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是老熟人
兩廂攔著的人皆倒地,溫如玉方騎著小白馬優(yōu)哉游哉地離開。
溫如玉才沒走多久。
東樓就趕過來了,范宜蘭也跟了過來。
東樓看地上一群昏迷的人,就知道溫如玉跑了。東樓忍著怒氣用金鳳幫的藥粉將幾人熏醒。
熊老大迷迷糊糊醒來看見是東樓,嚇得一個哆嗦,整個人瞬間清醒。
東樓問冷聲道:“溫如玉呢?”
幾人搖搖頭,呆滯的目光變得惶恐起來。
遠(yuǎn)處躲著的范宜蘭也飛下來,奚落道:“哥,你的人也太不中用了吧?”
本來熊老大還希望將那武功秘籍收歸自己所有,現(xiàn)在看主子正發(fā)怒,沒什么比讓主子開心更重要。
熊老大忙忙地從懷中掏出那本書道:“主子,我們從溫如玉身上搜下了一本武功秘籍。您看,天下就此一本。神醫(yī)溫如玉藏的武功秘籍呢?!?p> 東樓還沒打開看,便看見封面上那“詩品新鑒”四個篆書字,心下的怒火已經(jīng)開始翻滾,眼睛如眥裂一般。
熊老大嚇得忙道:“這里頭有溫如玉親自寫的修煉方法,他說天下就此一本呢?!?p> 東樓一把將那書打在地上喝道:“愚蠢?!?p> 東樓負(fù)著手,冷眼看著這幾個人。本來極其俊美的臉,此時卻像夜羅剎一般。仿佛下一個動作,便是揮劍殺死這群窩囊廢。
參謀忙撿起那書,過來道:“主人,這真的是武功秘籍,您看……”
東樓眼珠滲了許多血絲,怒眼圓睜,桃花眼變成了杏眼,看著有些怕人。
參謀見狀,顫抖的手慌忙拿著書,嘴唇似彈棉花似的打著顫讀了起來。他除了讀,不知道再干別的什么了,還沒讀到幾頁,東樓便冷冷接了下面的幾句道:“典雅
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鳥相逐。
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p> 東樓轉(zhuǎn)過身,參謀手中的書已經(jīng)嚇得掉到地上。
一旁的范宜蘭笑得肚子痛,一手撐在樹上,一手扶腰道:“這不是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嘛?我哥七歲的時候就倒背如流?!?p> 幾個人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哆嗦,雙手無處安放。
東樓之所以忍著沒殺這幾個人,是因?yàn)槊妹迷谝贿叀2徽撊绾?,他可不能在妹子面前丟人。
可惜,還是丟了。
東樓冷冷道:“你們幾個人自我了斷吧?!?p> 幾個人開始哭哭啼啼起來,范宜蘭卻道:“哥,要不把這幾個人給我吧,你不總說我孤身一人闖蕩江湖不安全嘛?!?p> 范宜蘭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等著哥哥發(fā)話。
東樓又看了一眼那幾個人,道:“你們可沒跟溫如玉說你們是我的人吧?”
幾個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得老實(shí)回答道:“說……了……”
東樓氣得握緊了手中的拳頭,好看的眼睛威脅十足地瞇了起來。
天知道此時的東樓多么憤怒。此刻的他,不僅想殺了這一群蠢貨,更想殺了看到這些笑話的溫如玉,立刻,馬上,刻不容緩……
范宜蘭撿起那書岔開話道:“哥,你看,溫如玉的字好好看啊,可比你的飄逸俊秀多了?!?p> 東樓瞟了一眼,確實(shí)字跡清秀。天下人曾不少人傳揚(yáng)過溫如玉的才華,還在那賦中說他才華如何。因?yàn)榱娘嫞_實(shí)文采飛揚(yáng)。然溫如玉醫(yī)術(shù)天下第一,文采這方面,漸漸被人所忽略。
東樓看詩品的品鑒,心下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范宜蘭讀了詩后的品鑒,道:“這溫如玉竟這樣有才華,真是看不出來呀?!?p> 東樓又忍不住看了兩眼,他是最討厭被別人比下去的,嘴上喃喃道:“不過爾爾。”
東樓一把拿來那書,哂道:“我這就去找溫如玉算賬?!?p> 范宜蘭不解他哥是什么意思,見他哥已經(jīng)飛走,忙向身后的幾個人道:“你們以后就是我的跟班了。”說畢便也輕身一躍,跟了過去。
東樓一飛出群山包圍之處,到了一座不大的鎮(zhèn)子。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了一個書樓,向老板道:“老板,您看我這書如何,《詩品新鑒》?!?p> 那書樓老板翻看了數(shù)眼之后:“好文采,好筆法。您這是要印刷嗎?”
