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是刺客
三個人同時看向盧勇,這次眼神沒有什么不同,而是非常一致的,鄙視。
“哈哈哈哈哈……”林子間忽然傳出一陣笑聲:“在下可還未成親,沒有那么大的兒子……”
李清筠臉一沉,努著嘴,萬分蔑視地看著盧勇,直搖頭。
盧勇方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忙地捂嘴,看向別處。
陳良道:“足下的朋友實在是與眾不同,不知哪種動物不是足下的朋友呢?以免誤傷?!?p> “只有鶴與鹿,其他都不是。”那人說話聲音有些凌冽。
姚思杰喃喃道:“這愛好,還真和咱們老爺有些相似?!?p> 姚思杰的話李清筠可聽得真真的,李清筠可是不服氣的,哪里是個人,都能和他爹相提并論的,李清筠故意道:“你是故意放這些動物出來,吸引我們注意力的吧?”
“在下就住在這里,還沒有說閣下誤闖在下的居所,閣下倒是先怪罪起人來,在下雖然從未涉足江湖,可真正的江湖之士,應(yīng)該不是這般不可理喻吧?”
李清筠忽地臉一紅,這揶揄來得猝不及防。李清筠硬著頭皮道:“你說這是你的居所這就是你的居所?我還說是我的呢?!?p> 那人道:“原來是個江湖無賴,如此這般,那我也沒有什么好話可說,請你們迅速離開,否則待會兒出了危險,可別怪我沒有提醒?!?p> 李清筠迅速往聲音來處飛去,陳良幾人跟上,方踩了一支樹枝,那樹枝上的一面剛好是光溜溜的冰溜子,李清筠因為速度太快,身體反而失去了控制,另一只腳迅速一踩,不料,那樹丫子斷了,陳良反應(yīng)極快,一踢身旁的樹枝,一個翻身,到李清筠身邊,拉了一把,姚思杰也過來,盧勇徑直和幾人一起落到地面。
本以為,方才的那只是個意外,幾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頃刻間,地面一陣晃動,冰雪地面轟地塌下去了。李清筠陳良幾人都跌入峽谷之中。
這里與其說是峽谷,不如說是地縫。因為地動形成的裂縫。
峽谷縱深極長,卻又極窄,僅僅比人的肩寬略微寬半尺。峽谷與地面是傾斜的,谷底與地面有四五丈的落差。
幸好都是身手極好的人,幾人都未受傷。
只是這峽谷,極其狹窄,饒是幾人輕功了得,這么窄的地方,根本沒法施展。再看腳下塌下來的雪,都沒入了膝蓋。
幾人皆是生無可戀的模樣。
李清筠神色懊惱道:“真是圣人千慮必有一失啊,現(xiàn)在咱們只能坐以待斃了嗎?”
盧勇道:“要是咱們沿著這裂縫,還是能爬上去的。”
姚思杰道:“子善哥,我們要不要放信號彈?!?p> 還沒等陳良回答,李清筠道:“還是先別放了吧,上面好像沒什么動靜。”
幾人屏氣凝神,細聽地上的動靜。說不忐忑,那是自欺欺人的話。
李清筠偷偷看看頭頂,仿佛隨時會有一張網(wǎng)飛下來縛住他們。這樣的擔(dān)心,亦在其他幾人心中閃現(xiàn)。
出乎幾人的意料,上面并沒有什么動靜。
陳良挑了挑眉頭道:“跟著老爺見過那么多事,這般囧狀,還是第一次?!?p> 李清筠大聲向峽谷之外道:“你這人說這動物是你朋友那動物是你朋友,居然還挖陷阱,你可真是夠好意思的哈?!?p> 陳良又和姚思杰面面相覷,這峽谷,從石頭裂開的痕跡不難看出,絕不是人工挖成的。況且現(xiàn)在是自己身陷囹圄,這樣的口氣和對方不知身份的人說話,并不是明智之舉呀。
姚思杰小聲道:“少爺,這峽谷是由地動形成的,一般的人是挖不出這樣的坑的。”
李清筠臉又一紅,這會子,真不知道說什么好,李清筠撇過頭去。
