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失望,只得將茶葉放在院子的石桌上,悻悻離開。
東樓待二人離開,忙進去將茶葉收在袖子中,又從腰后拿出酒囊,將酒倒盡,忙打了一桶井水上來,將酒囊洗過幾道,裝滿方興奮回到飛天閣。
溫臨風在東湖梅園,不一會兒,飛書過來,是東樓中計的消息。
古月也過來了,搖頭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你這不是坑季何二人?堂堂東湖主人,武昌城到處都是你的人,何必找他們兩個,這會子東樓估計不肯輕易放過他們的?!?p> 溫臨風語氣輕快:“找誰都沒他們效果好。我已經(jīng)著人將井水中的毒解了,你可以放心喝。”
“中毒了也不怕,反正你解得了?!惫旁孪袷呛茈S意的說了一句話。
溫臨風手在空中凝了一下,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你古月中毒的樣子呢,最好是拉肚子的那種,再看看你還能不能風雅?!?p> 古月直搖頭:“我以后還是少來你這里了,走了走了?!北泔w身離去。
溫臨風笑道:“隨時歡迎你來?!?p> 溫臨風隔著帷幔,望著東湖湖心,神態(tài)十分專注。
船上的冷冰清也望著閣樓??上Ь嚯x太遠,兩個人的目光在漫長的空氣中交匯,又被漫長的空間所阻隔。卻終究叫人猜測不出,在空中的何處交疊,又在何處彌散。
冷冰清正在思考著金鳳幫的事。她不知,梅園閣樓之上,溫臨風也在盤算金鳳幫的事。
或許,溫臨風的處境唯一比冷冰清好一點的地方,就是他在暗處。可惜,隨著天下如今的局勢,他再也不能坐視不理了。他可以是個很瀟灑的人,可他從未真正瀟灑過。
古月常常羨慕他的不問世事,卻只有老高知道,他甚至比李夢天更加關心時局。因為他的身世,就注定了不能對天下事坐視不理。
一切,早就在他悄悄將碎玉送到李夢天的御書房那一刻起,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
很早古月就勸他一同主持天下大事,他其實也并不是懷疑李夢天,只是那一件大事,他家族的使命,若是沒有一個真正有魄力且心懷天下的明君,是絕不會贊同他的做法的。他一直在等,一直在觀望,送出第一塊碎玉,其實是試探。
或許李夢天早就知道他的用意了吧,或許李夢天也早就懷疑到他的頭上來了,若如此,李夢天也當?shù)闷鹚麄鞅樘煜碌牧蠲?p> 如今,尋找人的事,溫臨風在心中已決定放下,雖然他還是希望那個人出現(xiàn),可看看東湖心的那只小船,他知道內心最真實的渴望。忽然想起古月,他是經(jīng)歷過多少次幻想,又在自己心底勸自己默然放下的?說起來,兩個人都是一樣的人呢。可他終究不能如古月那樣瀟灑,一旦一個渴望在心底被撩起,它就會像羽毛一樣撩撥人的心弦,永遠不可能真正放下,永遠不可能真正看淡。
溫臨風遠眺著遠處的風景,心下難免生出些和著爛漫春色不相符合的悲涼。人世間多少故事,并不能如想象中的開始,至于結局,就更加充滿未知。人往往將不能改變的事情叫做定數(shù),將不能挽救的事叫做天意。在生命的許多未知面前,每個人都顯得軟弱無力疲于應對,又怎能叫人輕易釋懷呢?
溫臨風怔忡著,極力遏制著要發(fā)出嘆息,任憂郁堆積在胸中。他也癡過不止一回,可有些事情,在不經(jīng)意間開始,或許也將在不經(jīng)意中結束。風云際會的世間,奔波不休的人生,哪里就有那么多刻骨銘心呢?
