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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國紀之明月江湖

第五十七章 一場賭局

韶國紀之明月江湖 李君若 5008 2019-04-24 19:00:00

  人生二十七年,冷冰清早見慣了人間的悲歡離合,早看遍了世態(tài)炎涼。世間情絲,終究抵不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

  她時常會想,她即便找到家,又是怎樣的情景?

  想到此處,她又害怕。什么是家?將一生的希冀寄托在外物之上,是世間上最不牢靠的事情。想想,她當年不就是家中以為她得了肺癆將她丟棄了嗎?盡管她小時候那么可愛,那么聰明,那么討人喜歡。

  可惜時間永遠也回不到二十一年之前。

  人因為有情,對世界總?cè)菀桩a(chǎn)生許多期待,只是但凡有期待,便會有失望。

  多情自古傷離別,卻抵不過聚散苦匆匆。

  人,若是無情,會不會好一些?天若有情天亦老,終究是人生易老天難老。

  若是無情,她就不必一心想著回家,不會渴望家的溫暖,不會管世上那些善惡是非。

  可惜,她不能!

  天下人皆以為冷冰清冷若冰霜,可誰知道她多渴望內(nèi)心的溫暖呀。越是渴望,越是得不到,就會越裝得自己不在乎。漸漸地,別人也以為她不在乎。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人生的命運有多少種?有的腰纏萬貫,有的食不果腹;有的妻妾成群兒孫滿堂,有的孤獨終老;有的平步青云,有的舉步維艱……

  然而,悲傷之人有悲傷的活法,歡樂之人也有歡樂之人的活法。也有的人選擇不活。

  至于死,倒是件容易的事情。

  并非所有見過世界丑惡的人,都要憤世嫉俗,悲觀厭世。

  這么多年,冷冰清做的,無非就是讓世間少一點類似自己的悲劇。

  冷冰清從不相信命運,可有的時候又不得不相信。譬如出生在怎樣的家庭,比如遇見什么樣的人??雌饋硐袷菬o限中的偶然,卻都又是不可避免的必然。

  就像,她為何要找回來?她為何聽到溫如玉那一句“我喜歡她”?

  她明明可以波瀾不驚,明明可以云淡風輕,可她騙不了自己的心,那一聲顫抖,是那樣真切。

  恍惚著,恍惚著,頓生了些許錯覺。將溫如玉和神秘人的影像疊在一起……

  冷冰清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站在樹枝上愣了半晌,更不知道遠處,一個白衣斗笠人也站了半晌。

  溫臨風在遠處喃喃道:“你在想什么呢?是溫如玉,還是我?若是溫如玉,我會嫉妒他的?!?p>  冷冰清清醒過來,不,她需要冷靜。這些,不是她該有的。方用力地晃了晃腦袋,躍身飛走。

  白影一晃,也消失在樹林之中。

  東樓暗中跟蹤著冷冰清,如果說以前只是為了踩溫如玉而得到冷冰清。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勢在必得。

  此時覺得之前得到天下第一美人還沾沾自喜,可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么一天,會覺得所有的翻云覆雨都不過是一時刺激。只有此時,他內(nèi)心一股強烈的占有欲如烈火一般。

  就在東樓想辦法如何得到冷冰清的時候,他收到一封飛書,溫如玉在城北的明月樓。

  東樓嘴角一斜,哼笑道:“就說你溫如玉又沒長翅膀,怎么就能無緣無故的消失不見呢?就算他易容,武昌城就這么大一塊地方,能大得過快活城?何況他又不能像神秘人那樣布什么五行八卦陣,又不能像舊時月那樣輕功厲害。竟躲在一個旮旯里頭,這確實讓人難以察覺之處?!?p>  東樓得到消息,一徑飛往城北的明月樓。

  遠遠望見明月樓,東樓一臉嫌棄。明月樓只有一副雙開門面,高二層,地段蕭條,交通閉塞。跟他下榻的飛天閣比,簡直一在塵埃一在天。

  東樓走近些,便聽見一陣清脆的簫聲。這簫聲,還不錯。不過住在這么窮酸的地方,估計也是個落魄的書生又在傷春悲秋悼古懷今。東樓心下鄙視得緊,這些個人再怎么附庸風雅,除了窮酸,還是窮酸。