東樓道:“是的,印一萬冊,免費(fèi)贈送給天下士子?!?p> 書樓老板嚇了一驚。天朝有藏書的傳統(tǒng),因而書樓很多。雕版印刷這一行比較興旺,還不是因?yàn)橛欣蓤D。這本書,去雕字倒是沒什么問題的,一萬本可要花不少紙張,最主要還是免費(fèi)送人……
東樓從懷中掏出一百兩銀票,道:“這夠不夠?”
老板連連點(diǎn)頭,道:“公子真是大好人大善人吶,不知公子尊號?”
“東樓……”
老板故作吃驚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東樓公子,失敬失敬。您這風(fēng)度,和那天下第一雅士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p> 東樓很是滿意,又拿出一錠銀子給了那老板,便離開。
書樓老板目送東樓離開,搖頭無奈道:“這不是我家主子的書么,怎么在他手里?難不成我家主子遇到什么危險了?或者跟人打賭輸了?應(yīng)該不會呀,我家主子從來就沒輸過呀。”
不知情的東樓嘴角笑得很是邪魅,這邪魅的笑配著他那張好看的面頰,著實(shí)有幾分傾國傾城的妖冶。東樓摸著下巴,得意道:“溫如玉呀溫如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看你能躲幾時?!?p> 東樓大步流星,心情難得的好。
就在這時,迎著東樓的面,溫如玉騎著馬過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東樓心下得意的緊,抱臂站定,攔在街道中央,溫如玉的馬停了下來。
東樓掩飾不住的得意,笑道:“溫如玉,我們這么快就見面了,很意外吧?”
其實(shí)東樓很想說,在這人多的地方,溫如玉再沒辦法用毒了吧?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一想到這里將溫如玉拿下,再收服天下第一榜中的其他幾個人,然后叱咤風(fēng)云,東樓心里就美滋滋的。那雙桃花眼,笑得格外妖冶。
溫如玉一點(diǎn)也沒有意外,靜靜地看著東樓,周圍漸漸聚攏過來一些人群。
街上二人對峙,雖然一個得意一個淡定,氛圍卻不怎么好。
周圍人竊竊私語起來:“溫如玉,不會是神醫(yī)溫如玉吧?!?p> 溫如玉平靜如水,東樓心底鄙視。
“天下除了神醫(yī)溫如玉,還有哪個叫溫如玉的?”
溫如玉面不改色,東樓不屑一顧。
“那就是神醫(yī)溫如玉。之前看過他畫像,沒想到真人比畫像更俊呢?!?p> 溫如玉波瀾不驚,東樓忍不住冷哼一聲。
“對面的那公子也長得不俗?!?p> 東樓聽到這里,得意地抖了抖他那一身華麗的衣衫。溫如玉不動聲色。
人群中一人又道:“跟溫如玉比起來,還是差了一些?!?p> 東樓陰了陰眼神,馬上的溫如玉依舊清風(fēng)朗月。
“那是,人家可說了,天下第一榜中沒有第一美男這一稱號,要是有,肯定歸溫如玉莫屬?!?p> 東樓不覺握緊了拳頭。這群人是什么眼神,溫如玉又不會武功,簡直是個繡花枕頭。想想自己,放眼天下,吃穿用度超過當(dāng)今天子。劍術(shù)比天下第一劍客,可能就差那么一招;輕功比天下第一雅士舊時月色,可能就慢那么一步。還有誰能比他東樓更風(fēng)流呢。
人群中一人又道:“我朝可不以容貌來評品人物,用美男來品論,太失格調(diào)。”
“那是那是……”
東樓也懶得管這些人了,都是凡夫俗子,他們懂什么。這樣一想,東樓心里舒暢多了。
東樓清了清嗓子,掩飾住得意,沉聲喝道:“溫如玉,你我的賬也是該算一算了?”
當(dāng)著這么多百姓,溫如玉絕對是沒法使用毒藥的。而溫如玉保命的方法,就是暗中下毒而已,東樓可是一清二楚。
溫如玉不解自己有什么賬要和東樓算的。想想他也贈過藥給東樓,是東樓的恩人才對呀。這東樓不知感激,反而找上他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溫如玉搖頭嘆息,神色卻十分淡定,道:“不知閣下所為何事?”