一陣路過梅園的清風過來,好似不經(jīng)意,卻又好像天意。這風,大概也會吹過冷冰清的衣角,掠過天地萬物的身邊,看似不經(jīng)意,又像是天意。
冷冰清正感受到了這縷從梅林吹過來的風,她亦想到,這風不知起于何時,更不知將止于何處,就像人生,了無來處,了無定處。
世界就是這么奇妙,無盡的思想來回閃爍,卻在某個剎那交接片刻,只是,沒人知道。
溫臨風看著遠處,又坐回桌前,他還有事情要處理,暗中的勢力已經(jīng)在懷疑他的身份。雖知道神秘人的身份終將不神秘,可此時,并不是挑破這層面紗的最佳時機。
溫臨風不覺看向遠處的飛天閣的成天閣,成天閣之后便是天外天三清閣,李夢天便住在三清閣之一的太清閣,亦是這個飛天閣最清凈的一處,亦是這飛天閣防守最為薄弱的一處。
飛天閣中,幾個人還在被沉船事件困擾著。
飛天閣最里頭太清閣旁的一個臨水閣樓上,一個飛鏢打過來,驚醒了沉睡的宋蘭兒。一旁守著的陳良立刻警覺,用手帕包著取下飛鏢。
外頭閑逛了一日的李夢天剛剛回來。
李清筠和徐慧在那鬧著玩。
和賀連賈亦真幾人討論沉船事件的王春麟見李夢天回來,忙上前迎接。
李夢天一回,陳良收了飛鏢,又喊了盧安在宋蘭兒門口守著。
盧勇陪著李清筠徐慧面前玩耍,對許多事情還一無所知。
姜明、陳良、賀連、賈亦真、陸子房、姚思杰都被王春麟喚過去了,等著李夢天的指示。
李夢天方喝了一口茶,見七個人齊齊地站在自己面前,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王春麟不解,向來,他們主子跟他們幾個是心照不宣的。平日里若是出了異常,便會跟他們交代什么。今日這般情況,怎的就這么云淡風清了?方才幾人還合計怎么去查呢。
王春麟道:“爺,今日的情況您就沒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嗎?”
李夢天神色倒是極其淡然:“沉船之事與他無關。”
王春麟聽了心一驚,這怎么確定,便道:“老爺,您確定那人就是神秘人?”
“神秘人,呵,不好說,是舊時月也不一定。”李夢天不是很在意那人身份,直覺告訴他,此人是友非敵。
“舊時月?江湖上傳聞舊時月行事光明磊落,可不會這般藏頭露尾?!蓖醮瑚氩灰詾槿弧?p> 李夢天放下茶,道:“也不算藏頭露尾?人家在船上休息,本來就是我們先打擾的?!?p> 王春麟挑眉無奈,在心中嘀咕道:老爺這愛才惜才的毛病又犯了,現(xiàn)在倒好了,什么情況都還不知道呢,就為別人開脫起來。
賀連早就聽賈亦真講了今日的事,他是個最愛熱鬧的,這種精彩他卻錯過。方遺憾地嘆了一口氣。陳良、姜明、賈亦真、陸子房、姚思杰五人齊齊地冷看向賀連,賀連立刻噤若寒蟬。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李夢天道:“清楚各自的職責所在便好?!?p> 李夢天就這么淡淡地說了一句,幾個人神色立刻沉了下來。
賀連道:“我覺得我的想法太危險了,剛想活動下筋骨,老爺就來這么一句。早上可已經(jīng)刺激了一回?!?p> “出來七日便浮躁了,以后就都留你在客棧守著好了?!崩顗籼煨Φ馈?p> 賀連神情立馬悲催,忙央求道:“老爺,您可別一句話就把我打入地獄吧?!?p> 陳良道:“你這真是浮躁了。”
王春麟嚴肅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任務了,就先去合計一下,讓老爺休息下吧?!?p> 如李夢天所料的,危機早在暗中潛伏著,等待著。
一處暗室中,透著男女的調笑之聲。
蒼老的男子聲音喘著粗氣,夾雜著陣陣女子的。
男子道:“秋云,你可真行,不聲不響地就將這玉佩拿回來了。”
“那是,我親自出馬,還有差錯的?”女子聲音。“要是方才順利,連古月就可以一并拿下。可惜,此人身手太厲害了?!?p> 蒼老的男子聲音道:“怎么,看到古月下不去手???”
