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誰輸誰贏
幸好這條街道很是冷清,這里的位置很是偏僻,交通很是閉塞,沒有引起大的動靜。
百十來號人,已經(jīng)是這里能引起的最大動靜了。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開口就是那個就是絕代東樓啊,閉口就是神醫(yī)竟然輸了……
聽著七嘴八舌的議論,東樓心頭怎一個爽字了得。不過片刻,這種他絕代東樓贏了溫如玉的消息,便也能像早上溫如玉和冷冰清的消息一樣,瞬間傳遍武昌城。
東樓非常得意,這就是他理想中的效果。不過也僅僅是贏了錢而已,還不夠暢快。東樓道:“溫如玉,你方才借你的錢,我可以替你還,你以后直接還錢給我,這樣你覺得如何?”
還沒等溫如玉回答,周圍人都紛紛擺手,不愿意。
一人又從懷中掏出一沓沓銀票,道:“神醫(yī)這是五萬兩,借你。”
眾人又紛紛拿出銀票,二萬,三萬,參差不齊。反正就沒有低于一萬的。
東樓靠在椅子上,揉著自己的手指,得意之情自不待言。賭博有時候本來就靠運氣,可不是因為什么人而改變的。他東樓可是賭博的狀元,玩骰子的行家。如果說別的他不及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可玩骰子這點,他稱天下第二,絕對沒有人稱天下第一。
東樓挑釁道:“溫如玉,你還賭不賭啊。”
東樓簡直太喜歡周圍的這一群人了,他們的行為,不管是巴結(jié)還是奉承,反正溫如玉是不賭不行。
溫如玉面帶難色,皺著眉頭,道:“這么多……還是不賭了吧?!?p> 東樓激將道:“溫如玉,別不好好意思嘛,人家那么看得起你,你不賭豈不是對不起這么多人對你的期待?”
溫如玉看看周圍人的目光,確實無比誠摯。雖然知道東樓在激自己,可不能讓周圍人失望不是。
溫如玉想了想,道:“咱們賭最后一局,我把這全壓上,輸了就不賭了,可以嗎?”
東樓看著桌子上那堆積如山的銀票,全是一千一千的,加起來少說有百來萬兩,到時候溫如玉若是輸了,除了納命來,還有什么別的方法?
東樓掩飾住心內(nèi)洶涌澎湃的興奮,語氣盡量保持著淡定道:“可以?!?p> 他也不用數(shù),反正那些錢馬上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溫如玉壓了小,東樓壓大。
這一局,老板依舊和剛才一樣,沒有拖泥帶水。直接開了,一一二三四五……
小……
東樓心一突,愣住了。
整個客棧瞬間沸騰起來。
“我說神醫(yī)會贏的吧。”
“神醫(yī)終于贏了一盤……”
“不容易啊,終于贏了一盤啊,要是輸了這么多,可不敢想象啊。”
“神醫(yī)的專長是治病救人,又不是賭博?!?p> “好在贏了,要不然這些錢一輩子都還不起啊……”
周圍人紛紛擦著額頭上的冷汗,簡直比溫如玉還緊張。這會子終于松了一口氣。
比起整個客棧緊張的氛圍,估計也就溫如玉最是輕松自在。
溫如玉淡然一笑道:“就是說嘛,怎么可能二十多局,沒有一局贏呢?!?p> 溫如玉依舊是那般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和剛才輸了那么久相比,面色委實沒有多大變化。又在那靜靜喝茶。這會子像主人的可就不是東樓了,整個客棧的人,不管是借錢的還是看熱鬧的,都恭敬的看著溫如玉。
氣勢上,東樓積攢了半天的人氣,頃刻泄盡。
小二忙數(shù)溫如玉的銀票,東樓開始以為都是一千一千的,沒想到里頭夾雜了幾沓一萬的,加起來有一百三十多張……
兩個小二數(shù)了一回,一共是三百七十七萬兩……
東樓整個人都傻了,三百七十七萬兩……很快,他意識道這是個騙局,眼中滿是殺意。
溫如玉的給大家分錢,道:“謝謝各位,謝謝各位英雄仗義援手。”
