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大師兄帶路,日常巡山的路線早被往來的雜役弟子踩塌出了一條蜿蜒的小徑。
睿王殿下一騎絕塵跑在前面??墒?,山路崎嶇,他又是個沒有武功的常人,不出片刻,便已氣喘吁吁,腳下打顫,不得不減緩了速度。
“殿下不必過分憂慮。”耳邊傳來一個平緩和藹的聲音,溫言勸告。
睿王手攥著自己衣襟,呼吸粗重,只覺心跳都要從胸腔之中掙脫出來。然而眼眸略往旁邊一掃,卻見其余幾人俱都呼吸輕松,步伐平靜,猶如閑庭信步。他略一思忖,立時臊紅了臉,暗啐了一聲:“該死!”
他怎么忘了,眼前幾人,兩個玉劍門的高徒,一個無亟殿的精英,哪個速度能比自己差?他們現(xiàn)下還在這兒悠哉而行,明顯是被自己這個不會武藝,偏偏卻要強出頭的蠢貨給帶累了啊。
睿王殿下胸中空氣緊缺,一股血直往臉上沖去,一時間又是惱恨,又是慚愧,反倒把滿腔的暴躁焦急給化淡了三分。
也知道自己身份貴重,即便是叫他們先行一步,他們也未必肯應。何況……他又如何放心得下?
睿王手按胸口,心中稍作衡量,立復堅定。
“影帝。”
“在?!?p> 一道黑影“嗖”的出現(xiàn)在眾人跟前。對著睿王殿下拜倒。
就跟平地栽了一棵蔥似的。
三人臉色一驚。
方大師兄臉皮微抽。壓根是沒有察覺除了剛才飛走那位,睿王身邊竟然還跟了一位……他玉劍門當真是被這些影衛(wèi)視若無物!
柳惜情是根本不知道剛才已經(jīng)飛了一位。見狀忍不住脫口訝然:“這……你,你是?睿王殿下……”
睿王安撫道:“是我影衛(wèi)?!睂@個玉劍門掌門之女,他還是要給幾分顏面的。何況,這一出也著實嚇到了人。
封寒雨輕輕握住柳惜情的手背,拍撫兩下,以示安慰。
影衛(wèi)……
方師兄和情兒長居玉劍門,到底江湖經(jīng)驗不足,只是驚訝于有旁人能在宗門之中來去,而他們卻無所覺。但封寒雨本身即是暗衛(wèi)出身,對影衛(wèi)的存在,比他們理解更要深刻百倍:
無亟殿精心栽培的影衛(wèi),不論在朝堂還是江湖,都將是他們各自主上手中最大的底牌。沒有人會蠢到將影衛(wèi)挑到明處。只因這個底牌一旦翻到明面上,那無異于就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攤在了陽光底下……
這位睿王殿下當真是好氣魄,一下就抖摟出倆。
睿王正對影衛(wèi)吩咐道:“影帝,你帶我去。”
“是?!?p> 話不多說,幾人向著后山展開速度,一陣疾行。
越往前走,樹木越加茂盛。后山少有人來,靜謐得不似在人間。陽光透過層層葉片灑下一束束斑駁的光影,意境美之極矣。可是心有掛念的人終究無法欣賞半分。
“啊!——”
行不多時,果然前方林深處猛地拔出一聲突兀的尖叫。
幾人腳步下意識的一頓,被這一聲驚叫嚇得魂魄幾欲散去。來不及互換眼色,便已不約而同的發(fā)力向前一陣急沖。
“師妹!”
“小婧!”