“我體內(nèi)的毒,你也該解了吧?”東樓體內(nèi)還有在長安西郊中的幽冥石的毒,這毒一直在他體內(nèi),雖不甚嚴(yán)重,可一想到有毒在體內(nèi),心情就不大暢快。不管如何,到底影響他發(fā)揮。
溫如玉一副很意外的樣子,只道:“在下之前已經(jīng)給足下開了壯陽的藥,足下還要什么藥呢?”
東樓咬牙切齒,臉上的肌肉因?yàn)橛昧?,輪廓十分明顯。溫如玉竟然當(dāng)街揭他的短,簡直找死。方才在山中的那股怒火,像被澆了油一般,嘭地燃燒起來。東樓猛地從腰間抽出軟劍。劍光精芒,劍身柔軟,聲音卻極其清脆。
溫如玉不緊不慢道:“你這是要在當(dāng)街殺人?我天朝的法度就能置若罔聞了嗎?”
“殺你又如何?!睎|樓咬牙切齒,想殺溫如玉,又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
旁邊一人道:“這人居然要?dú)⑻煜碌谝簧襻t(yī)啊,這人跟神醫(yī)有什么過節(jié)?”
“神醫(yī)最是樂善好施,樂于助人。跟他有過節(jié)的,無非就是些土豪劣紳。你看那人,衣衫華麗,雖然生得好看,可眼睛卻有殺戾之氣,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p> “就是,他殺神醫(yī)不就是跟咱們過不去嗎?今年正是神醫(yī)出來贈藥的一年,早上還聽見說他在松坪鎮(zhèn)上贈藥呢?!?p> “神醫(yī)不能殺……”一人大聲喊道。
其他人也紛紛應(yīng)和起來。東樓心頭一沉,這陣仗,可有些超出掌控。
就在這時,人群中不知道誰丟出來一個雞蛋打向東樓,啪,雞蛋在東樓臉上散開。那人喊道:“誰殺神醫(yī)誰就是我們的敵人?!?p> 緊接著,菜葉子、石頭、胡蘿卜、泥巴、瓦礫……紛紛向東樓丟過來。
東樓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可以,將這些人全部殺掉。可他現(xiàn)在的身份是絕代東樓公子,他得忍著。
東樓抹了一把臉上的蛋清,拈了衣衫上的菜葉子,扯著嘴角,揮手笑道:“大家誤會,我不是要?dú)⑸襻t(yī)的。我是來幫神醫(yī)贈藥的。我呢,跟神醫(yī)是老熟人。你們也看見了,我們正在開玩笑呢?!?p>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東樓絕對是天下最識時務(wù)的一個。
人群一陣噓噓,剛才明明放狠話要?dú)⑷耍F(xiàn)在就認(rèn)慫。人群中紛紛罵了起來。
溫如玉向周圍人道:“保和堂今日贈藥,大家早點(diǎn)去可人手領(lǐng)一份,去晚了就沒有了。”
周圍的人興奮至極,紛紛往保和堂去。
不怎么寬闊的街道一下子就剩下溫如玉和東樓兩個人。
東樓笑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冷冷道:“你這好手段呀?!?p> 溫如玉不緊不慢道:“失其所與,不智;以亂易整,不武。”
溫如玉當(dāng)然猜出來東樓知道他暗中下毒的事,也猜到自己不會當(dāng)街下毒??上麤]猜到人心,人心既可以是最復(fù)雜,也可以是最簡單的。
其實(shí)溫如玉也有幾分意外,第一次得到這些平頭百姓這般維護(hù)。忽而想起十幾年前的事,若當(dāng)時溫家也是那般,該多好。
東樓握緊拳頭,狠狠道:“不要高興得太早?!?p> 溫如玉恍惚了剎那,神色依舊淡然,面若春風(fēng),道:“你先去把你這身衣服換了吧,好歹也是世間風(fēng)流第一,舉世瀟灑無雙,風(fēng)行天下的絕代東樓不是。怎么能頂著一身雞蛋清和菜葉子找人打架呢?!?p> 還有什么比這更挖苦的?東樓想到那群酒囊飯袋在溫如玉面前說自己是絕代東樓的場景,簡直又急又氣,又愧又悔。
想當(dāng)初他在中原布滿眼線造勢,便說了一串順口溜,但凡去挑戰(zhàn)別人還是被人挑戰(zhàn),都要報一次他那如雷貫耳的大名。