  吹簫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霽月清風的溫如玉。不過片刻,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廝端著餐盤上來道:“公子,您的午膳。”

  溫如玉微微點頭,那人便退下了。

  與其說溫如玉是這里的客人,倒不如說他更像主人。

  溫如玉徐徐將玉簫放在桌子上,玉簫質(zhì)地清透,結(jié)著冰藍色的穗子。

  溫如玉不緊不慢地吃著飯,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他其實并不是住在明月樓,只是來明月樓處理些事情罷了。

  東樓的眼線也是厲害,跟得很緊,可溫如玉沒想躲,既然東樓來了,那就會一會吧。

  林子中東樓出言不遜,這賬可不是嚇走東樓就算了的。如果說之前幾次都是東樓主動找上來,他被動應對,甚至有時連被動應對都沒有。那么這次,他是真的打算好好和玩東樓一把了。

  與其說是東樓找過來,還不如說溫如玉特意等著東樓。

  自矜如東樓之輩,對即將邁入的陷阱渾然不知。

  他肯定不會想到這么多天找溫如玉沒有絲毫音信,為何就突然出現(xiàn)了?

  若是溫如玉想隱匿起來,估計也沒人找得到他。

  可惜,東樓正沉浸在喜悅之中,對這些毫無察覺。

  東樓一進門,客棧的老板便招待過來,點頭哈腰道:“這位爺,您可是要住店?”

  東樓抖了抖自己鑲滿寶石的批領,從袖中拿出一沓銀票,道:“這座客棧我包下了,其他的人立刻離開?!?p>  正是吃午飯的時間,許多人都在店中吃飯,聽見東樓這么一說,齊刷刷放下碗筷,目光投過來。

  店老板看著那一卷銀票,心下激動莫名,不一會兒,卻皺起眉頭來。

  東樓鄙視道:“怎么,還猶豫了?”

  老板忙道:“這位客官,實不相瞞,我們這店的客人許多都是老房客。我收了他們半年的定金,現(xiàn)在還沒到期呢,雖然我很想做您的生意,可我們這邊做生意講究的就是誠信。在下豈能只顧眼前的利益,而背信棄義呢?”

  東樓氣得吹胡子瞪眼,喝道:“這可是一千兩,你可看好了,夠你一輩子花?!?p>  老板還是面帶難色,道:“我雖然能賺一輩子花的前,卻賺不到一輩子的心安,您還是去包別家的吧。”

  東樓眼神兇煞起來。老板看著,有些害怕。

  “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睎|樓帶著威脅的語氣。

  老板搖頭。

  東樓摸了摸腰間的劍,威脅意味十足。

  老板越發(fā)兩股戰(zhàn)戰(zhàn)起來。

  就在這時,溫如玉從樓上走下來。一身水藍色衣衫清華如月輝,就著襟邊的微風,乍一看去飄飄然有神仙之態(tài)。

  東樓眼中頓時冒著精光,心下一陣嫉妒。

  溫如玉淡淡而笑,道:“東……”

  東樓嚇得一顫,忙止住道:“這不是天下第一神醫(yī)溫如玉嘛,竟然住在這么破的客棧?”

  溫如玉是看出來此刻易容后的東樓,想掩藏自己絕代風流的身份,淡淡笑道:“店家,既然這位公子要住店,你且答應便是?!?p>  老板忙向溫如玉道:“公子不知,這位公子要包下這客棧,您還交了半年的定金呢,我做生意得講誠信不是。”

  溫如玉面若春風,道:“我的那些銀子,您就拿去做善事,周濟下窮人吧。既然他要包下,我重新找一家便是。”

  溫如玉負手準備離開,東樓忙收回銀子,溫如玉離開他還包什么,只快步跟上。

  溫如玉轉(zhuǎn)身看著東樓道:“你還包嗎?”

