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清語氣帶些疑惑,帶著些試探。
溫如玉那溫柔的眼光直直地看向冷冰清,都說冷冰清的目光冷得可以殺人,卻不知溫如玉這溫柔的目光,亦能醉死人呢。幸好冷冰清夠冷,足以化解這溫柔的目光。
溫如玉道:“今日你我同時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他們定然以為你我是同一陣線上的人,我溫如玉在江湖上得罪的人也不少,姑娘下次可要小心了?!?p> “彼此彼此,今日還是多謝閣下相助?!崩浔逡臼帧?p> 溫如玉也揖手。便目送冷冰清往東湖方向去了。
溫如玉也從另一個方向步去,那群黃衣面具追回來的時候,人影早不知所蹤。
突然之間,一個白衣斗笠人出現(xiàn),站在那群黃衣面具的眼前。
黃衣面具道:“神秘人,這里沒你的事情,還請不要多管閑事。”
“武昌的事,對于我來說,是閑事嗎?”溫臨風語氣冷冷,露著一股不可忤逆的威嚴。
黃衣面具一陣恐懼。
溫臨風又質(zhì)問道:“冷冰清的事,是閑事嗎?”
黃衣面具道:“神秘人,你竟然想阻攔我們殺冷冰清,你可知道冷冰清已經(jīng)被我們金鳳幫下了格殺令?”
“簡單的話,還要我重復第二遍嗎?”溫臨風語氣中充斥著憤怒。
“你不會看上冷冰清了吧?實話告訴你,剛才我們看見冷冰清和溫如玉那個小白臉私奔了,沒你天下第一神秘人什么事?!秉S衣面具冷笑道。
黃衣面具剛說畢,溫臨風一只飛鏢飛過來,那人應聲倒下。
溫臨風聲音洪亮,喝道:“回去告訴金鳳凰,若是不解除對冷冰清的格殺令,我見到你們金鳳幫多少人,便殺多少。若冷冰清出了什么事,便是金鳳幫滅幫之時?!?p> 那些黃衣面具見地上倒地了一個,嚇得不輕,道:“神秘人,你等著,我們金鳳幫絕不是好惹的?!?p> “若不是留你們回去傳信,他就是你們的下場?!睖嘏R風并不是在威脅,他真是這么打算的。
那黃衣面具聲音顫抖,喝道:“撤?!?p> 只聽林子中傳來一個蒼老沉雄的聲音道:“神秘人,金鳳幫的格殺令我們可以解除,若是你還想好好的跟我們合作,就不要用這么傲慢的態(tài)度。否則,你討不到好處。”
那沉雄的聲音最后一句放重了語氣。
溫臨風朗聲道:“黃鳳凰,怎么,還沒有出來見我的勇氣嗎?我可不是嚇大的?!?p> 溫臨風說畢,便消失在林子中。
忽然間,一陣黃煙起,不過片刻,地上躺著的那個黃衣面具消失無蹤。
冷冰清才走沒多遠,忽然想起,溫如玉既然扮成女子,那他們兩個還是兩個被追殺的人呀,換裝的意義又何在?這溫如玉,到底安的是什么心。突如其來的懷疑,讓冷冰清有幾分防備。
冷冰清瞇了瞇眼睛,覺得自己可能中計了。這溫如玉……
冷冰清想了一回,越想越不對勁,便折回來,往溫如玉的離開的方向追去。若是溫如玉只是單純的想幫她,易容之舉明顯多此一舉,若是帶著目的接近她,那他背后的人又是誰?
