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看到好多人都在為爺爺悲傷嘆惋,他也是。其實自那次奶奶死后,他就想到了,有一天爺爺肯定也會離去,奶奶死時,至少還有爺爺還在身邊,然等到他的那一天,可能都沒有親人在他的身邊的。就是那樣,一位年邁的老人在生命的盡頭悄無聲息地離開,無人得知他是痛苦地或是安詳?shù)亻]上眼睛,想不想死他還都得走了。
他在新聞上看到過好多這樣的報道,可是,他不敢想象有一天這樣的一位老人會是他的爺爺―他爸爸的爸爸。他那時候就殫精竭慮著,所以他在那個暑假留了下來。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留下的,等到那一天,也不用太多悲傷,世人只會道這孩子同爺爺奶奶感情不深厚,不甚悲傷也算是情有可原,他們也不會在意一個孩子的無情冷漠的吧。
是啊,怎么可以如此無情冷漠,怎么活得如此無情冷漠?他不愿是那樣的,他不愿意,所以他留下來了。血脈相系,同爺爺相處的那兩個月里,他深感爺爺?shù)暮?,他還曾在心里怨懟過他的爸爸,他那時發(fā)誓自己將來絕對不會像爸爸那樣??墒?,長大以后,他還就是在繼續(xù)重蹈覆轍,甚至更加瘋狂地重蹈覆轍。
那個假期里他回了家后,哪兒也都沒去,他每天都會在書房里寫上一封信,給爺爺?shù)男?,也很少跟爸爸媽媽說話。他還是一度覺得他們冷漠,爺爺死了,他們卻一點兒不傷心,還是照常過著他們的日子,尤其是爸爸。他看不出來他有一點兒異常,他很奇怪他難道連一點兒自責都沒有的嗎?
媽媽一直問他怎么了,他也不應(yīng)答,反倒是爸爸看出了他的心思。
那天就他們兩個人在家,小千質(zhì)問他。
陸佳禹對小千說:“我理解爺爺,我也是個父親,那最后一刻,他一定沒有怨我這個兒子的,每一個父親希望的都是自己孩子好!”
正如以后他也沒有怨他的兒子,他放任他自由翱翔在他的天地,哪怕他的天地是在他的世界之外。
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只是個兒子,他還什么都不懂,一切也都隨著時間的推移滿滿隱沒在了身體的某處角落里,等待著某一天才能被喚起。
他足足堅持給爺爺寫了一個月的信,他是自責的,可是他什么都不曾改變。假期一結(jié)束,他便將信封存了起來,待到有一天回鄉(xiāng),他會把他們焚燒在爺爺?shù)膲炃?,好像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什么其他了的,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一開學(xué),忙碌的學(xué)習生活又開始了,爸媽還是堅持給他報了好多補習班,不給他留一點兒空閑的時間。盡管如此,他還是繼續(xù)在廣播臺待著,像楊桃一樣,他是因為喜歡,所以堅持,不為取悅別人,至少是在取悅自己。
那天下午阿澄說有事,一會兒可能會晚點兒,他便就一個人先去了,等到快要開始的時候,阿澄終于來了,不過他倒不是一個人來的,是和另一個男生一起來的,兩人一起動作極為親昵。
陸小千掃過他們一眼,也沒多說什么,心想著這該就是阿澄一直說的他的男朋友阿澈的吧,他們班上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大家都說他們關(guān)系甚好的。
他們在播音的時候,那個男生就坐在一旁看著聽著,令陸小千不適的是,他一直都還盯著自己看,看得自己很不舒服,陸小千承認自己是有那么一些敏感的。
播音一完畢,陸小千還沒喘口氣,阿澈就上前將雙手輕搭在了陸小千的肩上,開始同他搭話了:“陸小千,久仰大名,學(xué)霸!”
不待陸小千先說話,阿澄便就起身將他拉到了一旁,玩笑道:“阿澈,他又不是的!”