東樓已經(jīng)不自覺地捂著腰間的軟劍,是的,這明顯是個圈套,他可不能這么認(rèn)栽,他可是絕代東樓。
忽聽一個人道:“我們崆峒派掌門得到神醫(yī)的幫助,當(dāng)時神醫(yī)都沒收我們的診金。我們掌門說了,這天下,只要神醫(yī)有需要,我們崆峒派隨時赴湯蹈火?!?p> 另一人道:“我昆侖派也是?!?p> “神醫(yī)有需要,您說一聲,我天山派絕對萬死不辭……”
一時間、峨眉派、武當(dāng)派、桐城派、常州派、龜山派、武夷派……幾乎都是天下叫得上名頭的幫派,東樓徹底傻眼了。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可絕代東樓的眼線遍布天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了。
東樓挪開了手,心涼了半截,怪不得溫如玉沒有武功卻能在江湖上暢通無阻,原來和這么多幫派都有過命交情,東樓心下咬牙切齒,面色卻盡量保持鎮(zhèn)定……
東樓拿出袖中的銀票,他手中根本沒有那么多錢??墒?,他不能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說自己沒錢。
溫如玉和大家寒暄完畢,又看向東樓,道:“東樓公子,好像你的賭注還沒拿出來呢?!?p> “三百三十七萬兩是吧,好說,不過我手中沒帶這么多銀子,這就飛書讓下人送一些來便是?!?p> 店老板也十分客氣,東樓這會子可沒剛才那么好顏色了,用力地看了眼,拿筆便飛書出去。
不過三刻的功夫,便有小廝過來和東樓耳語了幾句,東樓面色一慘,額頭瞬間冒出許多汗珠。
東樓接過小廝的包裹,遞向溫如玉道:“這是一百萬兩,接下來的先欠著?!?p> 溫如玉沒多大動靜,周圍一群人眼神如一把把利劍,仿佛將東樓的靈魂戳成篩子。
欲哭無淚啊。東樓已經(jīng)在心里問候了溫如玉祖宗十八代一遍。
溫如玉好整以暇,靜靜看著東樓,東樓想套路他,那就將計就計。雖然沒人看見過他玩骰子,可這個如此簡單的游戲,他照樣可以玩得東樓傾家蕩產(chǎn)。溫如玉還沒這么快讓東樓倒下,他之所以這么久避著東樓,盡量避免紛爭,還是因為東樓的身份。
半晌,東樓道:“我這身衣衫,上面可有不少玉晶石,你應(yīng)該知道這東西的價值,這衣服先押在你這,等我著人籌備了錢,再找你取回來?!?p> 周圍人一陣搖頭。但凡是在賭場上混過的人,都知道江湖規(guī)矩,尤其是一歲就開始玩骰子的東樓,更加知道賭場上現(xiàn)結(jié)的規(guī)矩,要不然,寫賣身契咯。壓件衣服沒人買賬。
東樓又叮囑旁邊的小廝道:“把這個拿當(dāng)鋪去當(dāng)了?!?p> 不一會兒,小廝拿了十萬兩銀子回來,東樓氣得快吐血,就上面的玉晶石都不止十萬兩啊。
那一雙雙眼睛,盯得東樓渾身不自在,仿佛都看著東樓的金冠。東樓咬了咬牙,一把將頭上的金冠摘了下來,道:“這個是赤金的。少說得五千兩銀子吧……”
小二又拿去當(dāng)了,還真當(dāng)了五千兩??山K究是杯水車薪啊。
一群人繼續(xù)掃視著東樓身上,東樓無法,只得繼續(xù)摘,最后,只留下一件深衣??偣膊胖粶惓隽耸迦f兩,還差二百六十二萬兩。
過了片刻,又一個小廝過來,手中拿著好大一個包裹,東樓這會子神采奕奕,道:“去把本公子的衣衫全部取回來?!?p> 東樓拿出十五萬兩銀子,小廝卻空手歸來。
跟東樓耳語了幾句,東樓簡直氣炸,竟然坐地起價,一下子漲到三十萬兩……
東樓氣鼓鼓,又掏出十五萬兩,方才取回衣衫。另一個小廝早就數(shù)了二百六十二萬兩銀票給溫如玉,加上方才花了三十萬兩,就這么一下,他一共花銷了近四百萬兩……
四百萬兩啊……快活城一年的經(jīng)營啊……
東樓氣得快吐血,可他還是忍住了。
溫如玉和顏悅色地看著東樓,眼神甚是關(guān)心。
