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上齊了。
李南知本想給他們免單,陸旭杲執(zhí)意不肯。她就附送了幾杯絲襪奶茶。
“你干嘛不早說她是你表姐,害我白白擔心?!鳖伮兑贿吷鷼?,一邊吮吸奶茶。
“我今天不是給你介紹了嗎。”陸旭杲有些委屈不解,“還有,你擔心什么?”
顏露自然不會把剛才那段愚蠢的誤會講出來,她到底需要面子。眼前的他,盡管和成熟有段距離,但他勝在真誠和坦白,當然,傻里傻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亦舒看著他們小打小鬧的動作,顧自感傷起來。
要是他在就好了。
陸旭杲把魚蛋粉里的蔥花一點一點地揀出,再把叉燒鵝上面的皮仔仔細細地撕掉。然后移到顏露面前。
顏露會心一笑,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飯吃了一半,沉浸在兩人世界中的他們才注意到形單影只的亦舒。她碗里的炒飯只吃了幾口。倒是那碗顏露點的羅宋湯被她拿去喝了大半。
顏露撫著亦舒的背脊,“亦舒,你身體不舒服嗎?”
亦舒咬咬嘴唇,“我很好?!?p> 顏露放下心來,說:“那我就跟你正式地,隆重地介紹我的男朋友——陸旭杲!”
她說的同時做出一個夸張的手勢。
對坐的陸旭杲寵溺地笑著。
亦舒凝視他們,這不是最好的公開嗎?一個眼神,一個微笑足夠代替千言萬語。
結(jié)賬的時候,陸旭杲和李南知在柜臺前聊了好一會兒。
柜臺的電腦前好像坐著一個男的,大概是在算今天的營業(yè)額。他的頭正好被電腦擋住,只看得到頭頂?shù)膸卓|發(fā)絲。
大廳的兩排桌椅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亦舒看了看時間,十點了。
走出大門,有幾個在附近上班的白領到前臺點了一些吃食當作夜宵。
顏露和陸旭杲走到路口叫了一輛出租車,回他們的家去了。
亦舒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近三百米路,才到達公交車站。她看了看站牌上的路線圖和首末班車表,哭笑不得?;厝サ墓辉缫淹_\了。然后她重新走回到剛才的路口,等待著出租車的經(jīng)過。
——亦舒,不知道你有沒有睡,如果沒睡,就回個消息給我。
手機短暫的提示音打破了夜晚的沉靜。
亦舒拿出手機,看到是徐世曦發(fā)來的消息,忍不住歡喜。
——我還沒睡。你怎么也還沒睡?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今天這么晚了還不睡?”徐世曦拖著疲乏的聲音說:“你感冒才好沒多久,這幾天云城的天氣依然是忽冷忽熱的,一定要小心身體?!?p> 亦舒聽著他這番像是在叮囑兒女似的話忍俊不禁,卻莫名冉冉地升起暖意,“嗯,我會注意的?!?p> 風輕輕地吹來,亦舒緊了緊身上的外衣,旁邊的路燈從頭頂上方擴散出一團黃色的光圈,在她的周圍暈開。
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驟減。
“在想什么呢?”電話兩頭安靜了許久的時間,最終是世曦先開了口。
“我在想,想……”亦舒用舌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在想你,想你什么時候回來?!?p> 終于說了出來,亦舒松了一口氣。
想你,念你,盼你。在與不在的日子里,腦子中總有那么一塊空間寂寞地空白著。
電話那頭的世曦強忍著笑聲,仍忍不住滿臉的笑意,“我可能要晚幾天,但是我會盡早處理好這邊的事情趕回去的?!?p> 亦舒點點頭。
他聽到了她點頭的聲音。
“你在外面?”徐世曦聽到電話里傳來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
亦舒本不打算說,怕他擔心,多心,但既然他問了,也不準備隱瞞,“顏露請我聚餐,順便把他的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p> 徐世曦沉默半晌,“就是上次和思明相親的顏露嗎?”