“討厭?”
……
陳秋云從假山后出來,理了理衣衫,方回到臥房,便覺頭有些發(fā)暈。屏退了丫鬟,剛欲寬衣,感覺越來越昏沉。眼前是視線模糊,光影交疊。整個身子搖搖欲墜之際,被一個紅衣面具抱住。
紅衣人取下面具,陳秋云滿眼迷離,伸手撫摸著紅衣人的臉。
紅衣人道:“玉佩在哪里?”
陳秋云指著紫檀架,聲音嫵媚,道:“在架子后面……”
紅衣人正欲動手,忽然聽見人聲,便松開陳秋云,身影一掠,飛身離開。陳秋云直直地摔在地上。
來者正是東樓易容的黃知忌。東樓方才在暗處的時候便聽到紅鳳凰的問話。他正得意的緊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東樓進去了換了玉佩,便悄悄離開。躲在暗處的紅鳳凰跟了幾條街,一下子就被甩開。
東樓一進曜天閣,自己開心得什么似的。拿著玉把玩了半天。想了半天,這玉佩是絕不能帶在身上的,還是放在飛天閣最合適。
玉佩到手,今日,他終于可以好好的去看一下武昌花咯。
東樓方離開,古月便過來。如白天一樣,徑直進了曜天閣。用熏香一試,便知道玉所在。他拿出鑰匙,將玉佩換了,方去了黃鶴樓。
玉佩就這么悄然無聲的再次回到黃鶴樓,紅鳳凰手中的那塊假玉還沒派上用場,昏迷后醒來的陳秋云躺在床上,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起來看檀木架的暗格中的玉佩,還在??上?,她哪里知道,現(xiàn)在和他手中一樣的仿制品,已經(jīng)在玉市上都能買到,十兩銀子一塊,可搶手了。
所有的人都相安無事。畢竟連紅鳳凰都不知道那個黃知忌是假的,權當是他背著他夫人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暗中力量靜靜等著夜晚的到來,他們是不會放過每一個能下手的機會的。經(jīng)歷了早上的教訓,他們也調整了策略,原先三鳳凰不愿意和香野合作,現(xiàn)在都退了一步,雙方在因為玉佩失蹤的事情,倒團結了不少。正如溫臨風說的,李夢天是這件事最大的贏家。
二月十二日夜,是春江花月夜之宴的頭日,有花燈游街,還有說書,雜耍,熱鬧非凡。
李夢天在吃晚飯的時候便吩咐,今晚所有的人,不必在客棧值守了,都可以去出看熱鬧。李清筠開心得什么似的。
晚上,李夢天帶著李清筠和一行人出門了去,方打算出門,宋蘭兒說衣衫穿少了,回去加件衣裳。
等人齊了,一行人便出發(fā)。
晚上的武昌街比白天還熱鬧。一路上舞鳳燈、舞獅子。還有早上的雜耍也在,劃旱船的還在沿門喝彩。
李清筠一溜煙不知道去向。
找了半晌,沒看見人影,盧家兄弟都有些著急了。
東瞅西瞧,盧家兄弟正看到李夢天和宋蘭兒,王春麟和陳良姚思杰三人跟在身后,王春麟看到盧家兄弟,盧家兄弟忙過來道:“老爺,先生,我們剛跟著少爺在一起,人群太多,一會兒擠散了,我們找了好一會兒,沒看到十三哥他們,也沒看到少爺,最主要的是少爺身上又沒帶信號彈……”
李夢天道:“春麟,思杰,你跟他們一起去看看?!?p> “是!”二人齊答道,便和姚思杰去了。
找了一路,忽然碰見賀連賈亦真,王春麟吩咐了一下,自己和姚思杰一路,讓盧家兄弟和賀連賈亦真一路。
盧家兄弟跟著賈賀二人,賈賀二人暗中注意著周圍的動靜。細心的盧安發(fā)現(xiàn)了那舞獅子里頭的人不簡單。
