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御了風(fēng),從秀芝山上下來。
就在一炷香之前,我第十六次拜訪了那個傳說中的北洛尊者所在的寺廟,可是我接連來了十六天,便得了十六個一模一樣的回答:北洛尊者去季城超度亡人尚未歸來,不過聽得已經(jīng)上路向晉州走了小半月,估計快到了。
可這一晃,都已經(jīng)過了半個月,那個傳說中的北洛尊者依舊不知所蹤,以至于我實在懷疑難道是他聽說了我要來找他算賬的消息,嚇得不敢回來了?
不過大抵是不可能的,畢竟,人家是高人,心態(tài)境界從他這輩子的際遇便可窺之一二。
聽晉州的本地人說,北洛尊者出生之時,整個晉州城都被七色的佛光籠罩,祥云浩蕩,漫天花飛,九霄之間仙樂縹緲,繞梁三日。
那奇異的天象足足籠罩了晉州城三日不散,三日之后,一個云游的尊者敲開了北洛尊者俗世父母家的門,說北洛尊者乃是彌勒佛轉(zhuǎn)世,要收為弟子,將來必證佛位。
這對于普通人家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泛泛俗世之人哪里敢拒絕呢?
于是那對父母感激涕零的奉上了自家剛生三天的兒子,從此與其再無瓜葛。
再說那尊者收了北洛為徒之后,便帶著才三天大的孩子人間蒸發(fā)一般消失的干干凈凈。
七年之后,就在所有人都幾乎要把這件事忘個精光的時候,晉州拓寺舉行了一場辨法。在法會上,年僅七歲的北洛生生說的一干早已揚名在外的尊者大師們啞口無言。
從此北洛一戰(zhàn)成名,名滿天下。
但是在那個時候,他的名氣還僅限于在人類之間流傳。
之后又過了三年,他孤身入龍澤妖市,不但全身而還,而且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整個龍澤妖市里的妖對他那叫一個畢恭畢敬,更神奇的是隨后不久,不少妖精竟然皈依了佛門。
要知道龍澤妖市里妖精,可都是亡命之徒?。?p> 從此,他的名頭在妖怪之間也流傳開了。
再后來,十五歲,只身入魔界,帶回了大量信徒,以至于魔君見了他比見了佛祖還害怕。
再到后來,他證得佛位,年僅二十六歲。
不過最可貴的是,雖然他早就得正正果,可他卻沒有飛升,而是選擇留在人間,渡這人間的疾苦。
于是乎,六界大佬們都開始籠絡(luò)他。
在于是乎,我就搶走了妖皇要送給他的禮物。
在于是乎,我就成功的被流放了。
故而說到底,我之所以現(xiàn)在會有如此下場,還是怪這只事多的禿驢不肯飛升所致,若是他安分飛升,我現(xiàn)在大抵還在錦官城的某個角落里逍遙快活。
我在心里又一次悼念了一遍我那一去不復(fù)返的橫行霸道的美好生活,然后才慢吞吞的息了風(fēng),進(jìn)了晉州城。
晉州城依山傍水而建,有一半的房屋街道都在山上,故而整座城呈傾斜狀。城里的主道一直通往晉州城的對門,將整座城分為了兩半。
城中青磚鋪地,水道密布。水道的兩邊,是朱紅色的環(huán)水回廊,回廊的盡懸著藤黃的燈籠,也有朱紅的,襯的廊檐之上的青瓦甚是秀氣。
回廊下,多是買酒的酒家,亦或是供行人住店的客棧,不過也兼做酒家的生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而河道之上,是形形色色的各色船只,船只之上多坐著穿著艷麗衣裳的唱曲兒的姐兒們,時不時的朝著來往的行人送上一段秋波,若是行人也有意,便可上船抖篙,飲二兩小酒,于碌碌眾生中得紅袖添香,偷得半日清閑。
我未能尋得北洛禿驢,又因為回來時的回憶起了還在錦官城的日子,一時間有幾分氣悶,索性學(xué)著當(dāng)?shù)厝嗽诖a頭上打了一只船,吩咐船夫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那船夫年紀(jì)不小,但好在沒有一般老頭子那種倚老賣老的習(xí)慣,得了銀錢,也不多話,只是沉默的撐船。
剛開始時,我坐在船頭,還有不少輕浮之輩朝我詢問是否可以上船一敘,若是在錦官城,我必定是應(yīng)了,可今日我實在提不起興趣來,搭訕的一多,我煩不勝煩,終于遣那船夫往人少的地方去。
天色微微暗了,云層越積越厚,不多時,就下起細(xì)細(xì)密密的雨來。
我沒有目的地,那船夫似乎也累了,放了篙子任由船漂流。
過了一陣,我聽見船尾響起了幽幽的笛聲,不知道是什么曲子,甚是哀怨。
這下我心里更難受了,但是莫名的不想打斷那船夫的動作,只好一個人悶在船頭上撥水玩。
船夫吹了一陣笛子后就停了下來,我一時間有些好奇,便隔著船篷問道“船家方才吹得是什么曲兒???”
“離人怨?!?p> “怪不得······”我苦笑的嘆了一句。
那船夫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也是這般心思吧?”
“這般心思?”我微怔,然后搖了搖頭“沒有,我才沒有想那個家伙!”
船夫底笑了一聲,不在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說起了這晉州的長官之前病的幾乎要死了,可不知道為何,卻奇跡般的活了過來等瑣事,可我被揭穿了心思,沒興趣繼續(xù)和這老頭聊下去,他一個人說了一陣,也不再和我搭話了。
安分了一會兒,我終于把注意力轉(zhuǎn)到了周圍的環(huán)境上,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我們竟然飄入了一個湖中。
湖面廣袤,一望無垠。
湖水的上方飄蕩著淡薄的青白色水霧,遠(yuǎn)遠(yuǎn)望去,煙波浩渺,蒼茫無涯。
暮色微暗,眼見就要到挑燈的時候,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去,卻見一艘畫舫沿著我們來時的水路一路劃進(jìn)了湖里。
船長約五丈,船頭與船尾高高翹起,四周設(shè)著美人靠,飛檐翹角,雕花玲瓏。舫上已經(jīng)點了燈,橙黃色的火光透過雪白的宣紙窗隙,照得船上宛如白晝,其間音韻琤淙,熏風(fēng)陣陣,歡笑談天說地之聲不絕于耳。
人影在微紅色燭影下游弋晃動,雕花窗沿外的檐角上懸了四個血紅的常滿花燈,泄出的光影印得水面煙霧一片通紅,所以整嗖畫舫顯得詭異又華麗。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畫舫擾了興致,決定打道回府。
正要讓船夫調(diào)轉(zhuǎn)船身,對面畫舫上去卻突然傳出了一個聲音:“那邊的客人,相逢即是緣,何不到我這舫上共樂一番?”
我轉(zhuǎn)頭一看,不知何時,那邊的船頭上來了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提著藤黃的燈籠,站在那里笑盈盈的看著我。
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一張臉蛋甚是漂亮,可漂亮歸漂亮,那一身的胡騷味幾米開外我都能聞得見,這大概是附近山上的狐貍精,騙了凡人想要吸取精元修煉。
不過,無論是吸人精氣也好,還是和這本地的妖精打個招呼也好,我都沒有什么興趣,故而我搖了搖頭,準(zhǔn)備繼續(xù)吩咐船夫起篙。
剛要轉(zhuǎn)身,那個站在船頭上的女子又道“煙花姑娘難道不好奇為什么明明有妖王陛下護(hù)著,為什么還是被流放到這種地方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