清晨斜灑下來的幾縷陽光掠過峽谷口,投出兩個影。峽谷之中的人明顯感覺到頭上兩個黑影,抬頭細看,一個彎曲細長,一個額頭有角。漸漸地,黑影成了實影。
幾人抬頭看去,峽谷雖然傾斜,可這鶴和鹿站的方向,剛好是幾人視線延伸所能見的方向。那鶴與那鹿,正低著頭,看著下面的幾個人呢。
就在此時,一個白衣公子出現(xiàn)在峽谷的邊緣之上,居高臨下睨著這幾個人。
李清筠慣來討厭別人俯視自己,此刻,卻全然將這種厭惡拋諸腦后。
幾人都半張著嘴,被眼前所見驚呆了。
眼前的白衣人,氣度神華悠然飄逸,宛若從畫中走出來的神仙。隱約可見兩縷墨色的發(fā)絲隨意地飄落在面頰兩邊,一身白衣如雪,纖塵不染。雖然看不清整張臉,依稀可見的潔白面頰像是白玉雕琢而成,俊朗的眉目好似星月,淡定的神情又顯出一副不怒自威的霸氣。果然如書上所說的,玉山上行,光映照人。這般風(fēng)雅奪人的氣度,這般閑云野鶴的從容,這般睥睨天地的霸氣,真真叫人心下凜然。
李清筠不覺已經(jīng)踮起腳尖,想看清數(shù)丈高崖上的男子。同時,他又是多么渴望那個男子能再俯身一點,他就可以看清他整張臉了。然而,男子已經(jīng)抬頭看向遠方,他更加看不清了。
此前的李清筠,總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天下最為俊美的男子,此時此刻,他心中雖還是這樣想,可終究有那么一絲動搖,他真想喊他父親來和這個人比一比,到底誰更完美一些。
男人的美,和女人的美不同,男子稍微長得俊美,容易被人說長得像女孩兒,李清筠就是個典型的例子。而真正俊秀的男子,則是陽剛而俊秀,在李清筠眼中,父親就是完美的代表。
此刻他仰望的這位白衣公子,雖然看不清容顏,從這隱隱約約恍若神人的面頰,真不知道他的正臉和自己的父親比起來,到底誰更勝一籌。至少李清筠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或許是不分伯仲之間。然而他在心底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白衣公子,雖看不清正臉,可不難看出比父親年輕。若是容顏不分伯仲,那么僅這一絲年輕的氣息,已經(jīng)讓他略勝一籌了。
李清筠生平最討厭被人俯視了,除了他的父親,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高高在上地看著他。他不喜歡,卻也討厭不起來,大概是從心底折服吧。李清筠多想說服自己此人也不過爾爾,可心下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情,卻無法逃避。至少從這人目前能力的來看,通音律,武功極高,容顏不俗,以鹿鶴為友,自非凡俗之輩。從言辭和行為看來,此人性格灑脫不羈,這樣的人物,若是父親見了,定然會結(jié)成畢生的知己的吧。
還沒等李清筠想許多,白衣公子隨手甩出一圈繩子,繩子直達峽谷之底,剛剛好,沒有長一寸,也沒有短一寸。
只聽白衣公子道:“走吧!”
白影一掠,白鶴與麋鹿一徑越過峽谷。繼之是悄然無聲,再次出乎幾人的意料。這人,還真不是刺客。
李清筠拉了拉繩子,那一頭居然被系住。
李清筠一臉鄙視,喃喃道:“若是沒有埋伏,誰還要這繩子啊。故意裝好人?”
遠處一個聲音道:“這石縫中的巖層之間分泌出腐蝕性極強的硫磺水,若是沒有神醫(yī)跟著,最好還是不要觸碰這石壁?!?p> 幾人不約而同看看手,只盧勇的手剛才觸碰了石壁,姚思杰細看,果然已有細微的潰瘍。
盧勇有些害怕:“思杰,我不會死吧?”
