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也不打算謙虛,笑著接受了湯若望的稱贊,又沖他接著說道:“首先按照銅制炮的大小,分成五段作出泥塑的火炮。然后再按照泥炮的段數(shù),分別制造鐵模泥塑,每段泥塑再分成兩瓣,用車板旋轉(zhuǎn)制作內(nèi)面,保持表面的光亮整潔和形狀的規(guī)整。最后,把塑型烘干備用。泥塑里面放入預(yù)先制作好的把手,這樣澆注的時候跟鐵模融成一體。”
見丁原信手拈來,對答如流,湯若望和三個炮匠都聽呆了。
丁原也暗暗有些得意,不過他還是板著臉正色道:“當使用泥塑翻鑄鐵模的時候,要先把炮口那一部分倒置放在泥巴制的平板上,再用泥巴填充滿其中的一瓣。用慢火烘干之后,蓋上泥巴制的平板,將型箍緊,澆注之后便得到第一段鐵模的一瓣。然后把剛才的填泥清理干凈,重復(fù)剛才的步驟,便又能夠鑄成另一瓣的鐵模。這樣逐段澆注,就能夠鑄成一個層層榫合的整套鐵模?!?p> 聽完丁原的這段解釋,呆立在一旁的三個炮匠也已經(jīng)想通透了。在他們看來,丁原提出的思路如同醍醐灌頂,讓他們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這三個工匠投向丁原的眼神已經(jīng)充滿了崇拜。
而湯若望則是秉承了德國人一貫的認真和風度,聽完丁原的論述,知道自己在鑄造火炮領(lǐng)域遠遠不及丁原,因此態(tài)度更加謙恭了,態(tài)度也十分尊敬。
丁原也挺高興,跟湯若望這個洋和尚合作事情還是很高效的,只要說服了他,他就愿意跟你配合。
正當丁原打算跟這三個炮匠商量一下他們在保定的工錢待遇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丁原停下要說的話,抬頭看去,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太監(jiān)領(lǐng)著兩個小太監(jiān)快步進到了房間里。
“在下保定府安新縣操守丁原,敢問公公是……”丁原微微一弓腰,問道。
這個太監(jiān)掃視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湯若望和三個炮匠,不咸不淡的說道,“咱家叫曹永清,是兵仗局掌印。”
作為內(nèi)廷二十四衙門之一,兵仗局也跟其他單位一樣,最大的官叫掌印太監(jiān)。湯若望雖然是奉了崇禎的圣旨來設(shè)廠造炮,不過他的身份只是總監(jiān),兵仗局最大的頭頭還是這個叫曹永清的太監(jiān)。
聽到曹永清有略微的天津口音,再加上他姓曹,丁原猜測這個家伙應(yīng)該是另一個頗受崇禎信任太監(jiān)曹化淳的人。曹化淳現(xiàn)在是東廠提督,并且兼任著京營戎政總提督。兵仗局這樣的武器生產(chǎn)研制單位正好歸他管。
“曹公公……”
然而丁原的招呼還沒打完,就被曹永清揮手打斷了:“我知道你是誰,我也知道你是來干嘛來了,咱家可以告訴你,想從我這里借炮匠,沒門!”
湯若望是巴不得把鑄炮這件事交給別人做,因此他見事情要黃,比丁原還著急,趕緊上前勸道:“丁操守不是單純的借炮匠,他借三個人,還兵仗局三尊紅夷大炮。而且剛才丁操守的一番論道,十分有見底,鑄炮方法也十分先進。”
曹永清扭頭看向湯若望,嗤笑道:“哎呀,老湯啊老湯,也就你這個洋和尚這么實在,竟然聽信了這個狂徒的空口白話。你瞅瞅他的雙手,干凈白嫩,一看就是沒摸過鐵燒過爐的人,這樣的人你給他炮匠,他能造出紅夷大炮?癡人說夢!”
丁原心中腹誹,爺們皮膚好也礙著你事兒了?
可他一時也找不到反駁曹永清的好辦法。
現(xiàn)場指點工匠造炮?
這也不太現(xiàn)實。
光是剛才說到的鐵芯就要花一個月左右才能搞定,再加上鑄炮,豈不是三五個月耽擱在這里了。
猶豫片刻,丁原笑著說道:“能不能造炮,不是看一雙手就能論斷的。在下既然敢跟湯師傅簽契約,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能造出紅夷大炮,交付給兵仗局。曹公公對在下的能力有疑問,那不如現(xiàn)場考考,看看在下的鑄炮知識還有哪些缺失,也好指點一二。”
曹永清冷哼一聲,本想直接轟走丁原,但看到湯若望一臉渴求的看著自己,便說道:“也罷,那就考考您,讓你死了心。這樣吧,我這里有一幅紅夷大炮的圖紙,給你看一炷香的時間看清楚嘍,之后若是你能默寫下來,不需要分毫畢現(xiàn),只要大概模樣畫出來了,我便信了你也懂造炮!”
丁原心里一笑,默寫圖紙,這不是送分題么?
當下便答應(yīng)了下來。
曹永清拍了拍手,他的一個跟隨小太監(jiān)便取來了一幅折疊好的圖紙舒展在丁原面前。
整個圖紙一米見方,上面標注著紅夷大炮的各個部位的名稱結(jié)構(gòu)以及鑄造難點。
不過看著這副圖紙的丁原卻是愁眉苦臉的。
因為古代工匠畫出來的圖紙都是平面的,如果單純用圖畫表達不清楚的部位,就在旁邊加注文字來描述,由于圖紙一般都不會特別巨大,所以那些復(fù)雜一些的設(shè)備,其描述文字都特別特別的小。
丁原端詳著圖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光感覺眼睛要花了,還感覺有點頭疼,再看一會估計要得飛蠅癥了。
見到丁原頻頻皺眉,曹永清更加堅信了丁原只是紙上談兵之輩,不禁更加得意了。心說要是自己晚來一步,豈不是兵仗局的工匠要被這來路不明的人給騙走了?洋和尚還是見識淺薄啊,不懂華夏人心之雜。
曹永清還在沾沾自喜,丁原卻已經(jīng)有了主意。
丁原朝幫助展開圖紙的小太監(jiān)說道:“我好了。”
曹永清一愣,這么快就好了?隨即揮了揮手,命人遞上了筆墨和宣紙。
接過筆紙,丁原撩起衣袖,準備開畫。
然而丁原剛剛畫了一筆,在場所有人都笑了,只是他們沒笑出聲。
湯若望卻笑不出來,他的面容很僵硬,有種哭笑不得的意味。
因為丁原這一筆下去,畫出來的一條線歪七扭八,粗細不均,一看就是一個沒怎么畫過圖的人。
其實作為一個工科狗,丁原是畫過圖的。
只是毛筆的筆尖柔軟至極,稍微一接觸到宣紙就溻了,也許土生土長的明朝人可以用這種筆作圖,但丁原是辦不到的。
把毛筆還給曹永清,丁原轉(zhuǎn)頭沖三個工匠中的年長者說道:“勞駕老師傅去廚房一趟,給我取一根沒有燒完的柴火棍子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