另一邊,街上幾個農民模樣打扮的人走過來,和賈亦真賀連二人使了個眼色。這幾個喬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姜明陳良陸子房姚思杰四人。
早上的偷襲,玉佩被偷,白天的沉船,幾人早就知道被人盯上了,晚上又這么熱鬧,他們怎能不趁這個機會行動。
幾個人之中,就盧家兄弟不知道任務,本打算讓這兩個人跟著李清筠的,結果也走散了。
王春麟臨時改變策略,讓陸子房姚思杰二人暗中跟著李夢天,陳良姜明二人暗中跟著李清筠。果然,周圍出現(xiàn)了喬裝的殺手。此時的他們,可比清晨時候更加明目張膽多了。姜明陳良二人手法極其利索,陸子房姚思杰也干凈利落,干凈的刀子一點血痕都沒留下。幾人趁對方不注意,直接灑了姚思杰調好的藥粉,隨即挑斷手腳筋。便將人拖到漆黑的巷子。這些藥是姚思杰秘制的迷魂藥,等他們醒來,也什么都不記得,眼睛也看不見,到時候發(fā)生了什么,誰都不知道。這比早晨的時候要安全些。人又多,三三兩兩邀在一起的人,誰看得出來異樣。
被挑斷手腳筋的殺手,基本相當于廢人。
有殺手混跡在舞獅隊伍中,賀連賈亦真二人早就看出來了。細心的盧安也發(fā)現(xiàn),盧勇道:“哥幾個,那兩頭獅子不簡單啊?!?p> 賀連道:“是不簡單,你們幾個想不想舞獅。”
盧安仿佛猜出些賀連的意思,盧勇純粹都是為了好玩,高興道:“好?!?p> 賀連瞅著盧勇,道:“阿勇,你跟著我,阿安跟著亦真,咱們去搶獅子吧?!?p> 兩頭獅子在人群中歡騰,一會兒一旁的賀連拉著盧勇,一會兒趁著空隙,竄入獅子中。賀連將獅子中的兩個人割斷手腳筋,便踢了出去。
幾個人正欲放信號,一把被還沒進去的賈亦真盧安抓住。賈亦真給盧安使了個眼色,盧安會意,迅速二人將兩人解決,又塞入一旁的小黑巷子。
不一會兒,藏在暗處的陳良點頭示意,賈亦真帶著盧安又擠進另一只獅子,將里頭的兩個人踢了出來,姜明陳良耳二人迅速將那人拖入巷子。
暗處,混跡在人群中的那些殺手看見了他們這些動作,亦見招拆招。一個暗針打出去,賀連一把接住。
賀連賈亦真幾個在那柱子上舞獅子,暗處的幾個殺手會意,那柱子足有一丈高,每根柱子的距離二尺多遠,少了一根,就很危險了。
兩只獅子中間,有一根過度的柱子,供兩只獅子交換位置時借力。
幾人看過舞獅子的,知道怎么來。加上功夫,完全不在乎這些柱子的高度。
舞了三回,獅子們準備交換位置了。
賀連賈亦真點頭會意,二人各自跟身后的盧安盧勇道,準備好了,要換位置了。兩只獅子又相互點頭,張張嘴,眨眨眼,扭著身體。不覺加快了跳躍的速度,臺下的人一陣一陣的喝彩,掌聲比爆竹還響。
速度越來越快,鑼鼓點也越來越密,一聲羅猛地一敲,兩只獅子躍起騰向空中,正欲在那中間的柱子之上借力,忽然一只暗標打出,中間那一丈高的柱子轟然傾倒。周圍群眾一陣驚恐。頭皮都發(fā)麻了,這么高的高度摔下來,可不好說啊。更重要一點,舞獅子喝彩本就是討彩頭,若是出現(xiàn)獅子被摔的情況,那就是兇兆啊,周圍的人一臉驚恐。
當此之時,賀連賈亦真忙提氣踏空。前頭的人看得真切,身后的盧勇不知情,還等著在那柱子上借力,見那柱子傾倒,嚇得一大跳,賀連快速道:“踩我腿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