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當(dāng)真是豈有此理!”柳掌門氣得那張面如冠玉的臉龐朦朧著一層鐵青。手掌狠狠的拍著扶手,一下又一下。眼睛噴火的看著底下跪成一排的三個弟子,整個語無倫次。除了“豈有此理”,竟說不出別的話來。
柳惜情施施然的上前一步,輕言細(xì)語的安慰:“爹,你別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小婧沒事,萬幸并未受傷。”
“沒有受傷?……沒有受傷就表示他們做的事情正確了?”柳掌門聞言非但不消氣,反而更顯惱怒,手指著幾個弟子,憤然道:“對同門師妹……”
“爹,小婧并不是你的徒弟?!绷檩p輕提醒。
柳夫人乃江湖上另一武林世家的嫡女,秦婧拜的柳夫人為師,嚴(yán)格說來應(yīng)該算是那一世家的弟子。
柳掌門話音一噎。隨即怒不可遏,仿佛大聲有理般的叫道:“她師父就不是我媳婦了嗎?!”
柳惜情默了一秒。道:“爹,我娘說了,她的徒兒,以后不用你管……”
柳掌門:“……”
一息。兩息。三息……
“我要把這幾個不肖的弟子逐出師門!”——
驚天怒吼,聲震屋瓦。
屋梁上“撲簌簌”的抖落下一層灰來。
“師父,師父,你冷靜!”方大師兄眼疾手快,兼之早有預(yù)備,一見師父發(fā)飆,立馬搶上前來勸慰……
那個,拉架。
“師父……門有門規(guī),他們犯了錯,按規(guī)矩處置就好。你身為掌門,要是率先不遵守,可能在師娘那兒……過不去……”
柳掌門腳都要踢到犯事弟子身上了,又被大徒弟活活的拽了下來。大徒弟的話他是聽進(jìn)去了。一時間又氣,又是不敢造次,禁不住原地暴走的大兜圈子。就跟只沒頭蒼蠅似的。轉(zhuǎn)了幾圈,一抬頭,雙眼巴巴的向著女兒望去。
柳惜情秒懂。安慰:“沒事的,爹,我會幫你跟娘好好解釋的。小婧也會替你說好話的啦……”
方大師兄連忙道:“對的對的,師父,我們大家叫秦婧小師妹都習(xí)慣了,說什么她不是咱們玉劍門的人?她吃的不是咱們玉劍門的米么?她練的不是咱們玉劍門的武藝么?師娘那么說,只是一時氣不過,回頭消了氣準(zhǔn)好?!?p> ……
另一邊廂。
“過不下去了!老娘要下山!”
柳夫人氣憤難平,又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想到自己就這么一個看得上眼的小家伙,要過來收為弟子,竟還被丈夫的弟子欺凌至此,她就難以咽下這口氣!
她唯一的徒弟,她寵一下怎么了?
徒兒乖巧又可愛,給她什么也不過分。區(qū)區(qū)一座小院,不給婧兒,難道給他們幾個黑心肝的么?早就說了人多是非多,哦,你玉劍門好大一個宗門啊,這么多弟子收來干嘛?你就能保證他們個個都品學(xué)兼優(yōu)么?果不其然當(dāng)中就出了這么幾個敗類……
想到那野豬抬回來時那龐大的體型,柳夫人就后怕不已:這要是稍有差池,婧兒只消被野豬垂死時的奮力一搏帶到些許,她這比小白花還嬌嫩的身軀,還不被砸成一團(tuán)肉餅?……到時候縱然把那些個不懷好意的東西一個一個給活剮了,又有何用?
沒見她徒兒直到現(xiàn)在還嚇得捂著臉在那嚶嚶嚶么——
柳夫人回眸看了一眼。果然婧兒好可憐的樣子,整個跟受到了驚嚇的小動物一樣,蜷縮在床上,肩膀一直抖。
柳夫人心中憐意大盛。她徒兒平日里多么活潑開朗,何曾有過這么脆弱害怕的時候?不由得走上前去,輕輕將小徒弟的身子攬在懷中,一邊拍撫著她的背脊,一邊安慰道:“婧兒,不怕了啊……”
秦婧:“……”?
?????
等等。敢問忽然你就給我埋個胸,是什么情況?……
柳夫人道:“婧兒別怕,有師父在,斷不會讓你受了這么大委屈,就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咱們立刻下山去,什么玉劍門,老娘不稀罕,師父帶你浪跡天涯去!”
秦婧:“……”
不是。師父。浪歸浪,咱們能不能先把豬吃了再去浪?
那么大一只野豬呢!她饞到現(xiàn)在。
“師父……”秦婧伸手拉住師父的袖子,搖了搖,抬眸嬌嬌軟軟的道:“婧兒想吃大蹄髈呢。師父你看見了么?那只豬啊,有辣——么大哦。它的蹄子,也有辣——么大哦。膠原蛋白一準(zhǔn)管夠。吃了下去保證皮膚又滑又膩,白里透紅,美得不得了。師父,你信我!”
柳夫人:“……”
柳夫人看了自家徒兒一陣,忽然“噗嗤”一聲,綻放出一個明麗無端的笑容。抬手輕輕拍了她一記,笑中含淚的道:“你這孩子,就會替那個二傻子說合?!趺催@么會招人疼呢?”
秦婧:“……”
不是。我替你們家柳掌門那二傻子說合什么了我?我只是想吃又香又糯的黃金大豬蹄子……
然而事實的真相已經(jīng)不管用了。此時的柳夫人整個人和藹得散發(fā)出了母性的光輝,溫柔的扶著徒兒躺下,還抽過被子替她掖好,柔聲道:“難為我們婧兒自己受了驚嚇,還在為師父真心著想。真乖。你今日定已累壞了,先休息一下,師父這就吩咐下去,保管你睡一大覺起來,就吃上香噴噴的紅燒豬蹄?!?p> 并不想睡,甚至精神還振奮之極的秦婧:“……”
柳夫人掩門而出。臉上還兀自掛著感動的微笑。順便將得聞師妹出事,趕來探望的弟子們統(tǒng)統(tǒng)都給攆了回去。
今日誰都不準(zhǔn)騷擾我徒兒歇息!……
秦婧那小小的院落幾乎片時即已萬籟俱寂。
過了良久良久,忽然秦婧屋中響起了一陣壓抑的悶笑。笑聲中,還夾雜著刻意減去了聲音的尖聲呼叫。一片整間小屋都關(guān)不住的、極大的喜悅透過層層的被子,透過屋檐窗口,繁花一樣向外鋪張著,盛放著……
這片歡喜的主人此刻正抱著被子在床上盡情的翻滾撲騰。從床的這一頭,滾倒那一頭,轉(zhuǎn)個個兒,又再翻滾回來……恐怕就連精力旺盛的狗子,撒起歡來也抵不過她。
不知是不是受了她喜悅的感染,在院子外面不遠(yuǎn)處的一棵老槐樹枝葉掩映中間,某人嘴角也壓不住的直往上翹。
……還是被她認(rèn)出來了。
這丫頭眼睛真毒!
他的眸子本就浩如星海,如今,整片星海都裹挾著難言的溫柔。
彷如夏夜。微風(fēng)和煦,知了在喳喳的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