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令人心疼
狹小的小平屋敞開著大門,一眼就看見里面有兩個男人在喝酒聊天,一個是章瀟瀟的爸爸,一個是他們以前村里的鄰居,二叔。
熏人的酒氣撲面而來。
章瀟瀟跨進門檻,表情木然,直接越過身旁的兩個男人,幾步就走到一張素色簾子前,沒有任何遲疑,挑起簾子進入房間。
這并不能稱之為房間。僅能說這是一個提供睡覺的空間。
外頭用布圍起來,里頭只有兩張大木床,分別置放在兩邊,而中間只留一條能站兩個人的走道,靠墻壁那頭還放著一只大箱子,里面裝著家人全部的衣服。
在這狹小的空間酒氣熏天。
章瀟瀟好像習慣了,按開頭頂上的鎢絲燈,拉出床底下的一張小矮凳,坐下,打開放床頭上的書包,拿出練習題趴在床沿上寫。
外面震耳欲聾的大笑聲似乎都不能夠影響到她。
章瀟瀟的爸爸以前在上都城最繁華的街道上租過一間鋪子做生意,后來因為生意慘淡,交不起房租,被迫搬到舊中區(qū),租了一間小平屋,連廁所都沒有,只能在屋后的菜園圍一個。
章瀟瀟家里還有三個兄弟姐妹,都在上學(xué),目前只靠爸爸賣點之前留下的東西過活,沒有生意,他們每天都為生計憂愁。
章家人本來是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人,十幾年前章父從鄉(xiāng)村里跑到上都城來做生意,后來生意一直做得很好,章父就把妻兒都接來上都城過好日子。
可好生活沒過幾年,就在章瀟瀟八歲那年,章母突然跑到外地去打工,只是沒過多久,章母就打電話回來求助,說她在外面撞了人被索賠,要章父立即給她打錢過去,再遲一天就被捉去坐牢。
章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把章母大罵了一頓,后來給她打錢過去,并勒令她馬上坐車回上都城。
然而章母并沒有聽從章父的話,不但沒有回來,而且也把聯(lián)系電話號碼都換了。
章父聯(lián)系不上章母,每天愁眉苦臉,又擔心章母在外出事,連生意都顧不上了。
生意也因此一天不如一天。
本以為章母從此不再聯(lián)系章父,直到有一天,章母又再次打電話回來索要巨額錢款,理由是在外做生意賠了,賠不上錢就要吃牢飯。
章父本不想管。但又不能不管。
被迫四處去借錢,親人也去借了,朋友的也問了,勉強湊了一些給章母打了過去。
誰知章母得了錢,又翻臉不認人,再次把電話卡換掉。
隨著章瀟瀟四兄弟姐妹漸漸長大,章父心里對章母的埋怨越深。
沒過幾個月,生意徹底經(jīng)營不下去,留下的囤貨堆積在店鋪里。
從此章父整日和幾個酒肉朋友聚在一起喝酒,成天無所事事。
簾子突然被人挑開,章瀟瀟的心態(tài)瞬間緊繃起來,沒有抬起頭,依舊趴著寫練習。
章父章家田一臉醉醺醺的把頭探進來,“今天又干什么去了?這么晚才回來,回來也不知道叫人,趕快出來吃飯,一會收拾碗筷,還有,小智和小雨出去玩了,你吃完去把他們叫回來燒水洗澡?!?p> “我不吃了?!闭聻t瀟把練習題都收起來,站起來關(guān)燈,幾乎是出于本能反應(yīng)想離開這個狹小的空間。
“什么叫不吃了,趕快出來吃飯!”章家田直接進去把她拽出來,接著又推了她一下,讓她去拿碗裝飯。
章瀟瀟木然站著不動,“她不回來,你怎么不去找她!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喝酒,你煩,我更煩!”
“你說什么?!”章家田酒氣上頭,猛拍桌子,“老子喝個酒怎么了?老子哪天不喝?這么多年,老子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你們拉扯大,想辦法給你們吃的、穿的,現(xiàn)在好心好意喊你吃飯,你卻跟老子發(fā)脾氣!誰欠你的,啊?還不是你媽!以后她不回來,老子就當沒有她這個人!”
“家田,你跟一個孩子發(fā)什么脾氣啊?!倍逭铝凉馍焓掷苏录姨镆话?,給章瀟瀟使了一個眼色,讓她趕緊坐下吃飯。
章瀟瀟無動于衷。
她討厭章亮光,從他第一次跟章家田喝酒開始。
馬路邊還停著一輛車沒走,小平屋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凌清眠許如清吳叔三人隱約聽到里面?zhèn)鞒鰜淼某臣苈暋?p> 幾分鐘前,三人本想打算停在這一會就走,畢竟章瀟瀟頂著一張紅腫的臉回家,家里人肯定會過問,三人想過最壞的情況,擔心章瀟瀟的家人會責罵她。如果可以,他們會下車去跟章瀟瀟的家人解釋清楚情況。不過他們也希望這些顧慮之憂最好不要發(fā)生。
可現(xiàn)在聽到了吵架聲,就說明他們的顧慮之憂還是發(fā)生了。
吳叔想起那孩子自卑的眼神,覺得怪可憐的,回頭交代凌清眠許如清一句話:“我進去看看,你們在車里等我,記住不要隨意下車?!?p> 凌清眠許如清一致點頭。
吳叔剛要下車,卻看到章瀟瀟跑了出來,沖過馬路,后面還有一個瘦削的男人追著,而且嘴里大喊著:“大晚上你想跑去哪?給老子回來!”
