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愚蠢
遠(yuǎn)郊,一處清雅的宅府。
大廳漫著淡淡的幽香茶味,一陣客套之后,荊軻席坐其中。
“先生此次出來,有何打算?”扶蘇問。
“小的從未想過會是如此,倒是一下懵了頭,沒了主張。”荊軻客氣回應(yīng)。
“想不到以前被稱為神仙的荊軻,也會沒有主張了?!狈鎏K微微笑著。
荊軻笑而俯首,默不作聲。
“扶蘇有一事不明,還望先生能為我析之?!狈鎏K說。
被公子扶蘇請來此處,荊軻怎能不明。
此間環(huán)境優(yōu)雅,左不鄰,右無舍,門外更是安放了十名侍衛(wèi),監(jiān)看情形,確保不受打擾,不正是為了可以暢所欲言。
自己一次又一次被神話,秦國內(nèi)部看似平淡,其實風(fēng)云四涌。公子扶蘇一個明理之人,怎會不知其中利害。
荊軻知道今日必須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回答了。
因為,他知道,公子扶蘇會死。
他在牢里想了很多起來。
“公子盡管開口?!鼻G軻淡笑。
“先生以為,秦國國運如何?”扶蘇問。
荊軻笑著說,“小的認(rèn)為,秦國統(tǒng)一天下,乃大勢所驅(qū),不出十載,必成霸業(yè)?!?p> 聽著這話,扶蘇微微皺過眉頭,須臾之間,又淡笑而言,“先生盡可敞開胸懷說話,不可敷衍,也不必奉承,扶蘇不會責(zé)罪于先生?!?p> “小的句句屬實,先不說韓趙已入秦土,就連燕國此時想必也名存實亡。如若小的所算不假,魏國亦在今年納入秦土版塊。隨后,秦軍兵指大楚,雖有波折,不過一樣最終被攻滅。剩下就是齊國了,秦王的遠(yuǎn)交近攻之策,齊國全然一副知而裝做不知,一副醉生夢死模樣。最后這個國家,亦是最容易解決的國家,不知小的所說,是否在理?!鼻G軻一口氣說出了秦國統(tǒng)一天下的大意。
這些都是他在牢中細(xì)細(xì)思索,抽絲剝繭而出的結(jié)論。
他對戰(zhàn)國歷史不盡了解,卻知大概。
憑著那些殘碎的記憶,然后自我推斷,他幾乎掌握了秦國的大致消息。
“高論,先生一語令扶蘇折服,受教了?!狈鎏K微微叩首。
面上是波瀾不驚,可是扶蘇心中卻早是震顫不已了。
這荊軻在獄牢之中,盡然能知道燕國一事,更能推斷出魏國淪陷一事,更別說往后的事情,那些他想都不敢想。
但是他知道,秦國大業(yè)的既定方針就是遠(yuǎn)交近攻,本來燕齊兩國是放在最后實施的。而這些機(jī)密,只有秦王及其丞相國尉等幾位大員熟悉,就連他扶蘇也不盡全然所知。
而荊軻一個遠(yuǎn)在燕國之人,竟然能熟知這一切,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燕國眼拙,放著如此能力之人,竟然用為刺客,這.......
讓人可悲可嘆。
“那依先生之言,秦王百年之后,又是何人為王?”公子扶蘇再問。
終于問到關(guān)鍵了。
荊軻知道,王室之人,對于繼位問題,可是非常嚴(yán)肅的。不然又哪有停尸不顧,束甲相攻的經(jīng)典典故呢。
只是荊軻知道,這話不能亂說了。
大秦有沒有百年國祚,他還真不清楚,不過他知道大秦很短命,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扶蘇的下場也是很悲催的,他記憶里的扶蘇是被假詔逼死的。
他在猶豫,自己要不要說,說又是如何說?
因為自己的愚蠢,甚至可以預(yù)見的魏武卒兩人,或許正在愚蠢。一些放不下的羈絆,總會讓人愚蠢,扶蘇也是人,當(dāng)七情六欲在瞬間崩裂,理智便消失了。
所以,沖動的魔鬼無處不在,扶蘇的命運是否可以改變?
