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夜。

　　已經(jīng)過了丑時，偌大的李家只剩星星點點幾粒燈火。微微西斜的月亮照進別院，和燭臺上搖曳著的火光融為一體。

　　李長風(fēng)仍披著件瞇著眼睛審閱那本粗糙的小冊子，時不時地用手指蹭一下上面的炭跡。末了，他合上冊子，開口?！斑@真是她寫的？”

　　“嗯?！卑茁固稍谒采希唤?jīng)心地扔著匕首玩。

　　“我不敢確定，但我認為這可能是一本天書?！崩铋L風(fēng)嘆了口氣，他剛剛才搞明白應(yīng)該從左往右讀，而且要橫著看?！吧厦娴淖值故遣浑y懂，看起來像是某些字的簡化體……真是神奇。”

　　“我以為是鬼畫符來著。你說的天書，是什么意思？”白鹿將匕首握在手里。

　　“上面寫了許多人的事情，包括出身，性格，姻緣和結(jié)局?！崩铋L風(fēng)說道，“比如說，半年后我會因病而死?！?p>　　“假的?！卑茁共患偎妓鞯?。

　　“因為…爆發(fā)的疫病?！崩铋L風(fēng)眼睛瞇起，“總之還是找人調(diào)查下比較好，我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說起來，上面還有關(guān)于你的事情?！?p>　　“……”

　　“說你是個頂尖的刺客，成功刺殺了當(dāng)朝皇帝，鬧得一朝人心惶惶?！?p>　　“呵，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這么厲害……”

　　“最后被太子殿下一刀斃命?！崩铋L風(fēng)哂笑一聲。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就當(dāng)個笑話看吧?！卑茁钩林槒拇采吓榔饋?，“我去把這東西放回去，明天還要早起給二小姐打洗臉?biāo)苏媛闊！?p>　　“有些時候，我們不得不去在意這些細枝末節(jié)，千里之堤尚且潰于蟻穴……像這種預(yù)言就更要去注意了。說起來，你到底給她下毒了么？”李長風(fēng)將那冊子遞給白鹿。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jié)果。”白鹿將冊子塞進懷里，“大少爺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反而不好?！?p>　　“暫且留她一命，如果可以，帶她來見我?！?p>　　“這是你們兄妹之間的事情?！卑茁勾蜷_門，夜風(fēng)將他的頭發(fā)微微吹起來，“……真是的，那種連刀都不會握的人怎么可能會殺了我。”最后這句話低聲地仿佛自言自語。

　　李長風(fēng)笑了笑：“在意這些有的沒的的，又有什么意義呢？回去吧?！?p>　　“哼?！卑茁箍v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有意思……我倒挺想觀望下之后會發(fā)生什么的?！崩铋L風(fēng)喃喃，他盯著自己沾了炭跡的手指，“看來復(fù)仇計劃要往后推推了……我愚蠢的妹妹啊，你到底還藏著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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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打扮回碧璽的白鹿幫著李予歡一行人搬東西忙了一上午，二小姐尊口一開要把別院的姐姐搬到她隔壁，這些下人就得累斷腿，好容易得了閑，還要去微霜房里忙活。可他一進屋，就發(fā)現(xiàn)好像氣氛有些不對勁。

　　微霜坐在小榻上，臉色陰沉，見他來了，也不開口，只是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小姐這是怎么了？”白鹿掛著笑迎上去。

　　莫不是她發(fā)現(xiàn)昨夜的事情了？這么快就暴露了……看來需要滅口才是。

　　他悄悄用左手摸了摸別在腰后的匕首。

　　只需要一刀...

　　“碧璽……你過來坐?！蔽⑺牧伺膲|子，“有件事情要告訴你……雖然你不知道會比較好，你千萬不要傷心?！?p>　　“……？”什么東西？白鹿松了手，將信將疑地坐在她旁邊，卻也沒有貼著，只是遠遠找了個地方坐下。

　　“我要跟你說的這件事，你可能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但凡人終有一死，生死乃是最常見的事物，你莫要太難過了?！蔽⑺裆訌?fù)雜，那幽怨的表情仿佛在說我已經(jīng)知道一切了你就坦誠吧。

　　“什么事情？”白鹿又往邊上縮了縮。

　　“你的家人……兩個哥哥今早……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尸體?！蔽⑺噲D去用最平淡的語氣跟她的侍女溝通，“他們說是兩人為了憑空多出來的一百兩銀子斗毆而死……世道無常啊?！?p>　　“……”白鹿將頭別了過去，這錢是他給的。他殺了無辜之人，就要拿錢去換那條命——這是末影樓的規(guī)矩，用錢買命。昨夜也是，他給那女孩兒的親人留下了一百兩買命錢，沒想到居然會引發(fā)這樣的慘案。

　　微霜見他不說話，就挪了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溫聲道：“想哭就哭出來吧，一直忍著會憋壞的。唉，這個節(jié)骨眼上琥珀他居然回老家了，這世道真是對你不公平?！?p>　　“我沒事?！卑茁贡贿@么一下一下拍著，略微有些煩躁。“他們因為貪婪自食惡果，又跟我何關(guān)？”

　　“……你偷我的首飾出去換錢，就是為了養(yǎng)活自己的哥哥們吧，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不用解釋，畢竟家人是最重要的。”微霜接著安慰道。

　　“……”白鹿徹底煩躁起來，他覺得背后都要起疹子了。

　　他討厭跟別人肢體接觸，無論女人還是男人。溫?zé)岬闹w總能讓他想起幾年前那個不堪的夜晚，那個男人明明已經(jīng)死了，腐爛了，可他令人作嘔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不休。

　　“就讓我把你弄臟吧……我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