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饒命!”婢子伏在地上,聲音有些顫抖。
“出來!”梵子琛聲音冷到了極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將眼前人撕碎一般。婢子聞言,緊隨其后。
屋外已有小廝準(zhǔn)備好的麻布口袋還有麻繩,他們低著頭,只等著梵子琛一聲令下。
“六皇子是要扔掉賤婢嗎?”婢子跪在臺階上,語氣發(fā)抖。
梵子琛懶得搭理,只是皺著眉頭開口:“留個全尸!”
她笑:“六皇子,您當(dāng)真不記得婢子嗎?”梵子琛冷眼瞥她,并無印象。
他拂袖準(zhǔn)備進(jìn)屋守著沐靈時,婢子卻抱著他的腿,急忙開口:“六皇子當(dāng)真忘了十年前救下您和八皇子的那個女童了嗎?”
梵子琛聞言,頓了腳步。他回頭看她,當(dāng)真是記不清……
“那不妨讓婢子來告訴您后來的事……
當(dāng)年救下您和八皇子之后,那女童被賣到了奴隸市場去。那里有很多年長的人,他們欺負(fù)她折磨她嘲弄她。她夏天要做最臟最臭的活,冬天要住最冷最破的床鋪。她每逃一次,回來便要被人侮辱一次……
她等了很久,等你們來救她??勺詈笾皇悄銈兗颂煜嗟南仢M京城,你們說過的,會回來救她的??勺詈?,她只是硬著命熬死了欺負(fù)她的人……
您說,她配用這恩情,換一條賤命嗎?”婢子聲音打著顫,梵子琛低眸看她,她直視著,不像虛言。
當(dāng)年之事,他并非全有印象,因為他當(dāng)時并不清醒。只是逃亡那日,確有一個女子替他們爭了些時間,可那日風(fēng)雨大作,遠(yuǎn)了瞧去根本看不清人臉。
梵子琛憶起過去,心底的柔軟突然被觸動。他揮了手,命人放了她。
婢子跪在屋外,瘋瘋癲癲的哭著笑著。
當(dāng)日梵子琛招她做婢子,她以為是有了出頭之日。畢竟外間傳言,梵子琛從不近女色,現(xiàn)今竟突然要找婢子,怕不是想要尋個通房丫頭。
可她不曾料到,所有的婢子都是為沐靈準(zhǔn)備的……梵子琛親自向她們交代了沐靈的喜好,可他越是多說一句,她便對沐靈越是痛恨。
直到那日梵子黎送了沐靈發(fā)簪,一切理智都崩斷了。她曾經(jīng)救下的人,最后凈都是給他人做了嫁衣。她覺得自己可悲,逢了絕境。
可……她能活到這般,又怎沒些手段……
她抬起頭踏出了這府邸,她放肆的笑著:日后,我定是要回來的!
小廝們只當(dāng)她瘋了,急急的關(guān)了門。
梵子琛坐在沐靈的床邊,深皺著眉頭。他想起兒時的舊事來,想起過去的梵子黎來。
他總覺得愧疚不安,對梵子黎。
他總會后悔,當(dāng)初是不是不該就那么把他留在這深宮之中……爾虞我詐,兄弟相殘,他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才變成這般模樣。
梵子琛曾經(jīng)問過梵子黎,可他只是抓著他的領(lǐng)口怒吼道:“為何?為何留我一人在這皇城?你現(xiàn)今才問我這些,不覺得太過諷刺嗎?你可知……你可知,我為了活下來,都經(jīng)歷了什么!”當(dāng)時的梵子黎,眼底猩紅,他很心疼。
可后來,梵子黎也會笑著撞著他的肩頭,說:“六哥,幸好你回來了。日后,我便不再是一個人了……有你在,真好!”
可最后呢……梵子黎對他拔劍相向,他紅著眸子隱忍開口:“母妃生前你不盡孝……現(xiàn)今死了,你又為了功名不再守靈。梵子??!你有沒有良心……”
梵子琛很少想起關(guān)于以往的事情來,因為就算是到了現(xiàn)在……他也不知當(dāng)年所做的所有決策,是對是錯!
次日,梵子琛沒了心思入朝,便派了小廝進(jìn)宮請了病假。小廝回來時立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幾回。直到梵子琛看出了他的猶豫,讓他直言,他這才敢開口:“今日賤奴回來路上,見到秋辭在擊鼓鳴冤,周圍圍了一圈人?!?p> “秋辭?何人?”梵子琛有些頭疼,正用指腹揉著讓自己好受著。
“……就是昨日被六皇子放走的那個賤婢?!毙P低聲開口提醒著。
梵子琛不想知道這些小事,揮了手道:“任她胡鬧去吧。”語畢,他看著熟睡著的沐靈,便是氣悶得很。若非是她,沐靈何故如此?
小廝自是懂得看他臉色,連忙退了出門。
待到了晌午過后,川王突然派了大監(jiān)過來傳人。梵子琛聽完旨后,大監(jiān)輕聲附耳言:“君主所找,乃因風(fēng)流韻事??膳c八皇子同做打算?!辫笞予“葜x,自知是秋辭之事無疑。
他換上官服,便急急的去了殿上。秋辭正伏在地上低聲抽搐著,上面坐著川王以及川王后。
梵子琛皺眉行一拜之禮,出言問道:“父王叫兒臣前來,所為何事?”
川王臉色凝重,訓(xùn)斥道:“孤原以為你是眾皇子中最為穩(wěn)重的一個,誰知你竟干這種糊涂事!現(xiàn)今這賤婢在皇都街上大放厥詞,說你行非禮之事,毀人清白,你將皇家顏面置于何地?”