荊軻在低頭沉思。
扶蘇見得荊軻黯然,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覺。不過受過良好的教育,見過紛爭的世面,他依然淡定著。
“先生看似有苦難言,看來扶蘇命運坎坷了,”扶蘇淡淡說著。
荊軻抬頭,愕然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糾結(jié)。
他記起了世人對扶蘇的評價,一股暗暗的憂傷涌上心頭,他緩緩地說著,“小的知道,公子與荊軻一樣,也是有一劫難熬。”
“劫?”扶蘇愕然。
與荊軻一樣的劫數(shù)?
這是何其難過的劫數(shù)?
如若不是國尉周全,荊軻就是十條命也不夠死的,這是大劫。
而他竟然說自己有一劫竟然和他一樣?
扶蘇看著淡淡憂傷的荊軻,不像是說謊,微微定了神,再次說道:“聽先生如此說來,此劫數(shù)之難雖險,卻也得以躲過,是否如此?”
“能過不能過,全在于自己,生死一念間?!鼻G軻說。
“還望先生勿打啞謎?!狈鎏K再次微微俯首。
“這其中天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小的也不得窺盡。但小的知道公子與蒙恬交好,只要公子善聽蒙恬之言,必有所獲的?!鼻G軻低聲說。
“如此簡單就可?”扶蘇說。
“不是,其實公子與蒙恬二人命系一體,望公子悉知。”荊軻說。
“這?”扶蘇惶然。
見著越說越晦澀,自己不僅無緣王位,還有性命之憂,甚至還牽系著蒙恬身家性命,這些在當(dāng)前可是毫無跡象可查。
這是妄語?
扶蘇想去懷疑,但他記起了國尉對荊軻的介紹,說他知天下之事,這本就讓他十分感興趣;更何況就在當(dāng)前,荊軻的秦國一統(tǒng)論,再次震驚了他。
所以,這不是妄語。
這一瞬間,扶蘇的臉色加雜了完全不可言說的神色。
見著扶蘇表情,荊軻咬咬牙,暗想好人做到底吧,他微微一笑,繼續(xù)說著,“如若公子可聽小的之言,蒙恬也絕對相安無事的?!?p> “有勞先生了?!狈鎏K再次穩(wěn)住神情,微微俯首。
“公子可去尉繚處,向他取一種藥,名曰鬼谷保命丹。有了此丹,公子與蒙恬均無憂也?!鼻G軻說。
“保命丹又是何種東西?”扶蘇問。
保命丹是什么?
那自然是假死藥了,可是不能這么說的,荊軻知道鬼谷有一種藥可以讓人進(jìn)入假死狀態(tài),只要服下此藥,三天三夜之后才會醒來。
藥效期間,服藥之人就如同死人無異,既無呼吸,亦無脈搏,就是名醫(yī)到來,也無法察覺。
“你與尉繚說是小的讓來取,他自然會明白的?!鼻G軻說。
尉繚既然可以窺察自己的命運,那扶蘇的命運他一樣可以察覺,只要說是自己讓來取的,他自然就會明白其中意思了。
“原來你知道所有的事,可為何.......”扶蘇臉色有了驚訝。
在當(dāng)初,國尉來府訴說此事之時,千叮萬囑不能說出其名,一切皆在暗中進(jìn)行。未曾想,還是瞞不過荊軻。
“望公子不要步小的后塵。”荊軻微微低頭。
一聲嘆氣....
扶蘇感慨,如此人物竟然被父王驅(qū)逐,不然好歹也收入府上,重重啟用,加上國尉協(xié)助,天下還有何事不成。
隨后,兩人一些閑聊,荊軻便拜別,也接受了公子的饋贈。
往后的日子,自己或許不再是刺客了,留些錢財傍身,多事無憂了。
幾日的時間,他匆匆趕去鬼谷。
上官蓉,是他第一個出獄之后想見的人了,只是推開木門,卻不見人影,只是見到了案上放置的暗龍刃。
上官蓉在哪里?
正值荊軻心中憂慮,猝不及防,一雙手從后背抱住了他,一種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他的眼圈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