冷冰清不禁又想起她心底的那個久來的懷疑,心中越發(fā)憤怒起來。
沒飛多久,冷冰清見一個黑衣蒙面攔在溫如玉面前。那人衣衫華麗,冠帶整齊,臉上蒙了面,卻能看見那雙極好看的桃花眼中一絲殺氣。
溫如玉一看便知是東樓,至于東樓為什么要蒙面,還不是因為被神秘人嚇的。在神秘人面前栽的跟頭夠多了,他還是得小心點。
東樓方才追著溫如玉追到半路不見了蹤影,找了小半會兒才看到他的白馬,果然,人就出來了。東樓想著,人有三急,神醫(yī)也不過如此。不過想回來,神醫(yī)也有三急啊,東樓想著也鄙視,還不是個凡人,屁的神醫(yī),現(xiàn)在還是落到他手上。
神秘人不許他在武昌城使用武力,那么,他就蒙面,到時候即便神秘人知道,也不能怪到他東樓頭上。
掩耳盜鈴,自作聰明。東樓哪里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溫臨風的人盯得緊緊的。自打溫臨風在冷冰清的事上出了手,識趣的老高怕攪擾了主人的好事,也不派人保護冷冰清了,而是時時嚴守著那暗處的幾方勢力,果然,這個東樓就沒消停過一日。
溫如玉好像完全沒把東樓放在眼中,漫不經(jīng)心地撣了撣袖子。
又是這個動作,都不能換個新鮮的嗎?東樓十分鄙視道:“又開始下毒了吧?我可是知道你慣用的這招,可惜,這招對我已經(jīng)沒用了?!?p> 溫如玉稍稍抬眼看了看東樓,又低著頭撣袖子,饒是被當場揭穿,他還是保持著應有的風度。笑道:“我溫如玉委實和閣下沒有什么恩怨,閣下何故從長安到武昌,一路窮追不舍呢?”
東樓哼一聲:“和我沒恩怨?幽冥石的毒,你確定和你無關?”
“確實和在下無關。”溫如玉語氣篤定。
東樓有些耍賴皮:“那你怎么有解藥?”
溫如玉笑道:“天山天池雪水本來就能化解許多毒素,你這點見識也應該是有的吧?”
溫如玉不說還好,一說東樓立刻就來了火。他被舊時月下了一次套,雖然肚子痛得吐血,可幽冥石的毒確實也解盡了。那么,舊時月那兩徒弟的茶葉,確實是溫如玉的茶葉,那水也確實就是溫如玉存的水。不管溫如玉怎么和舊時月扯上關系,反正他中毒的事,要算上溫如玉一份。
東樓找著借口道:“哼,你那日為何不提醒我讓我喝那茶水?”
溫如玉一臉無辜:“我有提醒你啊,你最后喝的那一盞不就是我提醒你喝的?!?p> 東樓氣得蒙面差點要吹下來,喝道:“你三番兩次讓我當眾出丑,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要惹事的人是你,還不許別人自保了嗎?你要抓我是你的事,難不成你覺得我應該坐以待斃?還是,若是你的話,你會坐以待斃?”溫如玉氣定神閑。
可他越是悠閑,東樓就越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一刀砍過去,將這人解決掉。
東樓咻地從腰間迅速抽出軟劍,這回他是絕不會給溫如玉活命的機會了。
冷冰清在林子中看得真切,這軟劍,可是快活城的鎮(zhèn)城至寶,怎么在他手上?冷冰清又想起自己暗中傳送的牡丹紋的密信,又想起顧傾城,這人,不會和顧傾城有什么關系吧?她本懷疑溫如玉和顧傾城有些瓜葛的,沒想到又冒出來一個。冷冰清思忖了半晌,她得暗暗觀察一番再作定奪。
東樓緊緊縮著嘴唇,狠狠道:“我本來沒想殺你,只是我那妹子實在對你上心的很,你卻只喜歡冷冰清,我現(xiàn)在不僅要殺你,等我得到了冷冰清,也一并殺掉?!?p> 冷冰清聽得心頭一驚,光這個人的言語,足以讓她殺了他。冷冰清握緊了手中的劍,眼眸垂得老低。卻聽溫如玉道:“你連我都殺不了,卻大言不慚的要殺這人要殺那人,武昌城可不是你說的算?!?p> 東樓瞇了著眼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眼中的殺意悉數(shù)表達出來。東樓狠狠道:“我實話告訴你吧,金鳳幫已經(jīng)對冷冰清下了格殺令。不過這天下第一冷美人,委實叫人有征服的欲望,我平生看盡繁花,可就差那么一朵了?!?p> 溫如玉冷聲喝道:“大言不慚?!?p> 東樓說得很是得意,背對著冷冰清的溫如玉語氣卻很氣憤。
冷冰清氣得胸腔起伏明顯,她很少這么憤怒,可此時,是真的怒氣滔天。
東樓哪里知道自己的話都被冷冰清聽到了呢,不過他易了容,就算知道也不擔心,只笑道:“你現(xiàn)在對我使毒也沒用,我來之前就已經(jīng)服了解藥??纯茨隳敲淳S護冷冰清的模樣,我都想笑,你說你這是為那般?”