  這就有些尷尬了,東樓道:“本座又不想包了。”

  溫如玉皺眉看著東樓,道:“好歹你也是……”

  “溫如玉,你敢不敢賭一把?”東樓生怕溫如玉說出他絕代東樓的名字,若非是光榮事跡,若非一鳴驚人,若非一出動九霄,他可不想隨便把他絕代東樓的名號拿出來涮。畢竟他可是栽過一回跟頭的人,哦不,好多回跟頭的人。

  溫如玉轉(zhuǎn)過身來靜靜看著東樓,還打量著東樓渾身上下一身華麗的裝飾。雖然易了容,可這身裝扮,東樓也不換一下。溫如玉嘆了口氣。

  東樓瞇了瞇眼睛,沉著聲音道:“怎么?敢不敢賭?”

  客棧中的人還齊刷刷地看著呢。

  溫如玉其實本來想將東樓引到別處去,也是為了顧全東樓的面子??上?,東樓并沒有很配合。

  東樓在心里其實早就盤算好了,他一定要讓溫如玉當眾出丑,名譽掃地才行。什么天下第一神醫(yī),全是狗屁。

  溫如玉掃了眼客棧中的人,道:“大家正在吃飯,等吃完了再說吧?!?p>  溫如玉一句話像是號令一般,那些看著的人齊刷刷吃起飯來。三下五除二,齊聲道:“神醫(yī),我們吃完了?!?p>  東樓駭了一驚,不過想想溫如玉確實在江湖上有些虛名,心下又哂笑了一回。

  溫如玉方道:“你想賭什么呢?”

  東樓撇開方才那虛假的陣勢,立刻恢復了從容自信,臉上笑開了花,道:“你的意思是答應和我賭了?”

  “嗯?!睖厝缬裾Z氣淡淡,雖然東樓并沒有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不過在明月樓,東樓實在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明月樓絕不是等閑的地方,可惜,東樓不知道。

  東樓滿意點點頭,終于有一次,他不再是那么被動了。東樓掩飾不住的得意道:“咱們賭最簡單的吧,擲骰子,賭錢,如何?”

  溫如玉笑得很勉強,道:“你確定要賭錢?”

  本來以為東樓有些什么花樣,沒想到竟然賭錢……

  溫如玉有幾分無奈,這樣他還真沒有什么優(yōu)勢。不過,大有大的玩法,小有小的玩法,反正東樓是鐵定把他溫如玉當成敵人了,他沒必要客氣什么。

  客棧中的人全神貫注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兩個人。

  東樓之前可是領教過溫如玉的才華,《六十四飲》和《詩品新鑒》就是他心頭的兩根刺,他可不會像之前挑戰(zhàn)神秘人那樣貿(mào)然,去挑戰(zhàn)琴棋書畫了。東樓笑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溫如玉不會武功,我既然挑戰(zhàn)你,肯定是挑戰(zhàn)最簡單的,要不然顯得勝之不武啊?!?p>  溫如玉點點頭,道:“確實,術業(yè)有專攻。擲骰子確實是最公平的賭法,雖然我沒賭過,不過這不用學都會。今日既然遇見你絕……”

  “一千兩一注……”東樓又繼續(xù)打斷,怒眼圓睜看著溫如玉,又瞇了起來,威脅意味十足,仿佛是在說,你要再敢提絕代東樓的名號,我一定將你碎尸萬段,立刻,馬上。

  溫如玉完全忽略東樓的眼神,釋然一笑道:“可以,不過我手中沒有這么多錢……”

  “你可以借!”東樓心下得意著呢,他知道溫如玉出診一次十萬兩,如今住在這么小的客棧里,肯定是沒錢了。先等溫如玉借錢,最好是向他借,然后輸?shù)美蠎K的時候,最后當著大家的面,要溫如玉立下賣身契約,哈哈,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下這個天下第一神醫(yī)溫如玉了。哎呀,怎么能這么聰明。一想到此處,東樓心中就美滋滋的。

  溫如玉想了片刻,喃喃道:“可是誰可以借我呢?”

