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他所料，他還就離預期目標差了那么一點點，太可惜了，就那么一點點。不過這倒是沒關系，他不想面對的是他爸他媽還要跟他說一堆他本就明白的大道理，他還不能表現(xiàn)出不耐煩的樣子，要一副知恥而后勇的模樣，以平息他們的憂患。
還有一點，那是他更不想面對的，動用關系。那個來接他的叔叔提前是說過的，這樣的話，爸爸媽媽最多就鼓勵他以后好好學就行，倒是不會太責難他。而他自己自然也是拒絕不了的，他爸媽會覺得他是腦子壞掉了，自己沒本事，還“挺有骨氣”地不要人家的好心幫忙，他討厭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所以他自己一定不會多說什么的。
他也好想像憶塵一樣活得坦坦蕩蕩！
陸小千覺得最兩全的辦法就是那個叔叔忘了，或是因為自己沒有達到他們預期的目標從而不了了之了，該怎么就怎么，有沒有本事也都是他自己的事啊。
然這件事的結果是，陸媽媽讓陸爸爸當著小千的面給那個叔叔打電話，以此來告訴他不好好學習，沒本事就只能低聲下氣的。
陸小千一直覺得，這還不真不如簡單粗暴點兒好，比如就拿皮帶抽他幾下多好，多爽，兩廂都爽。打得人痛快，被打的人更痛快。
因此陸小千討厭死了學校，他整日學習學習再學習啊，就是為了長點兒本事，以后好娶媳婦？好在他現(xiàn)在可以有個傾訴的對象了，憶塵也是夠閑的，不管他什么時候打過去，他都能接到，兩人一聊就聊到了半夜。
好幾次陸媽媽突然來襲，還以為他背著他們干什么壞事了呢！或是興奮地以為他兒子談戀愛了，跟哪個小姑娘聊天的呢！
在憶塵這個話嘮的勸說慰導下，他終于熬過了第一年，適應了也就好了。就學著那個少年臉皮放厚點兒，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生死之外，還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當然在憶塵還沒來他家之前，他在他媽面前還是得藏一下的。
自他的世界有了憶塵這道光之后，不能說不孤獨了，至少不那么無趣了。
“憶塵，我想?yún)⒓游覀儗W校的廣播臺！”
“廣播臺？寫作文？寫稿子？還是當主播？”
“你覺得呢？”他那語氣明顯就是尋他開心的好嗎？
“想?yún)⒓泳腿グ?，你聲音那么好聽，不去參加真是天理難容！”
“可我感覺我沒時間，我爸我媽給我報了好多補習班，我周內在學校上課上到十一點，周末這補那補的，也沒有精力的啊！”
“少年，時間是擠出來的，那誰說的，我只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功夫都用在了學習上！”
“那我媽不同意咋辦？她肯定不同意，我爸都不一定能幫我！”
“那就算了，這么多不好處理的事，還是算了吧，我?guī)湍銙亗€硬幣，如若是花的話，你就放棄，我拋了…”
“誒…”
“花…”
“明天有初試，我決定了我去！”
“可這是花的啊，說好了…”
“我可沒同意，你等我好消息吧！”
“祝你初試就被淘汰，這樣你就不用憂心忡忡的了后面咋咋咋…”
“你放心，一定讓你好愿成空！”
來面試的只有兩個人，巧了，兩人居然還是同班同學，陸小千也是萬萬沒想到，另外這個男同學還是個gay。
“陸小千，這么巧啊，你也是來試選主播的嗎？你也喜歡播音？”男同學名為阿澄，他的聲音頗有一絲女生的溫柔質感在，是一種挺有特色的聲音。
“還好，很巧！”
“我以為沒什么人的呢！”
結果是他們倆都被錄取了，原本的女播音員已經退出，現(xiàn)在由他們兩個負責每天下午的校園播音。陸小千沒想到，他們兩個配合得還挺默契的，加上阿澄人也不錯，尤其是人緣，兩人因此結緣后關系也就逐漸好了起來。