現(xiàn)在已是晚上七點多,馬路邊除了昏暗的路燈照亮著,周圍都是黑麻麻的。
車上的三人看見,章瀟瀟沖過馬路對面后,往上邊跑去。
吳叔立即開車調(diào)頭往上追。
章瀟瀟使盡全力奔跑,單薄的身影穿過黑夜,讓人莫名心疼。
風聲呼嘯過耳邊,后面的叫喊、車輛打出的喇叭聲她都聽不見。
她心里很恐慌,也很委屈和害怕,當她決定從那個家逃離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沒有地方可去,只能這樣跑下去,或許等跑累了,就能隨便找個角落睡一覺。
即使心里對黑夜充滿著恐懼。
“章瀟瀟!”
有一輛車經(jīng)過她身旁,里面的人喊出她的名字。
章瀟瀟停下腳步,沒有看向身旁的車輛,蹲在馬路邊,緊緊抱著自己的臂膀大哭,徹底崩潰。
車子緩緩?fù)T谇懊妫枨迕呦萝囎呦蛘聻t瀟身旁,蹲下,輕輕喊了她的名字,“章瀟瀟?!?p> 章瀟瀟埋在自己的臂彎里嚎啕大哭??蘼曀盒牧逊?,令人心疼。
“別哭?!绷枨迕弑孔镜亻_口,她實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聽章瀟瀟哭的這么傷心,她又不能不管。
“哇!”章瀟瀟哭得更兇了。
凌清眠頓時手足無措。
“你……”剛要開口,章瀟瀟猛地抱住了她,伏在她肩膀上仍舊哭得撕心裂肺。
吳叔和許如清站在旁邊,默不作聲。
“章瀟瀟!你這死丫頭!”
這時候,章家田一路跑上來,氣喘吁吁,看見女兒蹲在路邊大哭,一個箭步上去作勢要把她拉起來。
吳叔皺起眉頭,出手將他反手扣住,冷聲說道:“像你這樣的人,就應(yīng)該抓去蹲監(jiān)獄,在里面好好反省一下該怎么當一個好父親。”
“你,你誰??!快放手!”剛才章家田沒有注意到還有其他人在,因為注意力全在自己女兒身上了,現(xiàn)在這才注意到前面停著一輛車,在路邊不只他女兒一個,還有另外三個人。
吳叔扣著他,旁邊站著一位少年。
章瀟瀟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女孩。
因為章瀟瀟背對著他,所以剛開始他并沒有看清。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眳鞘鍖⑺崎_,“回去清醒清醒腦子,這才是你要做的事。”
吳叔手勁大,這一松手推開,得到自由的章家田身板瘦弱又喝得醉醺醺,根本站不穩(wěn)腳跟,于是就摔倒地上,吐了一地,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著。
“老子管你們是誰,我只管帶我的女兒回去!她要再敢跑,老子收拾她!”
吳叔臉色難看,想他也是有兒有女的人,就沒見過這樣的父親,看其樣子,那孩子跟他回去指不定受什么虐待。
許如清眼里閃過一抹嫌惡。
聽到這句話,章瀟瀟漸漸止住哭聲,臉色煞白,抱緊了凌清眠。
凌清眠的肩膀被她箍得生疼,“章瀟瀟,你害怕跟你爸爸回去?”
章瀟瀟沒有回答,在她身后默默流下眼淚。
章家田還在身后發(fā)酒瘋,說著難聽的話。
“你跟我回家?!绷枨迕甙阉饋?,章瀟瀟呆愣住。
“你愿不愿意?”
“小眠?”許如清轉(zhuǎn)過身看向她,眼里很是不贊同。
凌清眠沒有看他,而是看著章瀟瀟,神色認真,“我在問章瀟瀟。”
“我……”在這一刻,章瀟瀟突然很想說愿意,只是……
“誰也別想帶走我女兒!”章家田爬起來,眼看要撲向章瀟瀟,吳叔又將他一腳踹倒在地。
章瀟瀟拽緊了凌清眠的手,終于把話說出口:“我想跟你走的,可是,可是我還有兩個弟弟妹妹,我怕……”
凌清眠握住她的手,說:“我們可以把他們一起帶走?!绷枨迕卟恢勒聻t瀟的家境情況,但通過剛才聽到的吵架聲,她知道章瀟瀟的媽媽并不在家,不然章瀟瀟也不會一個人在晚上還跑出來,而且身后只有一個爸爸跟著,還是個酒鬼老爸。
現(xiàn)在,她考慮不了那么多,只想讓章瀟瀟遠離她這個老爸,因為太氣人了。
“可以嗎?”哥哥跟人出去打工了,她現(xiàn)在只擔心兩個還小的弟弟妹妹。
“嗯?!绷枨迕唿c頭,回頭對吳叔說:“吳叔,我們?nèi)ソ诱聻t瀟的弟弟和妹妹?!?p> “你們上車等,我去把人帶來。”吳叔一把拎起章家田,往馬路對面走去,任由章家田怎么撒潑。
幾分鐘后,吳叔帶著兩個粉粉嫩嫩的小家伙過來,上了車什么都不問,見到姐姐后就乖乖待在她身邊。
車子向前行駛,后面一輛黑車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