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時候她屁顛屁顛地跑到老師跟前，把蘋果塞給老師：“老師，圣誕快樂！”這是一份滿帶歉意的祝福。
她長這么大，還沒過過圣誕節(jié)呢！或者說還沒收到過平安果呢！這次若非是情非得已，她應該也是不會花這個錢的吧！直到兩年后，她才收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平安果禮物，那份禮物太讓人意想不到了的。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的。
初三的這次月考，依依考了班上第四，年級退了二十名，巧不巧，非要在她退步的時候開個家長會。挺不樂意讓父母來的，不過還是打電話讓母親來了，好歹也還是班上前幾名的，雖說是小有退步。
家長會那天，學校里也是人山人海的，每一個教室里都擠滿了人。他們九三班的教室里，前面座位上坐的家長，后面還余下的空間里站了好幾排的學生，大家一起開。
老師在大屏幕上放著PPT，一頁又一頁很是細膩，有一頁標記了班上前十名的名字。如果你是家長，聽到自己孩子的名字在其中應該也是會高興的吧！還有一頁則是標記了退步二十名及其以上的學生名字，不好意思依依的名字仍在其中。放這一頁時，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不過還好不是還有前一頁的榮譽的嗎？兩兩相互抵消一下吧！她這樣安慰著自己，也這樣跟母親說著。
老師說完之后，接下來就要同學們上講臺說了。依依是第四個，她還是略有緊張地上前去了，比起以前的她來說至少沒有太過害怕了的。
“小小的花兒也想抬起頭來感謝春光的愛，然而深厚的恩慈反使她終于沉默…”她讀著手中的稿子，不是字數最長的，不是語言最優(yōu)美的，不是讀得最深情的，也沒有像有些同學一樣哭得稀里嘩啦了。
講臺之上，依依的聲音不大，只是頭一次她覺得自己的聲音也可以是浸透著自信，最后一句是她從未對他們說過的一句話。她看向在自己座位上的母親，笑著說著：“爸媽，你們辛苦了，我愛你們！”
在他們家中，很少提到“愛”這個字眼的，但是不提并不代表沒有，并不代表不深刻，并不代表沒有那么真摯。
反而有些說不出的才是最深沉、最難能可貴的。
“甜甜，你有沒有對誰說過愛？”
“最多不過是喜歡，欣賞，愛還不至于，也不值得的吧！除了奶奶！”
“那我呢？”
“你？！”甜甜看著他，笑嘻嘻道，“師父，我好愛你啊，好愛好愛你??！”
尚帝給她一個白眼：“你可以不說話！”
“唉，女孩子啊，越長大就越容易胡思亂想，真是的，你說一胡思亂想了，還怎么能一心操在了學習上？”甜甜攤手道。
“她想什么呢？”
“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有，感覺她的中考成績一定是不能一鳴驚人了，盡管有把握進他們鎮(zhèn)上最好的高中?！碧鹛鸬?。
“你準備什么時候出現？”
“往后看吧，她暫時似乎不太需要我的存在，也不需要誰對她多一點兒的存在的吧！”
的確，如甜甜預言一樣，依依的成績淪為了平庸，甚至退出了她為自己制定的年級前五十名的警戒線。從二十到三十再到五十，一步步向后降低著。然后一路滑坡滑到了高中，高中更是一個艱難困苦的歲月。
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兒自信突然間沒有了好的成績作為了支柱，虛虛得又輪回了最初的自卑，那個最卑微最不起眼的笨拙女孩兒。
曾經她用成績證明了自己不是最笨的，現在的她讓成績證明了自己究竟是有多愚笨??！
“喬依依，數學老師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依依心里一驚，昨天考試的數學卷子沒發(fā)，極為忐忑地去了辦公室，前面不少人擋住了她，等臨到她時，可馬上就要上課了的。