近期廣播臺里并不是太忙，時而也只需要一個播音員，于是阿澄和陸小千便就輪流著來。每每到阿澄單獨播音的那一天，他都會去操場散步，那里人多，音效也最好，順帶可以偷偷聽聽聽眾朋友們的真實想法。
聽的人不多，卻也不乏有幾個談論的，陸小千豎起耳朵，找了好久，終于在操場東北角的草坪上聽見幾個女生在談及了，他坐到了附近，背對著她們，繼續(xù)豎起耳朵。
“哇，就是這個小哥哥的聲音，你們不覺得真的好溫柔好好聽的嗎？”
“我也這么覺得，以前好像是有兩個播音員的，然后近期好像是單數(shù)天是這個小哥哥，偶數(shù)天是另一個！”
“你居然摸索得這么清楚！”
“那當然了，我還存了這兩個小哥哥的照片呢，你們想不想看啊？”
“我要看，兩個都挺好看的呢！”
“這個更好看，白白凈凈的，這聲音是這個小哥哥嗎？”
“不是，現(xiàn)在播音的應該是這個阿澄，不過聽說他是個gay，所以你們就別想了！”
“原來這樣啊，你們別說，這兩個小哥哥看上去還挺般配的呢！這年頭，好看的小哥哥都找好看的小哥哥了，要我們這些女孩子怎么辦啊！”
“不是吧，我只聽說這個是，沒聽說另一個也是，不過我聽說他一直都沒有女朋友?！?p> “反正我們都夠不著，只能看看了！”
“那誰，你不是要跑步的嗎？”
陸小千默默起身，低著頭離開了操場。經過拐角處的那個廣播喇叭時，阿澄的聲音猶在，他不禁轉身看了看操場上的人，有戴著耳機奔跑的同學，有坐在操場上閑聊的同學，有做運動的同學，貌似就是沒有在好好聽的同學。
他朝著教室的方向走去，閉著眼睛都能到，機械地走著，敞開了耳朵，今天的這篇稿子是他寫的，貌似沒有新意，又或是并沒人會在意。唯有他自己透過廣播里的聲音可以看到廣播室里井井有條的忙碌。
一路從操場聽到了教室，他還是覺得透過聲波傳出來的聲音很美妙，他會有最初那種心動的感覺。看著來來往往的同學們忙碌的身影，他不禁想：為什么大家都不注意一下的呢？哪怕就是一瞬，你們的耳朵是塞了驢毛的嗎？真是想不通，這么美妙的東西怎么就不敵那些俗不可耐的八卦了??？你們咋就是不聽的呢？問題究竟出在哪里的?。?p> 他當然不能對別人這樣說，除了憶塵。
憶塵倒是一語點醒夢中人：“你以為誰都是你的??？我想要在教室休息一下，你這破廣播還吵著我睡覺了呢！一樣東西，有人覺得好，有人覺得壞，那不很正常?。俊?p> “可我發(fā)現(xiàn)，茫茫人海，大家都在做著自己的事，連一個認真聽的人都沒有，我們那么辛苦是在做什么的??？！”
“因為喜歡??！多看看楊桃的書，這你就不樂意了？少年，夢想可是一件值得你去為之奮斗一生的事，這點兒小事就困擾到你了，你算了吧！”
“我只是…想知道問題在何處…而已，明明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進行著的，我在稿子里還特地加了最近流行的…”
“我女朋友給我發(fā)消息了，你自己珍重！”
“喂喂喂…程憶塵你這個不靠譜的！”陸小千把手機扔到了一邊，一個人孤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繼而他還真看起了楊桃的書?？纯磿倏纯刺焐系脑?，夢想是什么??？他微微笑著。
“小千，你這幾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俊?p> “我，有嗎？”
“是不是覺得沒有想象中那么好玩，累了？沒興趣了？”阿澄說道。
“沒有??！”陸小千看著身旁這個天天都活力滿滿的少年，不禁問道，“阿澄你該是有多喜歡，才能一直激情滿滿的?。俊?p> “??？怎么這么問？我就單純覺得好玩??！”
“我昨天去操場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好像似乎并沒有多少人在認真聽的！”陸小千看著他輕聲道，“你覺得我們…做的有…”