  東樓心頭樂開了花,拍著胸脯,還沒等東樓響當當?shù)卣f自己愿意借的時候,客棧中的人紛紛道:“我借,我借……”

  客棧中四五十人,每人手中揮舞著銀票,東樓掃了一眼,都是一千兩一張的大鈔。

  東樓陰著眼睛,心下萬分唾棄,這里的人是哪里來的銀票?無非就是在溫如玉這圖表現(xiàn)呢,銀票肯定是假的。

  溫如玉卻沒想這么多,道:“謝謝大家,溫某感激不盡?!?p>  東樓細看了銀票的花紋和票號,好像也是真的呀,一時間想不通,也不管這些,道:“咱們開始吧。”

  店小二忙清了桌子上的碗筷,將兩張八仙桌擺在一起。又有店小二拿來桌布,將桌子蓋住。搬了兩只紅木椅過來,置好軟墊和茶水。

  東樓點點頭,這里的人還算是有些見識的。東樓賞了數(shù)兩銀子給幾個小二,又賞了一錠給店老板。老板忙點頭道謝。

  一小二端了一函骰子來,里頭有六枚骰子。

  老板很是客氣道:“二位是比賽下注大小呢,還是各投擲比大小?”

  “很上道嘛?!睎|樓很是得意,儼然一副主人翁的姿態(tài),就和他在快活城的時候一般無二。東樓問對坐的溫如玉道:“下注大小,如何?”

  溫如玉道:“可以。”

  溫如玉并沒有因東樓主人翁的姿態(tài)而改變態(tài)度,他比東樓還悠閑,還淡定。

  店家很是客氣,讓二人檢查了器物,雙方都認為沒問題。東樓鄙視了一眼,道:“那就開始吧”

  桌子兩邊站著剛才吃飯的人。

  東樓很是得意,向老板道:“店家,這骰子就由你來擲吧?!?p>  投擲開始,溫如玉面前壓著一大疊銀票,放了一張在桌子中間。

  東樓亦放了一張一千兩的。

  二人面前出的簽,溫如玉出小,東樓出大。

  第一局,二三四四五六,東樓勝。

  第二局,東樓勝。

  ……

  一連十局,溫如玉一把都沒贏。

  周圍人可為神醫(yī)捏了一把汗了,這么快就輸了一萬兩。

  溫如玉道:“要不今天就這樣吧?!?p>  東樓正在興頭上,看著溫如玉那云淡風輕的模樣,暗笑道,裝吧,看你能裝多久,又故作大方道:“溫如玉,你這樣就很沒意思了,這才開始而已?!?p>  “可是,這錢是借的旁人的呀?!睖厝缬裎⑽欀碱^。

  東樓示意桌子旁邊那一疊,道:“不是還有一沓嗎。是輸是贏,不到最后,誰知道呢?!?p>  “那好吧,這還有三萬多兩,再看看吧。我就不信了。”

  東樓簡直在歡樂的海洋中徜徉,似乎覺得這客棧的空氣都特別甜。

  接下來又是十局,溫如玉又連輸十局……

  溫如玉皺了皺眉頭,將眼前的一疊銀票全部拿出來,道:“我把這個全壓上,小?!?p>  一個小二數(shù)了一下,道:“這一共是二十五張?!?p>  東樓亦拿了二十五張出來。溫如玉又道:“二萬五千兩,壓上就算了吧。”

  店老板一擲,在開蓋的那一刻,大家都瞅著桌子上的盒子。生怕一眨眼,骰子就飛走了似的。

  老板沒有吊大家的胃口,一把打開,大……

  周圍的人都擺手,搖頭嘆息,陣陣失望。

  溫如玉十分沉默,靜靜端起茶杯來品了一口。這些在東樓看來,不過是溫如玉為了掩飾自己尷尬的舉動罷了。

  東樓樂開了花,哈哈哈大笑起來,他看了周圍人的目光,認為這是個展示絕代東樓身份的最佳時機,周圍人不管是什么來歷,反正他東樓是贏了天下第一神醫(yī)溫如玉。

  想罷,東樓徐徐撕臉上的貼的胡子和薄薄的面具,道:“我堂堂絕代東樓,一歲就玩骰子,可從來沒輸過。光靠耳朵聽,我都知道能猜出多少點?!?p>  周圍人議論紛紛,原來是絕代東樓啊,天啊。

  溫如玉方淡淡笑起來,得意這么久,這應該是東樓耐心的極限吧。

  人們議論著,又引來不少街道上的人圍觀。

  不大的客棧瞬間擠滿了百來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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