東樓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移出明月樓。向來無利不起早的東樓,這會子竟然栽了這么大一個跟頭,竟然是在溫如玉面前,竟然是當(dāng)著天下這么多幫派的面,溫如玉……
東樓沒走多遠(yuǎn),一口鮮血吐出來。
明月樓中的溫如玉目送東樓遠(yuǎn)去,稍稍揮了揮手,余人皆退下,自己便也上樓去。
東樓冷冷道:“你們兩個,將溫如玉在明月樓的消息放出去?!?p> 兩個小廝忙識相離開。
溫如玉本來不在明月樓,他也只是路過明月樓辦事的。只要東樓稍稍動動腦子就知道,明月樓為何會聚集江湖那么多幫派就能猜出一二??上ВF(xiàn)在正在氣頭上,沒工夫想那么多。
收到溫如玉在明月樓的消息的暗中勢力追到明月樓來,那些江湖勢力可是絲毫沒有給他們反駁的機(jī)會。
樓下一片打殺,樓上一片寧靜。
這么多江湖幫派,本就是溫如玉安排來對付那幾方暗中勢力的,東樓放走了消息,他倒省了一樁事。此時唯一擔(dān)心的,便是冷冰清了。溫如玉倚著欄桿,絲毫不理會樓下的拼殺,靜靜看著遠(yuǎn)處天空。眼前又浮現(xiàn)冷冰清的影子,她的聲音。
她說:“我喜歡他?!?p> 饒是知道冷冰清不過為了氣東樓才那般說話,可這句,依舊不妨礙成為他在世間聽到最動聽的言語。
如果說以前止于欣賞,那么現(xiàn)在是真的很喜歡。
溫如玉想著那一句,想著她飛身上馬的動作,嘴角不覺浮出一抹淺笑。
他向來不理天下事,只管治病救人,可沒人知道,他為何滿世界的治病救人,又何必行蹤隱匿。
他隱藏蹤跡,絕不是因為沒武功而已。
誰也不知道溫如玉盤算著什么。
不過此時,溫如玉的眼中心中,也只容得下冷冰清了。
深藏在內(nèi)心許久的感情,釋放出來的時候,個中情味,寸心知之。
日光斜照著明月樓,溫如玉臨窗憑欄佇立良久。往事如潮水涌來,在他那溫潤如玉的臉上不留下絲毫痕跡。
沒有人能從這張面孔下看出來什么,遑論他背后的驚天秘密。
只是此時,一切跟他心頭的人比起來,都微不足道了。
就在此時,一只白鶴蹁躚飛向遠(yuǎn)處樹林,溫如玉方收斂了恍惚的神色,從另一處暗門離開。
東樓走著走著,又走到方才追蹤溫如玉的那片樹林,可惡,一切都是他厭惡的東西。東樓抽出腰間的軟劍,胡亂砍著,又猛地飛奔起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發(fā)泄心頭的憤怒似的。
東樓狂奔著,也不知道飛了多遠(yuǎn),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冷冰清。忙悄悄跟在樹林之中,冷冰清不知怎么回事,在樹林中飛來飛去。
東樓心下一陣暗笑:“怎么,莫非天下第一冷俠真的動心了?可惜啊,可惜……”
東樓躲在草叢中,從袖中掏出一瓶藥來。這是他在決定征服冷冰清的那一刻起,就帶在身上的東西,東樓把玩了一下那精致的瓶子,將媚藥灑入空中。這一天,總算有點值得開心的事了。
東樓灑著,自己也微微吸了一些,即刻有飄飄欲仙之感。這是他從快活城帶出來的東西,雖然自詡風(fēng)流天下,可倒也沒想過用這種手段得到過什么人。
可惜,溫如玉得罪了他。他輸?shù)牟还馐悄菐装偃f兩的銀子。由著肆虐的恨意在東樓心頭蔓延,什么君子什么小人,在他看來都不過是為了名為了利。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這天下,誰還比誰干凈了。
東樓這么一想,越發(fā)將手中的瓶子用力晃起來,一陣陣細(xì)粉在空中飄散開。
就在這時,冷冰清飛走了。冷冰清確實有些心緒不寧,胡思亂想了半日,滿腦子就是神秘人和溫如玉這二人的影子交錯來去,向來淡定的她,連東湖都沒回。她不禁想,她回東湖又是為了什么呢?為了等神秘人?
