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林母之間的對話無疾而終,夜半響起的輕微鼾聲,湮滅了一場凄厲的指責。這人上了年紀,精力就跟不上了,哭的累了便靠在沙發(fā)上睡了過去,鐘情微嘆口氣,看著眼前這個中年喪子的婦人,心中除了同情,更多的便是愧疚。
鐘情從臥室里取了薄毯出來,動作輕柔地蓋在林母身上。喪子之痛乃父母之大痛也,也正是因此劇痛,才使得這個年紀剛過四十的婦人,一夜之間便生滿了白發(fā)。她說的沒錯,林木就是為了自己才有此慘禍,他本該是一個肆意灑脫、年輕有為的都是精英,可現(xiàn)在卻變成了一捧骨灰,只能鎖在這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連入土為安都難以實現(xiàn)。想到自己原本還要為了顧璟琛向林木提分手,鐘情便痛恨不已,只覺得自己不配為人。既然事出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挽回,即便不提林木的恩情,只是幫助男朋友照顧孤寡獨母,也實是應該,更不用說是如今這般情況了。
緩緩起身走至窗邊,鐘情透過玻璃看著窗外濃黑的夜色,忽而想起了尚在家中的媽媽和奶奶。從離家至現(xiàn)在,她還尚未給家里去過一通電話,今天更是為了給林木送葬,在大年三十的團圓之夜,也未曾在長輩跟前盡孝。也不知是從何時起,她竟然也變成了這般面冷心冷之人。
鐘情怔然,她一直想要將害死父親的一干毒販繩之以法,卻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也變成了一個與他們一樣的冷酷之人。先是利用顧璟琛對亡妻的悼念之情,處心積慮接近白子浵,后又利用林木對自己的感情,讓他調(diào)查騰飛集團搜集犯罪證據(jù),才致使他招致殺身之禍無辜慘死,還有上次躲去王思靜家也是一般,因害怕給自家親人招去禍患,她竟將矛頭指向最親的朋友,讓她家去承擔那群瘋子的糾纏。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什么事都可以接受,什么人都可以利用,變得不折手段,面目全非。可是思及此處,心里卻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問她,難道她就不該再調(diào)查下去嗎?明明知道兇手是誰,卻硬是要忍著不去動手嗎?
鐘情不禁深思,倘若人人都去做那正人君子忍氣吞聲,且這奸佞當?shù)馈⑴d風作浪、肆意荼毒的局面不改,那人民還有什么指望!昨天死的是父親,今天死的是林木,那明天呢?到底還要再死多少人才算作數(shù)?既然自古忠義不能兩全,那她只能取舍,選了那相對更重要的!只為了今后能少些諸如父親和林木此類的無辜之人枉死的慘劇,倘若最終能還國家人民以安寧,她縱然惹禍身死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一早,鐘情去廚房煮了早餐便抽空給家里打了通電話,甫一接通,電話那頭便傳來母親焦急的聲音:“情兒啊,你終于來電話了!媽媽和你奶奶都快擔心死了”。鐘情心中內(nèi)疚不已:“是女兒不孝,讓媽媽和奶奶擔心了”。鐘母嘆口氣說道:“你說你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要緊事,落了地也不記得給家里報個平安”。
鐘情自然聽懂了母親的意思,她就是想知道自己突然北上的原因。其實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當時自己剛剛得知噩耗,一時沒有控制住情緒,哭壞了嗓子,因而才在沒有任何交代的情況下匆匆登了機,徒留母親和奶奶擔憂焦急。鐘情朝著林母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悄聲對著母親說道:“林木哥哥出意外亡顧了,京城只有林伯母一個人,我不大放心所以就來了”。鐘母聽后頗為吃驚:“那個可憐的孩子竟然……去了?”隨后又似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一般,心生同情,便對著鐘情安頓道:“情兒,既然是這樣,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陪陪你林伯母吧,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也不必急著回來?,F(xiàn)在正是她脆弱的時候,你一定要好好看顧著她,免得她起了什么輕生的念頭”。
母親的話再是善意不過,鐘情自然無有不應的:“是,您說的對,我都聽您的。只是不能陪你過年,我……”“情兒,咱們?nèi)杖斩荚谝惶帲瑡寢尣辉谝膺@一天倆天的”鐘母自是知曉女兒的脾性,遂不等她把話說完便出聲安慰道。鐘情心中感動不已,對著母親連連道謝:“謝謝您的體諒!”“行啦!你快去做點軟糯的甜粥,正好給你林伯母暖暖胃”鐘母甚是通情達理道。鐘情滿心溫暖,對著母親撒嬌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知道就好!快去吧”鐘母說著便掛了電話。
鐘情甫一轉(zhuǎn)身差點嚇得魂不附體,林母就站在她身后死死地盯著她,那混濁的雙目之中充滿了仇恨。鐘情微扯了扯嘴角,磕磕巴巴的說道:“伯母你,醒了,我,我弄了點清淡的小粥,快要好了,您快去洗漱一下吧,回來就可以吃了”。林母卻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剛剛在跟誰打電話?是男的還是女的?”
鐘情有些愕然,林伯母究竟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會這般肯定林木的死與自己有關(guān)。她不相信林木會將如此重要的事告知自己的母親,一如她一般。除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還有更重要的是他們都不想將母親牽扯進來,以免受傷徒增變故。既然可以肯定不是林木告訴她的,那么還會有誰?是白家人?還是杜家人?他們?nèi)绱俗龅哪康挠质鞘裁??既然林木哥哥已?jīng)暴露,那么也就是說自己也暴露了。然他們?nèi)绱俗?,總不至于是在與她玩躲貓貓吧。還是說,他們其實是在透過林伯母給自己一個警告?
林母見鐘情不答,便再次問道:“跟你說話呢!究竟是誰?你在與誰通電話?”“伯母快些去洗漱吧,早餐馬上就好了”鐘情自然不予回答,聽聽這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捉奸呢!林母忽然語氣激動道:“你這般推推搪搪不肯言語,難不成是背著我們林木在外邊有了其他男人?說!這野男人……”“林伯母!打電話的是我媽媽”鐘情及時的打斷了林母的未盡之言,以免她再說出更多污言污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