“大家都忙著學習的，咱這就一種形式，按部就班地來，不出意外就行了，我自己都不咋愛聽的！”出乎陸小千的意料，阿澄居然是這樣說的。那一瞬間，他明白了，他好似并不熱愛，只是圖個好玩。
“不過，小千，我可是很喜歡你的聲音的，我可是你的鐵桿聽眾的！”他攬著陸小千笑道。
“得了吧，你就別恭維我了！”
“我說真的，我手機里好多你的錄音的！”
陸小千看著他，好似想到了些什么，禮貌下帶些僵持的笑意，起身拿過書包道：“咱們天天見，你錄什么音??？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天晚上，陸小千回到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天都沒睡著：是我太敏感了吧？別多想，陸小千，你是個很正常的男人的。不過他一想到那天操場上一堆談論他和阿澄的女生，他就沒來由地心煩，他貌似真不是太喜歡女生的，其中甚至是包括他的媽媽。
他突然想到了憶塵，想著憶塵以前半夜失眠睡不著的時候就會給他打電話，前段時間自己還挺忙的他還惡作劇地給他搗亂。陸小千心想著，風水輪流轉，現(xiàn)在他也有興致來擾擾他的好夢了。
凌晨一點半，陸小千給憶塵打了過去。這算什么，那天小千寫完作業(yè)一點半，兩點的時候剛睡著就被程憶塵給吵醒了，少爺說他心情不好，他可是全然不顧小千明天一早還得六點起床去上課的。沒事，大不了那就互相傷害嘛！這是憶塵傳播給陸小千的觀念。
陸小千打了半天，電話那頭才接通，然他先聽到的卻是一個女孩兒的迷迷糊糊聲音：“誰啊？”
“程憶塵，你干嘛呢？”陸小千不覺一陣惱火。
“沒干嘛啊，我不睡覺的嘛，你干嘛?。看蟀胍沟拇螂娫?！”
他明顯地聽到了腳步聲，小千猜測憶塵應該正從某個房間里出來。
“為什么會有女孩兒的聲音？”
“你聽錯了吧！”
陸小千一陣無語，他靜默了一會兒：我聽錯了？你自己聽你那語氣是不是心虛？
“好吧，我承認，是有個女孩兒，我解決我正常的生理需求而已！”
“你…”陸小千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你才多大?。慷歼€沒發(fā)育完全，程憶塵，你別禍害人家女孩了好不？”
“她愿意的，我又沒強迫她，真的，不然你跟她說說話？”
“你真是厚顏無恥至極！”陸小千不禁罵了起來，枉他還以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的，沒想到啊。
“你生什么氣啊？”
“你個破大孩子，還真是沒人管你了是不是？你爺爺奶奶呢？”
“爺爺奶奶不在家，他們要在家，我還敢這樣胡來！”
“你還知道你在胡來的??？”陸小千罵罵咧咧道。
“就是情不自禁的，我以為我可以控制好自己的，下不為例，下次我再也不了行吧！第一次玩就被你逮個正著，你怎么就今兒半夜突然來電話了?。磕闶遣皇怯蓄A謀的?。俊?p> “沒有！”陸小千氣急敗壞地掛掉了電話，他現(xiàn)在更煩了。
“兒子，你怎么了？大半夜的?！?p> 陸小千都沒想到自己動靜這么大，居然都驚動了隔壁的爸媽。
“沒沒事，我就是做噩夢了！”陸小千對著門外道，即刻乖溜溜地躲進了被窩里，閉眼睡覺：程憶塵怎么成了這個狗樣子？等到放假了，我必須得去看看他了，一定要去，太不像話了。這件事占據(jù)在他的腦海中，其他的一切都成了小事。
他同爸爸媽媽談妥了，如若此次期末考試他成績能達到他們預期的目標，他們便就準允他這個寒假回老家去看看憶塵。
然在那個冬天，來自北部的西伯利亞寒流分外聲勢浩大，席卷了一大部分省市，大雪紛蓋了好多城市，各處雪景不盡相同。
那個說好了的寒冷冬天，他并沒有去見憶塵，他只是回了老家，小千的爺爺去世了。老人閉眼的第三天才被鄰居察覺到，他們趕回去時，老人已經只是一具冰冷甚至有些發(fā)臭的尸體。
葬禮匆忙地進行著，蓋棺，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