冷冰清理了理思緒,卻也沒理清什么。
情不知所起,她不知道她的矛盾和糾結(jié),是來自神秘人和溫如玉……
遠(yuǎn)處看著的白衣斗笠人陰了陰眼神。
溫臨風(fēng)語氣略帶殺意,冷冷道:“東樓,你最好收斂點,若不是你還有利用的價值,哼……”
溫臨風(fēng)跟著也飛走。
東樓氣憤得直喘粗氣,猛地將瓶子投擲在地上,精致的瓶子立刻粉粹,一陣風(fēng)來,地上白色粉末如煙如霧隨風(fēng)飄散開來。
東樓吐了兩口談,嘴中咕噥罵了幾句,剛準(zhǔn)備離去,謝幽尋追過來……
謝幽尋喃喃道:“剛才是看冷冰清在這里的呀,這么快就走了??磥磔p功確實比我好那么一丟丟?!?p> 謝幽尋沒發(fā)現(xiàn),空氣中的媚藥粉,已被自己吸入體內(nèi)。
東樓咬咬嘴唇,這可是西域傳來十分強(qiáng)勁的媚藥,稍稍吸入一丁點,便欲罷不能。若不解,會五臟出血的……他雖然對謝幽尋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非分之想,可……東樓猶豫了一下,這也算是救人不是?
謝幽尋找了幾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人影,喃喃道:“罷了罷了。還說讓你去幫我找舊時月呢,我自己去找算了?!?p> 謝幽尋感覺自己身上熱熱的,飛身起來,傍晚的涼風(fēng)劃過耳邊,涼颼颼的。卻很舒服。
東樓緊緊跟在身后,得不到霜楓女俠,謝幽尋也不錯。
謝幽尋衣服方解到一半,水中躲著的東樓突然起來,嚇得謝幽尋一跳。
東樓沒穿上衣,笑道:“才找了一處干凈的地方洗澡,竟然有人偷窺?!?p> 謝幽尋衣衫解到一半,那半方紅肚兜看得東樓心下越是難耐。
謝幽尋一陣恍惚,整個身體傾倒下來,東樓從水中飛身起來,一把接住,橫抱著謝幽尋落在一旁的樹上。
黃昏的夕陽灑在東樓的背上,照著那些水珠亮晶晶的。水珠上的光折回謝幽尋的眼睛,眼神越發(fā)變得恍惚迷離。
二人四目相對,滿腔的熱烈在血色夕陽中迅速發(fā)酵。
謝幽尋意識逐漸模糊,晃了晃腦袋,越是用力,卻越沉迷。只看得清眼前的這位面容姣好的公子,一雙桃花眼甚是迷人。
謝幽尋一手搭在東樓的肩上,一手撫摸著東樓的面頰。東樓也感覺腦袋昏沉沉的,是的,他自己也中媚毒。東樓迷離的桃花眼看著謝幽尋,半開的衣衫從肩膀滑落。一種噬魂的誘惑將東樓整個身心包裹著,沸騰的熱血引著急促的呼吸,如洪水猛獸一般侵襲過來。
天地廣袤無垠,舒卷燦爛著斑駁世界。春回,風(fēng)暖,廣闊的郊野疏影掠動。春風(fēng)撫過柔草,撫過樹梢,撫過天邊最后一抹紅霞。蝴蝶雙雙對對飛向花叢深處,像云一樣自由自在,像雨一樣無拘無礙。
天邊的晚霞,在最后的一抹陽光熏染之下,像喝醉了酒一般,幻化出各種其妙的意象,仿佛神仙也會意亂情迷。
天上人間,白晝黑夜,在那一瞬間交錯成混沌。黑夜猛烈吞噬著光明,白晝余暉也無法自拔地隨之沉溺。
遠(yuǎn)處,幾顆星子閃爍著,模糊得像晨霧,又明亮得像眼眸,凝望著遙遠(yuǎn)的夢境不倦探索,閃爍著百萬年宇宙生生不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