“我喜歡她?!睖厝缬衩娌桓纳?,神容自若,聲清如玉,卻有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樹林中的冷冰清聽得心一怔,感覺心跳撲通跳了好大一下。她忽然想起,前日一個女子找她挑戰(zhàn)的時候說了溫如玉喜歡自己的話,她當時完全沒放在心上。饒是方才在茶樓,她很欣賞溫如玉臨危不亂,言辭擲地有聲,卻依然沒有其他想法。可聽到這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冷冰清閉了閉眼睛,深深呼吸了兩下,迅速調(diào)整了狀態(tài),恢復如常。如果有人見到她此時的模樣,定然會發(fā)現(xiàn)臉上的紅霞還未消退。只是理性如冷冰清,很快就平復了突如其來的震動,臉上沒有什么血色,眼眸半垂。她不動聲色的樣子確實冷若冰霜。
東樓鄙視萬分,冷笑道:“可惜你沒有機會了!現(xiàn)在讓你說了這么多話,也該送你上路了。溫如玉,盡管天下第一榜中我覺得你留著最有用,可你卻最留不得。我平生最厭惡被人比下去。天下第一榜中的其他人,我都可以取而代之。獨你醫(yī)術超神,無法超越。那我就先殺了你,再去收服天下第一榜中的其他人?!?p> “你確定你有這個能力殺我?”溫如玉神色從容不迫。
東樓冷冷道:“先前屢此讓你逃走,你覺得今天還有誰來救你嗎?”
霎時間,林子中飛出一個白影,落在溫如玉馬前,喝道:“我!”
東樓心一驚,道:“冷冰清……”
冷冰清剛才不是走了嗎?
東樓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冷冰清,冷冰清比那天下第一榜的畫冊中的畫像還要好看幾分。真是不知道天下第一榜是怎么評定的,冷冰清竟然不是天下第一美人?東樓詫異著冷冰清的絕色容顏。他之前遠遠見過冷冰清許多回??傻谝淮芜@么近距離的看,委實覺得真真一個九天的仙女。只是周身的氣質(zhì)太冷冽,讓人根本不敢生出其他雜念,甚至覺得思維都被凍住了。
東樓有些激動,還是強作鎮(zhèn)定:“冷冰清,這里沒你什么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冷冰清冷冷道:“我喜歡他。”
冷冰清方才調(diào)整了心情,現(xiàn)在說這話的時候,就像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似的,很是坦蕩瀟灑。因為她覺得溫如玉說那樣的話,頂多也是出于欣賞之意,所以才那般坦蕩磊落。既然對方心思純明,自己又何必忸怩作態(tài)。
方才蒙面人態(tài)度傲慢,言辭中盡是譏誚,那么還有什么辦法比當眾打臉讓他更難堪的做法。冷冰清絕非江湖傳言孤標傲世不懂人情世故之輩,亦絕非他人眼中所謂的正道棟梁不屑一些手段。雖然她不曾用什么手段去做什么,可并不代表她不會。
東樓蒙面下面的臉猛地用力抽搐了幾下。冷冰清可是當著溫如玉的面,狠狠抽了他的嘴巴呀。東樓心底陰沉沉的。
溫如玉臉上不覺漾開了燦爛的笑容,比他平時的微笑,更為迷人。他萬萬沒想到,冷冰清如此直爽。也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能被天下第一冷俠說喜歡,簡直比做皇帝還令人開心呢。
真是不知道武昌城內(nèi)的人知道這些事情之后,又會將事情渲染到什么程度。
溫如玉跶了馬向前走了兩步,向冷冰清伸手。冷冰清知道溫如玉用意,所以沒有拒絕。想通之后的冷冰清也毫不拘禮,飛身坐在溫如玉前面。
溫如玉在冷冰清耳旁道:“此人武功極高,若無必要,盡量免戰(zhàn)。”
冷冰清微微點頭。
東樓臉上的肉扯了幾下,他再次意外,冷笑道:“沒想到你倆還真混到一起了,真是郎情妾意???”