姚思杰忙給盧勇上了些藥。
那聲音又道:“還有,你們站的并不是這石縫的底,若是雪能撐住,你們可以慢慢欣賞這里面的風(fēng)景?!?p> 幾人心頭一咯噔,不約而同地看向腳底。什么叫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這就是……
姚思杰道:“少爺,您快上去,想必這位公子是友非敵?!?p> 李清筠猶豫道:“你們確定剛才那個,是人……”
陳良道:“先上去再說吧。”
李清筠拉著繩子,半踩著石壁,很快就上去了,盧勇、姚思杰隨即上去,陳良壓后。
李清筠看著四周,出了一把劍扎在地上,一邊是鶴的腳印,一邊是鹿的腳印,并無人的足跡。
李清筠愣愣道:“你們確定剛才那個是個人?”
幾人齊點頭。
李清筠又問道:“你們可記得他的樣子?”
這,本來就沒看真切好么。四五丈的高度,還是仰視,那人看谷底的姿態(tài),頭都沒低過,怎么看得清?想想能記住什么,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腦海中余下的,只有那若有若無的一個白影。有時候,一個人太過刻意記住什么,反而難以記得真切。何況,他們是從谷底仰視,幾人也并沒有看得多真切,哪怕李清筠過目不忘,此時此刻,他也不記得了。
幾人齊搖頭,李清筠一臉無奈。
“奇怪,我竟然也想不起他的樣子……”李清筠指頭絞著頭發(fā),“這種感覺好討厭?!?p> 姚思杰道:“雖然我也不記得這人的樣子,不過總覺得哪里見過這眼神?!?p> 盧勇笑道:“思杰,你別是話本子看多了吧?!?p> 陳良道:“這種感覺,還真是像在哪里見過。思杰,你想到了誰?”
“舊時月,那氣度還挺像天下第一神秘人?!?p> “哈哈,我也是,只不過舊時月和神秘人我們都見過,且舊時月比此人更溫和儒雅,此人則有種不怒自威的霸氣?!?p> 李清筠看看地面的印記,除了鹿的腳印和鶴的足跡,根本沒有人的足印,喃喃道:“不會是神仙吧?為什么連足印都沒留下。”
姚思杰蹲下來吹吹地面的雪,雪沫紛紛揚起,道:“可能是鶴飛的時候,扇動了雪,淹沒了足印。這里的雪比較柔軟,不像我們那邊外面的一層結(jié)在一起了?!?p> 陳良點頭表示認(rèn)同。
李清筠準(zhǔn)備拔起那劍,本以為輕輕一拔便起來了,沒想到使了好大的力,才拔起劍。
這劍身是精純的軟鋼,稍微抖動,便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陳良道:“好劍?!?p> 姚思杰那起那繩子道:“這么鋒利的劍,都沒能把這繩子割斷,這人確實非一般的江湖等閑之輩。”
李清筠狐疑了片刻,道:“思杰,他會不會就是傳說的天下第一神秘之人呢?”
盧勇伸著頭聽得十分認(rèn)真,陳良和姚思杰卻一齊搖頭。
陳良道:“天下第一神秘之人,其神秘之處主要在于,此人凡是露面,必然帶著斗笠,斗笠垂著紗幔,此人行走江湖八年,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江湖之人不知道此人的身手,勢力,財力,只知道在江湖影響力極大?!?p> 姚思杰也道:“此人方才說他從未行走江湖,剛才我們所見到的景致,我料他沒有騙我們的必要。而且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神秘人可不只是天下第一神秘人一個,從沒露面的還有個天下第一劍客呢,這劍的精純,倒像是天下第一劍客一線天的風(fēng)格?!?p> 李清筠拿著劍和繩索:“輕功能超過我們的,怎么會是籍籍無名之輩?剛才見那人模樣,這么年輕,更不可能是隱士,會不會是什么江湖幫派的人物?”
李清筠正想著拿著劍和繩索研究下這材質(zhì),那人道:“劍和繩索可不要帶走了?!?p> 李清筠臉又一紅,這人……不是神仙,是魔鬼吧?