萬萬沒想到,多年以后,這般他當(dāng)年精心策劃的轟動場景,會成為一個笑話,還是在他的敵人面前。
東樓握緊了手中的軟劍,猶豫著。
溫如玉靜靜地看著東樓,自己也沒打算走,也沒打算退。他就等著東樓讓道呢。東樓,他是完全沒放在眼中的,雖然江湖名頭不小,可畢竟不是第一回交手。就如同東樓知道他暗中下毒的弱點(diǎn)一樣,他也知道東樓的弱點(diǎn),甚至遠(yuǎn)比東樓知道自己還知道對方更多。
半晌,東樓沒動手。因?yàn)樗?,他若一動手,溫如玉便會對他使毒,他沒優(yōu)勢。
東樓想了一回,轉(zhuǎn)而憤然離去。輸人不能輸陣,這狼狽模樣,他可不想在溫如玉面前繼續(xù)丟人。又怕她妹妹過來看到,更不想讓那一群窩囊廢手下看到。
溫如玉猜到這一點(diǎn),東樓就是東樓,有自己的聰明,也有自己的考慮。溫如玉嘆息了一回,喃喃念到:“平生不敢高聲語,無意驚天。偏能驚天,誰道風(fēng)流不可憐。常笑萬事皆虛幻,不足笑談。已成笑談,不知狂謔為那般?”
溫如玉騎著白馬,走近一條小巷,瞬間消失在東樓的眼線面前。幾個眼線忙忙追出來,繞了幾條巷道,一個影子都沒有。又追了半晌,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街道一處閣樓上的溫如玉看著這群人到處跑,搖頭無奈,道:“東樓啊東樓,你可真是不遺余力啊?!?p> 東樓的人哪里知道溫如玉在看著他們呢。沒看到人影,只得去找范宜蘭,他們可不敢這時候去找東樓。
東樓一身狼狽,才出了街巷,便遇到范宜蘭……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東樓正欲躲開,范宜蘭已經(jīng)喊住。
范宜蘭小跑著過來,幸好,那群窩囊廢沒來。這可能是東樓此時內(nèi)心唯一的安慰。
范宜蘭看到哥哥這般狼狽模樣,笑得東倒西歪,道:“哥,你這是掉茅廁里面去了嗎?”
東樓白了一眼妹妹,心下怒火已經(jīng)燒得三丈高,不想說話。
范宜蘭拉著東樓道:“哥,溫如玉呢,你沒看到他嗎?”
“沒有。”東樓語氣能殺人,但還是克制著,走向一家客棧。
范宜蘭不相信,他哥眼線遍布天下:“怎么會沒有,這街上的人都在說他?!?p> “我沒看到什么溫如玉,你自己去找吧。”東樓攤攤手,一副無辜的樣子。
范宜蘭咬了咬牙,恨恨道:“哼,找不到溫如玉,我先去殺了冷冰清再說。沒了冷冰清,我就沒了敵人?!?p> 東樓裝作很平靜,鄙視道:“你口口聲聲喊殺人,你殺過人嗎?”
范宜蘭搖晃著腦袋,不以為然:“凡事總有第一次嘛?!?p> “你最好別胡鬧,趕緊回東樓別苑去。”
“我不,我可就是為了溫如玉才來中原的,我才不要天天窩在東樓別苑呢。”范宜蘭語氣很是堅(jiān)定:“你當(dāng)初讓我來中原不就是說中原有許多美男么?現(xiàn)在好容易我看上一個,你又要趕我走,你還是不是風(fēng)行天下絕代東樓了?”
東樓總算態(tài)度緩和了一點(diǎn),笑道:“放心,不用你殺冷冰清。你哥哥我先得到了冷冰清,溫如玉不就是你的了?”
范宜蘭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真要得到冷冰清?嘖嘖,哥哥,你是認(rèn)真的嗎?冷冰清那種人,清高到天上去了,人家看都不會看你一眼的?!?p> 東樓嘴角一斜,笑得極其邪魅:“故作清高而已,這天下就沒有我東樓得不到的女人。等你哥哥我將那天下最冷的女子融化,這溫如玉還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范宜蘭高興得什么似的。
東樓放出去了一只鴿子,叫自己的人不要再為難溫如玉。
東樓是鐵了心,一定要親自捉到溫如玉才能出那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