溫如玉道:“在下畢生所求也不過如此。今我二人都在此,以冰清的武功和我的毒術,你覺得你還要硬戰(zhàn)嗎?”
冰清……冷冰清聽溫如玉這般稱呼,心突了一下,又迅速恢復平靜。她明明來找溫如玉質(zhì)問的,不想現(xiàn)在和溫如玉坐在一匹馬上。
東樓知道冷冰清的身手,雖然他身手確在冷冰清之上。但是這二人加在一起,他還真是沒把握,畢竟他已經(jīng)在溫如玉面前吃過好幾次虧。加上方才金鳳幫的人都那么識趣地逃走,大概早就中過他們的套?;蛘哌@二人故意分開,引出敵人之后再合體對付。東樓的心中簡直烏云密布,他在心中再次確定,這就是冷冰清和溫如玉二人的圈套,要不然溫如玉不可能如此囂張。他東樓犯不著去吃這眼前虧。
東樓狠狠道:“這次我先放過你們,別讓我逮著落單的機會。”便飛身離開。
冷冰清正欲下馬,溫如玉攔住了,冷冰清道:“在下剛才言語唐突,還望閣下切莫放在心上。”
“我們先去吃飯吧?,F(xiàn)在不管是金鳳幫的人還是剛才那人,估計已經(jīng)有多方勢力盯上咱們了?!睖厝缬裎⑿Φ?,至于到底有沒有把冷冰清那話放在心上,只有他自己知道。
冷冰清推辭道:“不必了,你自己小心些便是。如那人方才說的,金鳳幫對我下了格殺令,你若是跟我出現(xiàn)在一處,必然會受牽連?!?p> 溫如玉的笑容比春風還柔和,面色比春陽還暖。只道:“在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那人和金鳳幫有來往,三番四次想殺我。方才若非姑娘仗義援手,在下還不知道此身何處呢。”
“方才在茶樓公子也為救在下以身犯險,就不必再說感謝的話?!笨v然面對溫如玉如此明顯為自己辯解的話,此時的冷冰清早已將懷疑拋在腦后。信任和懷疑一樣,來得莫名其妙,走得也不著痕跡。
人就是這么奇怪的一個動物,有時候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懷疑什么,自己又在相信什么。
溫如玉朗顏笑道:“這么算來,我們算是生死之交了?!?p> 這笑容,看著就叫人心情舒坦。
冷冰清并不看溫如玉,稍稍揖手道:“自然,后會有期?!?p> “后會有期。”溫如玉點頭,聲音清和得像清幽山林中潺潺溪流。
冷冰清踏了馬肚,便縱身飛離。
飛遠了的冷冰,才覺得自己臉上一陣火辣辣的,而且有越來越熱的趨勢。她決定出面的時候便想好了理由整頓了心情,可是坐在溫如玉身前的時候,心不由自主地緊縮著。
一想到那溫如玉說的那般話,心中又忐忑不安起來。在她的世界里,從來沒有什么兒女情長,從來沒有什么風花雪月,為何會在聽到溫如玉那句“我喜歡她”的時候,心跳感覺像停止了一般?
第一次有人說喜歡她,說得那樣光明磊落,那樣理直氣壯。她依稀記得躲在樹林中看見溫如玉的背影,那樣不染塵?!?p> 江湖稱她冷俠,是因為她從來不笑,只是因為從來沒有值得開心的事情啊。天大地大,身若不系之舟,心若浪跡之萍,沒有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人世間的情愛,她時常視為累贅。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只是,那些永遠不會發(fā)生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