李清筠完全想不起來這人的模樣了。模糊的下巴,模糊的鼻子,模糊的額頭,只記得白衣,倒是真切的。
盧勇道:“少爺,我們還打獵嗎?”
李清筠一想,說不定再去打獵,那個人就會出來的。
李清筠道:“去,怎么不去,走?!?p> 幾個人又到林子中去了。李清筠打了兔子,沒人出現(xiàn),打了野雞,沒人出現(xiàn)……這,又有些讓他搖頭失望,這人,到底是人是鬼?。?p> 李清筠一行人走了大半個時辰,李夢天方才醒來。姜明、盧安二人正在外面喂馬,賈亦真賀連見李夢天醒來,立即過來給李夢天寬衣,端來盥洗的水和手帕。王麒端來剛剛采集松針上的雪煮的茶上前:“老爺,您品品這個茶如何。少爺和阿勇幾人出去打獵了,還不知多久會回來呢。”
“這孩子還是玩性大?!崩顗籼旖舆^茶杯,剛開蓋,一種清香撲鼻而來,“嗯,這是用雪水煮的松針茶?!?p> “是呢,早上讓子房去采的雪水,可惜這山中沒有梅花,到底還是要您將就下了?!?p> “踏雪尋梅固然是極品,茶香最醇厚,這松針茶也差不到哪里去,閑來松間坐,看煮松上雪。也算別有一番意趣了,若是真講究,雪水如酒,需儲存的時間越久,煮出來的茶越好喝?!?p> “老爺愛茶的人,吃茶能吃出其中的味道,那也是茶的造化?!?p> 李夢天品完茶:“咱們也出去看看雪吧,以前咱們出行,也是游山玩水的隨行自在,這回帶了筠兒,倒不是我拘束了他,到底是他拘束了我?!?p> 王春麟笑道:“老爺時時想給少爺樹立最好的榜樣,可是這骨血里流傳的性子,究竟是一樣的呢?!?p> 李夢天淡淡微笑:“確實,他跟我年輕的時候一般無二。隨他自在去,走,咱們也出去溜達溜達?!?p> “老爺,要不要帶個手爐呢,雪后的天氣最冷人?!?p> “不必了,寒氣倒叫人時時警醒?!崩顗籼煲律酪欢?,精神亦振奮了許多。
王麒吩咐了姜明、盧安幾人一番,便跟在李夢天身后,一抹天藍色的錦袍和一抹黑色的錦袍,映著雪光,格外耀眼。
天氣晴朗。雪的厚度抹過腳踝,一腳踩下去,最外那層硬殼下面的雪,咯吱咯吱壓下去,里頭一層確是軟綿綿的。
李夢天和王麒兩串腳映,添加在之前李清筠和盧勇跑過的痕跡,在空寂山間的雪地上,留下十分熱鬧的印記。
走了半里路,雜亂的腳印已經(jīng)消失,卻見不遠處的樹上的雪一塊塊的被踩著留下痕跡。王麒笑道:“少爺大清早的就出去玩過一回,后來說到早膳,他又興高采烈的沖出去了,我讓陳良幾人跟著。”
比起昨天,李夢天的心情確實輕松了不少:“無妨,讓他去吧,昨晚本打算讓他去玩的,想著不能太縱容,故而沒叫他去,怕是一晚上就等著去山中看雪的,哪里守得住?!?p> “老爺今日起這么晚,想必是前兩天晚上都沒睡好吧?!?p> “還好,只是下雪的天氣,可能更適合睡覺?!边@句似玩笑的語氣,讓王麒也放松些許。
“雖說是荒山野嶺,卻比集市上的客棧要安全一些。前天在客棧遇到土匪的那時,店里幾個人的異常我也發(fā)覺了,沒想到他們跟了一晚上,您后來親自解決了,因為少爺跟著,我一直沒敢細問您。”
“還不清楚他們的身份,不過那些人不知道我的身份,這一點可以確定?!?p> “老爺可跟他們交手了?”
“嗯,全點了穴道,卻都被人滅口了,沒問出什么要緊的信息。應(yīng)該算是江湖專門替人賣命的組織,所以才行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