她怯怯地上前，小眼睛數學老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試卷：“你就是喬依依啊，你看看你這個卷子，你一個女生怎么跟個男生一樣粗心大意??！”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看著卷子上的大叉，虛心聽著。終于，老師讓她走了。她拿著紅哈哈一片的數學卷子，走到了教室門口，物理老師已經在講臺上開始講課了。
“報告！”她說完一聲后，老師依舊講著他的課，貌似并沒有聽見。
于是她又一聲“報告！”不敢太大聲音，害怕打斷了老師講課，所以老師沒有聽見，她尷尬地站了一會兒，躊躇著加大了聲音“報告”！
她看著物理老師略微點了點頭，看都不看她一眼，依依便就低著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整節(jié)課她都心緒不寧的。
“喬依依是哪個？”一下課英語老師又進了教室。
“是我，老師！”依依上前去。
“過來，你看看你這個閱讀題做的，第一篇四道對了一道，第二篇四道全錯，你過來看看這是你的卷子嗎？”
依依尷尬地走了過去，聽著英語老師的描述，她自己也不可置信：我做題的時候明明很認真的，怎么錯這么多？我的英語什么時候也這么差了？
自那以后，她做英語閱讀時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再簡單的題她不跟人對對答案，她心中都是萬分恐懼的，因為有人隨隨便便蒙的都能比她多得多，她運氣是還有多差的?。渴堑?，凡是她不會或是不確定的從來沒有蒙對過的好運氣。
就是有人這樣的，不要懷疑，她整個高中都是這樣過來的。
高一把她貶回了原型，成績沒有那么好了，（雖然還沒太接近倒數，不過她以為自己努力一點兒是可以回到最初那個位置的），事實證明她想多了，成績沒有起色，人也繼續(xù)不討喜著。她突然覺得自己“裝傻”的技能太拙劣了，以前是明白著糊涂，現在成了真正的小丑。
這種小丑感是她極為不喜的，于是她開始反思這樣的自己，她不想如此，可是她競不知該如何去同別人相處了。
第一次她明白了“何為孤獨”，也是第一次她覺得“孤獨是一種享受”，她開始喜歡那種周圍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不用去想些亂七八糟的一大堆事情，并且不用讓自己飾演那個小丑的角色。她不討厭這個角色，但是她會不甘心承認自己這個正經的人是那樣一個角色。
尤其是到高二的時候，不甘于這個角色的話那么便就只能在角落里當一個默默無聞的人，被人遺忘在角落了。遺忘便就遺忘吧，她告訴自己：依依，好好學習，學習才是主要任務。學習好的人是自帶光環(huán)的，你以前可以做到，現在也依舊可以做到的，加油！
可是高中的學習和初中的學習那是太過天差地別了的，初中時候的你稍稍努力，那是可以學好的。到了高中，你沒有勝于別人三倍的努力，甚至是你付出比別人多雙倍的努力，也換不回一點點的進步吧！她第一次體會到了學習上的“痛苦”，這能將人整個吞噬了的“痛苦”，心有不甘的何等無可奈何。學理科要的是聰明的大腦，是的，“聰明”是前提的。
第一次月考，老師對完答案之后她整個人都呆住了，有史以來的最差成績到來了，很榮幸地依依終于當了倒數，倒數第十。（學校將年級前二百四十名分了四個班，一個班六十人。）
在其他同學都爭搶著去看成績單時，她錯愕地在座位上愣了半天，她在思考：我怎么也淪落到了如此地步？是我不努力嗎？我不努力嗎？
最后掃視了一眼，冷笑著安慰一下自己：還不是倒數第一呢，第二百三十六名，我還以為我要退出去了呢！
