。
“聽過,卻沒見過,不過這把劍和傳說很像,可是持劍人卻跟傳說完全不同,所以你一定不是唐木公子?!?p> “唐家川東的一名下人,唐傭?!?p> “唐木公子能把象征身份的寶劍交由你,你一定不是個普通的下人,普通的下人,也沒有你的才華和見解。具實而言,你是近兩年來,我見過最有才學(xué)之人,你的劍是我平生見過最好的劍,也是最出名的劍?!迸溯p輕的說著,目光開始被陽光溫暖了一些,顯得不再冷傲,不再刻薄。
“承蒙抬愛,不過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下人?!?p> “好吧,普通下人,去給我取一桶水來,這梨樹也該澆花了。”女人微微一笑,她的笑好美,在淡淡的陽光下,像一朵盛開的牡丹,唐傭深深的沉迷著,緩緩的走到一口青石砌成的井邊,認真的打起來一桶水,認真的澆灌了那棵艷麗多姿的梨樹。
女孩子撲哧笑出聲來,款款的說道:“唐家的男人都這么傻嗎?梨花帶雨,澆太多的水,就不擔(dān)心將梨花澆哭了。”
“會哭的女孩子一定比不會哭的女孩子更單純,更容易安哄?!碧苽驕\淺的說著,靜靜的看著站在花叢之外的女人,深深的說道:“一個會哭的女孩子總比一個不會哭的女孩子容易被人知道名字。你說呢?”唐傭笑了,女人也笑了。
女人笑得很甜,很真實,她大約許久沒有真實的笑過了,她真實的笑容真美,比任何顏色的花和任何時間的陽光都美那么許多,她細細的咬了下嘴唇,柔柔的說道:“凌葉,凋零的樹葉,我希望每個見過我的人在秋天都會想起我,所以我取了這樣憂傷的名字,此刻還是春天,但愿到秋天時,你還未忘記我?!?p> “北方的秋天總會來的很快。”
“北方的秋天也很短暫?!?p> “我不喜歡在樹葉凋零的時候想起你,我希望每路過一處美麗的地方,都會想起這個美麗的園子,這些花,和這個女人?!?p> “花開花落,秋來秋往,人生短暫,你一定會在更美麗的地方迷失了自己。我這家園子只是個過客,秋去如煙?!?p> “我在蘇州去過一家和此處幾乎一般的客棧,在客棧遇見過一個與你完全不同的女人,至今,我還在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可我并沒有救過你的命。”
“可你解釋了救命的真諦?!碧苽蝾D了下,輕輕的問道:“你一定是去過蘇州吧?”
沉默,冷靜的沉默,凌葉沒有再說話,沉沉的低下頭,微微皺了下眉頭,走進了屋子,在遠離窗臺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她似乎想起了許多故事,但是此刻,她還在猶豫,是否要說出來,對這個初識的男人。
唐傭輕輕地站著,距凌葉五尺的桌前,他要坐下,絕對沒人反對,因為他的劍,但是他就站著,他是個本分的人,他習(xí)慣了這么多年的本分,他靜靜的看著凌葉,看著一位三十多歲,風(fēng)韻最盛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已經(jīng)不多了,唐傭不會再見到更多。他并不是好奇這個女人的秘密,他好奇的大約只是這個女人的身世,大凡世上的偽君子,都用過這樣粗鄙的借口,但是唐傭卻是真的。
“你去蘇州,聽說過吳家嗎?”凌葉突然慢慢的抬起頭,輕輕地,若有若無的問著,他沒有看唐傭,他看著窗外的園子,但是她確實對唐傭說的,卻又像是自言自語,她是個神秘的女人。
“蘇州有很多吳家,每個地方都有很多吳家,我聽過的,大約是最出名的一家罷了。如果是這個吳家,若我沒聽過,大約就不是江湖人了吧?!碧苽蚣毿牡幕卮鹬?,他若有所思,他在猜測著。隨后說道:“我只是聽你的名字,很像是一種劍法。”
“大約二十年前吧,太久了,我也記不太清,大約是暮春吧,大概是現(xiàn)在的季節(jié),記得荷葉剛長出小角,花似乎已經(jīng)凋謝殆盡,滿地的飛紅,人來人往的腳步,一場美麗的夢,太湖岸的柳,一個三五之年的女孩,穿過柳葉,穿過村莊,穿過豪門大戶,穿過貧窮漁家。她大約許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她大約從湖中來,她大約全族人只剩下她自己,她只是個衣著華麗的乞丐,但是她不光穿得不像是乞丐,大約長得更不像乞丐,那一雙傲氣的眼睛讓她注定也當(dāng)不了乞丐。她餓了,卻沒人愿意施舍她,這個世界似乎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施舍,她覺得每一個旁觀著,等待施舍她的人,都只是妄圖得到她處子之身的悍匪,她卻必須要活下去,她堅持著,不過是想等待一個稍微看得過去的悍匪的施舍,至少讓一個女孩子沒有心理負擔(dān)的那樣一個人。然而這樣的人卻沒有出現(xiàn),夜,近了,四周已經(jīng)失去了道貌岸然的行人,唯有的人類是圍作一圈的一大幫地痞,他們不斷的訕笑,不斷的打量,不斷地指指點點,她大約已經(jīng)知道了命運,被這幫丑陋骯臟的禽獸一次次的占有后賤賣到城中廉價的妓院,換取一頓狂歡后的酒錢。但是她當(dāng)時卻沒有想過反抗,她也沒有力氣反抗。她閉著眼睛,似乎感覺有人走近,她絕望的閉著眼睛,等待一場暴風(fēng)雨的來臨,但是暴風(fēng)雨卻似乎停下來了,驟然間停下來的,她只是感受到有許多溫?zé)岬囊后w不停的賤到身上,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她不敢想象那是血,她害怕的想要痛哭,卻哭不出聲來,她早已失去了哭泣的力氣,只有不爭氣的眼淚順著眼角流淌著,她睜開眼時,在一個帥氣的壯年男子懷中,他健碩的雙臂輕輕的托著她,走得很慢,走得很遠,走到一家莊園,隱秘的莊園,他一定不想讓人看見他抱著一位小姑娘走在街上,所以他走的路都很僻靜。莊園也很僻靜,相當(dāng)?shù)钠ъo,他為女孩燒了一大桶熱水,將她輕輕地放在桶里,在桶邊的桌子上準備了許多點心和食物,然后輕輕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