“他不是嗎?”阿澈似乎有點兒驚訝。
陸小千起身看著他們,一陣尷尬,輕聲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嗯好,一會兒見!”阿澄道。
陸小千故作鎮(zhèn)定地朝著門口走去,隱約還能聽見他們倆在后面的嘁噥,貌似是在談?wù)撍┦裁吹摹?p> 他剛出門沒走幾步,才想起自己有東西落下了,等到他再回去的時候,一開門,便就驚呆了,他看見阿澄阿澈兩個人親吻在了一起,還就在他的播音位上。
“不好意思!”他暗嘆自己干嘛要回來,真是尷尬至極。
“沒事!”人家倆貌似不在意。
“我筆記本還在桌上,阿澄你一會兒回教室給我拿下,謝謝!”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次日他去得早,用紙把自己的播音位及播音臺插了一遍又一遍。
可能是陸小千第一次放縱了他們,自那之后,阿澄還常帶阿澈來播音臺,漸漸三人面上也算是熟了,偶爾有空的時候,阿澄阿澈還會邀請小千去玩,他們常在外面舉辦聚會。
有一次耐不住他們的軟磨硬泡,陸小千還真就跟著他們?nèi)チ?,去了他就后悔了。他們租了一間三層的公寓,里面設(shè)施齊全,格調(diào)還是挺不錯的。既是聚會,人也是不少的,男男女女都有,更多的倒還是同阿澄阿澈一樣的情侶。
大家表現(xiàn)得都很隨意豁達,除了陸小千在那兒一個人尬著,他都后悔死了自己來了,還不如讓他回去看書或是做作業(yè)都比在這兒尬著舒服。他再不舒服也是不會表現(xiàn)出來的,那不禮貌,他一直都是個彬彬有禮的少年,除卻在程憶塵面前。
他們聊著聊著還就真聊到了他身上,大家對他都還蠻好奇的,男男女女都在好奇,他仿若都能感覺到他們的虎視眈眈,面上對答有度,心里卻滿是厭厭。
“陸小千,你這么優(yōu)秀,怎么能沒有女朋友的呢?”
“學(xué)業(yè)為重,高中畢業(yè)前我不談戀愛!”他回答道。
“那多無趣的啊,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不在青春的大好年華放肆一回,以后可就沒有機會了的!”
“我覺得青春不過是一個詞,并不只局限在這個年紀的,想要任何時候都可以是!”
“學(xué)霸就是不一樣!”
“陸小千,你覺得我們一二三四五六七個女孩兒中,哪個最好看?”
陸小千掃視了一圈,不是他自恃清高,他真覺得她們普通,普通得千篇一律,即使一個個再性感都未曾能在他心里激起一點兒波瀾:“記得林清玄曾經(jīng)寫過一篇文章,說是他詢問過一個名氣甚高的化妝師,最好的妝容是什么樣的,那位大師答道自然。我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應(yīng)該在你們?nèi)夹秺y之后!”
“這樣啊,女孩子化妝那是常事。小千想要自然的話,我可是純天然的!”有個男生調(diào)侃著,大概緩和一下氣氛吧,陸小千一句話要把女孩兒得罪完了,“絕對的,純天然,天然去雕飾,你可以考慮一下我!”
“呃…”陸小千看看他這張臉。
“你啊,是純天然的,可就生了個天然贗品的臉!”
“那也還是純天然的!”
“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考慮給你化個妝的!”有個女孩兒抿嘴一笑,立即緊隨著這個拉著這個男生去做實驗去了。
繼而又有情侶三三兩兩散開了,剩下兩桌人準備打麻將,阿澄邀請陸小千加入,他說他不會,其實他是會的,無奈被阿澈拉著要他去學(xué)。
他趁著眾人盡興之際,偷偷溜出了棋牌室,本以為二樓的房間里沒有人,他正欲推門進去休息會兒,便就被里面兩個男生鄙視了。
獨自上了三樓,有扇門未關(guān),不過里面的動靜倒還是挺大的,他伸手替他們輕輕關(guān)上了那扇門。經(jīng)過所有閉合的房間,他來到了三樓露天臺上。他剛一過去,便見一個男生拉著一個女生扭捏地走了出去,好似是他打擾到了他們的好事。沒辦法,這光天化日之下……剛好,他關(guān)上天臺的門,現(xiàn)在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世界終于清凈了,他想。
他張目看向遠方,這片別墅區(qū)很受學(xué)生歡迎的,聚會什么的大家都喜歡來這里,他不喜歡,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聚會。他也不是喜歡孤單吧,可他就是有些格格不入,他厭倦那一切,所以他孤獨。
不知在上面站了多久,身后門開了,阿澄朝著他走了過來。
“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太高興?”阿澄問道。
“沒有啊,挺好的!”他淺淺一笑,解釋不了了。他是個客人,總不能直白地對主人說他不喜歡,他后悔來了的吧?那太沒禮貌了,更是會讓對方極度尷尬的。
“本來那些女孩可是對你最感興趣的,你一句話把她們都給pass掉了!”