“兒臣沒有!”梵子琛手指泛白的用力緊握著。
他知道川王比誰都清楚……若非是受了皇族之人授意,一個賤婢容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這般造次!況且若是為了維護皇家顏面,更應(yīng)當(dāng)場處死,及時止損……
川王如此,不過是為了讓他失了民心,接受這安排好的一切!接受這個婢子,接受被他掌控,接受這悲哀的宿命!
川王氣極,怒斥道:“這賤婢乃是十年前救你之人,你從未曾同孤提起過!現(xiàn)今你毀人清白不認(rèn),連帶著救命的恩情都不顧及?
況且她的手里可有你十年前隨身所帶的玉佩以做證明,那是孤同你母妃去承恩寺為你求得的。你不認(rèn)得,孤可記得!”
話畢,梵子黎便進(jìn)了來。他作著揖,故作一臉疑惑看著他們。
川王后起身下來握著梵子黎的手,虛情假意的笑道:“八皇子莫要瞎猜,這就是個爬床的賤婢,想從你六哥那得個名分罷了。
可惜這賤婢做事也沒個分寸,竟敢在皇都內(nèi)大肆撒潑,壞了皇家名聲。
現(xiàn)今整個皇都都知道她是你六哥的人,若是今日不給個說法,可還真就成了沒完沒了的事了。不光你六哥臉上無光,皇家也沒了顏面。
你同你六哥關(guān)系向來和睦,前些日子你六哥還愿同你一起受罰,現(xiàn)今你也該為你六哥思量些了。剛好十年前的事你也在場,不妨說說當(dāng)年之事,也好跟你父王求求情,讓他放過六皇子?!?p> 梵子黎很少露出正經(jīng)的表情來,現(xiàn)今卻是一臉的認(rèn)真。他看著梵子琛,眼底掙扎著:“六哥,你可曾錯了?”他問的……是耿耿于懷的守靈之事,梵子琛知道。
他清冷開口:“從未。”他們之間永遠(yuǎn)為這件事情爭執(zhí)著,拉扯著,殘殺著。
梵子黎凄然的笑了下,心底是無限苦澀:他怎敢奢求他有悔過之心,他所求所想唯有功名罷了。
他揮袖作揖,決絕憤恨:“十年之前,六哥曾親自將玉佩交于這位婢子,并承諾日后若是走投無路,可以憑此玉佩來求助于他。前段時間兒臣被罰禁足,出來后便見這婢子在他府邸?;识祭锉娙私灾?,六哥潔身自好不近女色,如若不是有收入房中之意,又何須將她收入府里,只用銀兩打發(fā)便是。況且這婢子是否完璧,一驗便知!”
梵子琛看著他,眼底凄涼。當(dāng)年……他昏沉的如此糊涂,怎會有此安排?罷了,難道要爭執(zhí)著說是他的親弟弟在污蔑于他嗎?還是說,婢子只是為了沐靈尋來罷了?人生何其巧拙,他認(rèn)了。若是就此讓子黎好受些,他甘愿……
梵子琛頹敗作揖:“兒臣認(rèn)罪!忘恩負(fù)義之罪,不負(fù)責(zé)任之罪……兒臣皆認(rèn)!可兒臣定是不會娶她過門,是殺是剮,任憑父王處置!”
梵子黎有些氣悶的看著他,認(rèn)罪又如何?不過一個婢子罷了,何故這么犟著脾氣?
川王后扶起了梵子琛,莞爾笑道:“不過是一個賤婢罷了,何以至要殺要剮的境地?,F(xiàn)今你可是川國的守護神,誰敢對你重罰?這可真的是言重了?!?p> “不過,你既認(rèn)了罪,也不得不罰。你既不愿娶她,王上也不舍對你用刑……
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剛剛這個賤婢說你收了一個姑娘在府邸里,藏的極好。既如此,不妨把她送到宮里學(xué)學(xué)規(guī)矩,讓她知道什么是順從。日后若是跟了你,也不至于再犯同樣的錯事,可好?”川王后挑著眉,一臉的詢問??设笞予≈?,自己沒得選……他好像顯出了軟肋來,在這大殿上他竟無法辯駁。
在這殺人于無形的后宮里,是看不見血,只有冰涼涼的尸體會讓人清醒著。眾人趨炎附勢,明哲保身。他們依附而生,亦知斷尾保命……
梵子琛很少感覺這般的逼迫,就連兵臨城下,他亦能淡然處之。可現(xiàn)今,竟有些命不由我的無奈。
大殿上響起了拳頭緊握骨骼的咯吱聲,清晰的像是在嘲諷他的無可奈何一般。
他隱忍著低頭:“兒臣娶她便是。”
川王展露笑顏,道:“時辰也不早了,帶著這婢子快些回府吧?!?p> 梵子琛冷眼看了秋辭,隨后便快步出了大殿,秋辭站起身來追了出去。梵子黎跟隨在他們之后,他不知自己是對是錯……
梵子琛驅(qū)馬而去,空留小廝帶著秋辭回府。
秋辭見梵子黎出來,一臉笑意:“今日多謝八皇子出言相助?!?p> 梵子黎緊緊地捏著她的雙頰,低頭狠戾的看著她,他眼底猩紅,像索命的修羅一般。他一字一句的警告著:“別想對他動手!如果我知道你膽敢對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我保證會讓你生不如死!”
秋辭從未見過這樣的梵子黎,以前的他,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現(xiàn)今她害怕只能木訥的點頭……
樹與夢
在寫這篇的時候,其實沒有交代完這個婢子的全部事情。既是為了后面鋪墊一下,同時也是覺得環(huán)境會迫使人改變,但我不希望變的是對別人的善意。所以我想,如果注定她后來就是壞人的話,那便從剛開始就不是個好人才好。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