倒霉的是，這次考試后要開家長會，是的，家長會。自高中以來，她的成績單都是找同學代簽的，父母問起來她搪塞幾句也就過去了。
舔著臉皮的她還是說出了口，其實她的臉皮很薄的，可是不厚起來還能怎么辦？好在老師和家長開，學生們都不用待在教室里了，不然的話她肯定是要找個地洞鉆進去的。
開家長會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她撐著傘將父親送到了停車場，沉默寡言的父親什么都沒多說，心有愧疚的她也一句話沒多問。
“爸，你路上小心點兒，下雨路滑！”她輕聲道，低頭看著那個泥糊糊的摩托車車輪。
“嗯，咋了？”父親看她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問道，“是不是有同學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真沒有！”她搖著頭，不敢看他，心里想好的這句“你怎么老是想著我會被同學欺負?。俊币矝]有說出口。
之后的許久，她才從母親口中知道了這其中的一些事情。
“你爸說，那次開家長會，你們班主任讓家長坐在學生的座位上。一開始便介紹著第一排坐的都是班上倒數十名的學生！”
她有點兒怨那個班主任，但是更怨的還是那個無用的自己，居然這么丟著父母的臉。
第二次月考她終于擺脫了倒十，奈何班主任不再按名次排座位了，好吧好吧，你是班主任，你想咋樣就咋樣！
近來學校里流行起來了按攝像頭，有一個班的教室里夸張到按了三個攝像頭，不過還好不是依依在的那個班，盡管他們教室里是有一個。
高中學校在城中央，于是便有了兩撥走讀生和住宿生。依依她自然一朝為住宿生，學生時代就只能是住宿生了。
高二的時候，她尤其多愁善感了起來，好似那個年紀的女孩兒都會變得多愁善感一點兒，每每到了晚上，教室里就只剩下了她們幾個女娃，談著人生，尤其悲觀，尤其嫉世憤俗。
“憑什么我們班后面那群男娃那么不認真還能學得那么好！唉，也不得不承認，男娃更多的真的比女娃在理科方面有優(yōu)勢，你看那個陸佳禹，理綜二百五，英語不及格。”
“就是啊，憑什么我們累死累活，下完晚自習回宿舍點燈熬油地寫作業(yè)還比不過他們上課不聽的人的成績好！我聽說咱們年級的常駐第一名程舒浩同學從來都是回家就睡覺，咱們比人家至少少了兩三個小時的睡眠時間?！?p> “是啊，憑什么，我不服氣，這次我又退步了，那些進步了的就一定比我認真的嗎？那可不見得的！不行了，快把年級第一的腦子賜予我一半吧！”
“說起年級第一，你們還不知道吧？人家不僅成績第一，還交了文科班第一名的女朋友，叫云蕓的吧，對了，依依，他們倆去年是不是和你一個班上的?。俊?p> “他…們?。坎?，不是，舒浩是的，不過云蕓是我隔壁班的，他們倆都是大名鼎鼎，我知道他們，不過他們肯定不知道我吧！”依依道，她想來還有些奇怪，那個云蕓高一的時候居然和她打過招呼，她這樣一個無名小卒，連班上打交道的人都甚少，居然會被學霸主動打招呼。稍稍想了一下，她自然找不到原因的，也就不多想了。
的確她和年級第一高一高二都在一個班，結果是比陌生人還陌生人，依依想人家可能都還真不認識她，他們倆唯一說過一次話的場景她至今記得。
那時她就坐第一排靠近門口的位置，一下課，門外一個女孩遞給了她一沓五六本作業(yè)本，笑著說了句：“麻煩遞給你們班程舒浩同學一下！”
“哦，好！”依依沒太注意女孩兒的樣貌，被她溫柔的笑感染得匆匆拿過作業(yè)本，走到了學霸跟前，心下還有點兒莫名的忐忑的。
她在他跟前站著，輕輕說了句：“你的作業(yè)本！”
依依不知道是自己聲音太小了，對方居然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她又漲紅臉又說了一句：“你的作業(yè)本！”