所幸?guī)兹穗x陷阱所在已經(jīng)不遠,急奔之下,不過須臾便已到達。
林間一片不大的空地上此時一片狼藉。原本用以制作陷阱的材料碎裂一地,飛散得到處都是。幾人驟然停住的腳邊正七零八落的躺著幾塊沾著血跡的木樁。
但他們都沒有分上一個眼角去看。
在他們視線的正前方,一只巨大得猶如一只小山包似的野豬斜躺在地,嘴里發(fā)著“赫赫”的響聲,叫也叫不出。一雙血紅的豬眼透著滲人的兇光,正與幾人狠毒對視。
野豬的頭仰躺著,大概不是它自己喜歡這個姿勢,而是它的下頜上正頂著一截秀氣好看,還掛著漂亮粉色流蘇的劍柄。長長的劍身從它的脖頸刺入,透入腹中,又從腹側穿出,釘入地面,竟將它活活的就這么釘牢在地上。
野豬還未喪命,雖被釘著,卻極力的掙扎著,把血跡撲騰得滿地都是,兀自拔不出來。情狀極為慘烈。
方大師兄走上前去,一掌將它豬頭拍扁了半邊。野豬四肢最后不甘的掙了掙,終于無聲的垮塌下去。眼里的火焰熄滅下來,化為了灰白。
“這是師妹的佩劍?!?p> 方師兄握住劍柄,微一用力,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把竟然沒能將劍給拔出。他臉上微露訝色,又再使出三分內勁,這才將長劍緩緩的從地面、乃至豬身當中抽了出來。
封寒雨走上前來,與他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有數(shù),知道這種力道肯定不是秦婧那位嬌滴滴的小師妹使得出來的。此一擊多半還是睿王殿下的影衛(wèi)先行趕來的杰作。
多虧有他……
兩人微不可查的呼出一口濁氣,心中的大石松了泰半。下一刻,耳邊也傳來柳惜情如釋重負的呼喚,驚喜的叫道:“小婧!”
兩人連同睿王殿下趕忙齊刷刷的飛奔過去。
秦婧小小的身子半倚著一棵大樹的樹干,癱軟在地。低垂著腦袋,看不出在哭沒有,肩膀單薄,好不可憐。
柳惜情上前匆匆拉著她小手,先仔仔細細的從頭到腳檢視了一遍,發(fā)現(xiàn)她身上別無傷痕,這才終于大石落地,整個人也禁不住的跌坐下來,眼淚奪眶而出,伸手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的在秦婧胳膊上打了一下,要哭不哭道:“你嚇死我了!”
秦婧抬眸怔怔的向她看去,忽然也是“哇”的一聲,一頭擂到師姐幅員遼闊的胸懷中,嗷嗷大哭起來。
“師姐……嗚嗚嗚!”
柳惜情趕忙摟著師妹,感覺到她從頭發(fā)絲顫抖到腳板心,顯然是被嚇得不輕。忙不迭在她背脊上輕輕拍撫安慰,柔聲輕哄:“沒事了……小婧,你已經(jīng)把野豬斬殺掉了,不怕了啊……”她并未走上前去查看,因此還不知釘殺野豬的另有其人。
這話一出,卻見秦婧忽然大驚失色,猛地抬頭,拉著師姐語無倫次的叫嚷道:“不不,有刺客,師姐,不是我,是刺客!……嗚嗚!”
柳惜情臉露迷惑,道:“什么……”
“并非刺客?!狈夂甑穆曇魪乃澈笈鱽恚骸啊墒怯腥顺霈F(xiàn)救了你?無需害怕,那不是刺客,乃是睿王殿下的影衛(wèi)?!?p> 柳惜情:“影、影衛(wèi)?……”
等等,你們在說啥?……
秦婧從她肩膀透出小臉,看了睿王一眼。裴五連忙也露出笑容,輕輕的道:“是,可嚇到了?那倒是我影衛(wèi)之過……”
他滿腔憐惜,竟未發(fā)現(xiàn),秦婧眼眸亮得幾乎有些過分。當中哪里有半分的“怕”意。唯獨封寒雨看到她這個眼神,眉目中一道精光一閃而過。
如果秦婧稍加留意不會察覺不到封寒雨的情緒變遷。但她很快就將腦袋再埋入師姐的懷中,努力平復自己,又豈有空去關心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