“是的。”亦舒回答。
徐世曦再度陷入沉默,他推斷顏露和她的男朋友是在那天相親會之后認識的,而自己和亦舒是在那之前產(chǎn)生交集,“那我們什么時候也請你的朋友吃個飯,然后公開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再等等吧?!币嗍娲瓜卵鄄€,沉思了一會兒。
“等多久?!笔狸卦谝笠粋€答案,語氣中有些固執(zhí)。
“至少等我弟弟高考之后吧。”亦舒懷疑自己在敷衍他。
“那就是在我回去之后公開?時間剛好?!?p> 亦舒聽到他傳來的興奮。
可是,心里說不出的感覺。源于不自信吧?畢竟他是優(yōu)秀的,出色的,雋拔的。他的身邊一定不缺少貌美的女性。盡管他說過,三十年來,感情世界始終是一片空白??墒?,可能嗎?在一起后,信任度在逐步增加,懷疑感在逐漸減少。卻還未徹底消除。
“……嗯?!币嗍鎳肃橹?p> 不得不承認,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失去了色彩,變得暗淡無光。
很快的,時間到了六月初,亦輝高考結(jié)束后,在家呆了兩天,就出去找暑假工了。班級強制舉行的謝師宴,他拒絕參加。倒不是他心疼人均出資的三百元錢,反正到不到場,錢都得上繳。那天班主任的話里,隱約透露出事關(guān)畢業(yè)證。他說:“老師們嘔心瀝血地教了你們?nèi)辏y道連區(qū)區(qū)三百元都吝嗇嗎?那么你們還要拿什么畢業(yè)證,讀什么大學?”
“亦輝,你現(xiàn)在不用去找兼職,要工作以后有的是機會?!币嗍胬_隔簾,“你不是一直想報考美院嗎,趁著暑假,再好好練練?!?p> “我還要考慮考慮?!币噍x埋首在桌子上,“我的數(shù)學太差了,估計也考不上,再者,美院一年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亦舒靠墻站著,那些學費你不用擔心,我手頭上有一些積蓄,或者說我會賺錢供你上大學之類的話,像是被掐住了喉嚨,吐不出一個字,一個音節(jié)。
亦輝幽幽地嘆氣,他實在受夠了同學,受夠了學校,受夠了老師,甚至受夠了學習。大學會不一樣嗎?不會大不一樣!它其中的組成部分,組合元素,完全相同。
“大學你一定要讀的!哪怕上個高職類院校?!币嗍孀哌^來,“你知道現(xiàn)在的就業(yè)形勢嗎?它跟我畢業(yè)那年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她悵然所思,“現(xiàn)在找工作最起碼的學歷就是大專?!?p> 亦輝似乎是聽進去了,不作辯解。他站起身,很勉強地朝著亦舒笑了笑,然后抓起掛在椅背上的雙肩包,打開門,出去了。
徐世曦坐下午的航班回云城,算算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就要到云東機場了。
從錦瀾小區(qū)到云東機場,不堵車的情況下要一個小時的車程。
亦舒洗了把臉,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打量著自己。之后,她拿起洗手臺上的粉盒,用粉底刷蘸了蘸,往臉上輕輕地撣了兩下。
她平時很少,幾乎不化妝。這套化妝品還是顏露送給她的。她告訴她,女人一定要懂得妝扮自己,就算不為悅己者,自己看著舒服,高興也好。
其實亦舒的皮膚很白,晶瑩而剔透。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過分慘白。
出門時灰蒙蒙的天色在到達機場后瞬間轉(zhuǎn)入黑夜。
這是第二次來機場。依然被它的空曠感到眩暈。亦舒往電子顯示屏上搜尋世曦的航班信息。
刷新的速度稍顯緩慢。
找到了——還有十分鐘到站。
亦舒茫茫然地站著,候機廳內(nèi)通知航班即將起飛的廣播聲響回蕩在四周。許多人擁擠著往驗票口涌去,片刻間,消失在出境通道處。
另一邊的入境處不斷涌入新的旅客,接機的人大呼小叫亂成一團。亦舒詫異,云城很少有明星來此,會是什么大人物惹得大家發(fā)瘋似的趨之若鶩。
“亦舒——”
他的聲音遠遠地飄來。
她回頭轉(zhuǎn)身,他疾步上前。
“你回來了?!?p> “我回來了?!?p> 亦舒癡迷地注視他,幾天不見,憔悴了些許。胡子刺破皮膚,遍布在他的上唇和下巴。
好扎!
他吻了她。
這是她的初吻。
亦舒僵住,驚愕地看著他。全身上下迅速熱火附身。她捂著臉,轉(zhuǎn)身往外面走去。
等一下,世曦拉住了她,“對不起,我一時情不自禁?!彼久?,黑色的眼珠繚繞著一層霧氣,“你是不是生氣了?!?p> 亦舒笨拙地搖搖頭,她的僵硬感還沒有緩和過來。
她的心里是歡喜的,愉悅的。但是羞于啟齒。
自稱單身三十年的徐世曦也不是一個不解風情的土佬,亦舒少女般的嬌羞已然說明了一切。他把手從手臂移到了手上,牽著她一起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