舒浩貌似抬頭看了她一眼，可能覺得他們之間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吧，又低下頭繼續(xù)看書。
“程舒浩，你的作業(yè)本！”依依不得已又說了一句，說罷直接把作業(yè)本往他桌旁一放，轉身就走開了，心想：貌似我一開始就可以直接往他桌上一放的，唉，看來跟學霸搭話還真是不簡單。
一會兒的功夫，舒浩卻主動來到了她的座位前，他好似真記不太清她的名字了，只是笑著同她這樣說道：“不好意思，我剛才在看書，沒太注意，作業(yè)本，謝謝?。 ?p> 長久不說話的人難得說幾句話多少都會顯得有些許生硬的，不過學霸還在企圖調整著。
“沒事！”依依一笑，心中暗舒了一口氣：原來他不是看不起我啊，本來就是我明明也不用說話的，對了，他怎么還特地跟我道歉啊，莫非是覺得我生氣了，怎么會呢？怎么可能生學霸的氣，再說這么點兒小事，那也太顯得我小氣了吧！
他繼續(xù)說著：“你看過靈光岸上嗎？”
“就是你剛才看的那本書？”
“對啊，是我偶像寫的書！”舒浩是怕她不信的嗎？還特地拿過來給她看了看。
依依大致掃了一下封面，有點兒非主流的封面，這么飽經滄桑的一張臉，不過封面人物自然都是長得不賴的。好看的人如何非主流都該很好看的，依依不禁笑了，喃喃念叨著：“言午？他不是一個歌手的嗎？原來他長這個樣子的啊！”
“咳咳！”舒浩一臉嚴肅了起來，“才華橫溢的人可以做好任何事的！”
“我怎么看著有點兒眼熟的??？”依依并沒有注意，窸窸窣窣地說著，“印象中他是個白襯衫的陽光大男孩，鄰家小哥哥，還彈著鋼琴！”
依依感覺可能是自己太緊張了，同學霸的唯一一次談話不怎么好。
思緒拉扯回來，晚上十一點下課，教室里燈是十一點半準時熄滅，每每他們都會等著教務處查教室的時候才離開，有時候是在寫作業(yè)，有時候是談人生，有時候是互相安慰，有時候是說著各自的趣事。
那樣的夜晚也不失為高二時代的一道美麗宜人的風景回憶的。
也正是這樣的夜晚，發(fā)生了她人生中唯一一件可以稱之為浪漫的事情。那是一個平安夜，對于一個從來沒有收到過平安果的人來說平安夜也就是個平常夜罷了。
“依依，我收到了一個蘋果吶！”
“誰送的？”
“我同桌?。 ?p> 他們的高中從來都只有男生男生做同桌，女生女生做同桌，學校里的規(guī)定。
“別得瑟了！”
“沒得瑟啊，你知道嗎？我同桌可是收了一堆蘋果的！”
“嗯，看見了，我同桌也有！”依依道，語氣中還是隱含著羨慕的。
“咱們班那些個長得好看的女娃都有，還好多個男生送的呢！”
“不就是個蘋果的嗎？沒一點兒心意！”
“那你知道我前面坐的那個女生嗎？文文靜靜的那個?！?p> “嗯，怎么了？我知道她也收到了??！”依依盡量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
“人家隔壁班男娃送的，還有一大盒巧克力，還有一封情書的呢！”
依依承認自己心中有不快，這便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的吧！自己終究只能做一只孤零零的丑小鴨，丑就丑吧，也就這樣了。
跟她說話的這個女生很開朗，現在又去跟后排的幾個男生說話了，她默默地到前面飲水機那兒接了一杯水，獨自在角落里看了看窗外的樹影婆娑。
她微笑著：依依，沒有就沒有吧！沒什么的，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真的沒什么的，不就是個蘋果的嗎？不就是不討人喜歡嗎？才不要再去像小丑一樣了，你不該是那樣的？就是學習再不好，我也不要再去當小丑從而去積累那所謂的人緣了。干嘛非要讓自己討人喜歡的?。磕遣辉撌悄愕淖藨B(tài)的。就做你自己好了，人緣沒有就沒有吧，不要再多去強求了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