“可能我這個人就是不太會說話的吧!”陸小千覺得自己剛才說得可是大實話,純真的心里話。
“你是不是對女孩兒沒有太大的興趣?”
“也不全是的吧!”
“哦?舉個例子說說看!”
陸小千想了半天,的確啊,他連他媽媽都不咋喜歡的,貌似還真沒有特別能引起他興趣的同齡女孩兒。
阿澄見他沉默了,繼續(xù)說道:“其實我以前也不自知的,并且我爸我媽可是十分保守的,我都一直瞞著他們的。后來我遇到了阿澈,是他把我徹底解救出來的,我真的挺喜歡他的,我和他在一起很開心的,是他教會了我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的,大大方方地承認也沒什么的?!?p> 陸小千微微皺起了眉稍:干嘛跟我說這些?
“不必擔心什么,你看我和他現(xiàn)在不是蠻好的,沒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們的!”
“嗯!”他在思考:我應(yīng)該沒有用異樣的眼光去看他們的吧,我有嗎?沒有啊!
“陸小千,加入我們吧!”
“加入?你們?”陸小千驚呆了,“我不是的!”
“不要急著否認,你要不要試一下?”
“試什么?”
“試一下身體接觸!”他向他走近了一步。
他的話瞬間把陸小千嚇到了,陸小千一把推開他:“我說了我不是的,就不是!”
“別自欺欺人了,你自己不覺得難受的嗎?不用好面子,我們這么多人都跟你一樣的,你不孤單的?!?p> “我沒有!”陸小千嚷道。
“你試一下就知道了,身體反應(yīng)比心理作用更真的!”
“阿澄,你簡直是…”陸小千無語了,“我要回家了!”
他剛一出門,有幾個男生就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們親昵地攬著他進了一個房間,陸小千只覺得很有必要跟憶塵學(xué)一下打架了,他們?nèi)硕鄤葜亍?p> “小千,你選一個唄!”有人道。
“對啊,很爽的?!?p> 他孤立無援地杵在那兒,微皺眉看著他們:“抱歉,我有事要走了,下次吧!”
“干嘛下次啊,只要你愿意,什么時候都可以的,最好就現(xiàn)在了!”
“我不愿意!”陸小千脫口道。
“你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有人笑了,“你看那么多好看的女孩兒在你面前,你都不帶正眼看她們的,你要是不是,她們都覺得好笑!”
“試一波吧,小千,其實我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會是的,就是不自知,我來攻可好?”這話是阿澈說的,說罷一陣哄笑。
陸小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看了看阿澄。
“你想要他???也是啊,你們倆一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見的面比我和他見得都多,不過,陸小千,阿澄可是名花有主的?!?p> “既然這樣,那我可以走了吧?”他只想趕快離開這里,離開這個骯臟的地方。
剛走兩步,阿澈攔住了他:“阿澄可是我的。”
“讓我走!”
“本來你想走我們也是不能攔著你的,不過你打了阿澄的主意,那就不一樣了!”阿澈帶有敵意地看著他。
“我沒有,我再說一遍,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個很正常的男人!”陸小千惱了,沖著他吼了起來。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正常了?”
陸小千暗嘆自己怎么這么笨?
“既然你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們的,那行,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卑⒊阂矏懒?,他緊緊盯著陸小千,此刻在他的眼里,陸小千大概就是一條待宰的羔羊,“你們出去,把門帶上!”
“我沒有那個意思!”陸小千感覺自己貌似是解釋不清了,他喊道“阿澄!”
他把他當過朋友的,他從沒有真正認定過幾個朋友的。
然門關(guān)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