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節(jié)奏太快,渾身上下的細胞都跟著活躍起來,小城留下的安逸細胞早被花花世界迷惑得暈頭轉(zhuǎn)向,他們也適應了大城市的繁榮與富麗,反而不愿意承認來自小縣城。
休假對于徐曼來說太過奢侈,來京一年多,閑暇時光都是夢里的驚喜,她把自己逼得太緊,從不敢松懈。如此快節(jié)奏的大城市,如何安生立命于天地間?如何替亡夫血洗冤屈?如何光明正大的走進天恒公司?進入后如何站穩(wěn)腳跟?徐曼一次次逼問自己,何德何能有本事立命于天恒高科技的公司里?最后強迫自己不斷充電,不斷學習,不斷提高,所以休息實在難能可貴!
徐曼右手托著下巴,整個人難得輕松的陷入沉思中:還記得剛到BJ時,初生牛犢不怕虎,也為笑臉能換回一切善意,興沖沖跑去天恒保衛(wèi)室打聽老公情況,被無情拒絕、奚落、排斥。
“你好,請問郝仁在這上班嗎?”徐曼笑靨迷人,燦爛無比,但心里比黃連還苦,卻也偽裝著,強忍著!
“你誰???”從小窗口露出個頭,兇巴巴嚷道。
“我是他的朋友,他今天上班嗎?”徐曼說的有點違心,這個名字路銘只和自己說過一兩次,其他人名她更不知道。
“走吧,這里謝絕訪問!是他朋友就打手機!”保衛(wèi)室的窗戶重重關(guān)上,擋住所有外界干擾,不再搭理徐曼。
徐曼懊惱的低垂著頭,左腳在地上點畫著什么,身后的手拉箱安靜的等著主人。這是徐曼第一次走進天恒,威森儼儼、凌仕傲慢,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zhì),鎮(zhèn)住徐曼躁動魯莽的心。
保衛(wèi)室傳出兩男個人惡心、混淫的胡話:“黑子不是辭職回老家了?這女人誰?。空鎵蛩`的!那白嫩的小臉,真想掐一下,捏重了都會出水吧!”
“是啊,比發(fā)廊那些女人可人多了。哈哈哈……”
徐曼聽著自己被調(diào)戲、被玩弄,不再淡定,真想沖進去,踢開門,讓兩個不害臊的男人嘗嘗她的功夫,想到不能再意氣用事,必須冷靜處理,最后拖著行李箱繼續(xù)街頭游蕩。徐曼懂得笑容不一定是萬能的通關(guān)文牒,身上必須有臣服于人的本領,不然囂張跋扈只會暴露自己的幼稚和恐懼,最后成為冰冷鐵面的無情女人。
到后來徐曼才懂,天恒有十五項世界專利,擁有最新科研成果,對外來說都是觸不可及,想進去天恒比登天還難。
偏執(zhí)的女人認定的事情,不管多難,總會想辦法找到出口。復仇在心理猶如魔鬼,一旦成魔,終生困擾女人的靈魂。
伸個懶腰,打個哈哈,慢慢起床洗漱,收拾干凈,穿上針織毛衣,笨重而溫暖的羽絨外衣,保暖打底褲,圍上圍巾,編上麻花小辮子,帶上公主帽,背上小挎包,美美的出去溜達溜達。
既然休假,讓心也歇歇吧!
今天不再想關(guān)于老公的任何問題,也不再有目的的接近任何人,她只想活得隨意自信,不再那么功利的生活,就一天的放縱吧!讓自己能夠隨心所欲,忘乎所以的閑蕩街角,欣賞冬日京城的美景。
寒冬的京都有些蕭條,積雪覆蓋,樹木焦枯,草兒蔫黃,他們享受冬日的清涼,不再留戀人間美好,等著下一次更美的綻放。
中國廣場舞大媽稱之為傳奇人物,不管是大雪紛飛,還是驕陽似火,各街角、公園總被占據(jù),歡愉輕快的音樂,伴隨著搖曳的舞步,異常興奮活躍。城市公園說的直接一點就是退休老人集聚狂歡的休閑娛樂中心。
徐曼悄悄落座在長凳上,掃盡凳子上的積雪,凝眸遠望領舞阿姨歡快的舞步,臉色洋溢著幸福的味道,這種恬靜淡然的笑容,兩年多沒出現(xiàn)在媽媽的臉上,她很想念母親。
記得老公出事那天,徐曼根本來不及回過神,就收到天恒公司轉(zhuǎn)賬10萬元的撫恤金,還有一個骨灰盒。
雙手捧著冰冷、堅硬的骨灰盒,黑漆漆的盒子,揣在懷里半天也沒有捂熱乎,眼淚無聲的滴落在盒子上,順著棱邊緩緩流下。淚水滾燙的溫度也沒有感動盒子冰冷的心,依然冷冰冰阻斷徐曼的希望和夢想。
她根本不相信里面這些白灰是老公的遺體,更不能接受一個大活人沒出門幾天就被裝在盒子里,她抱著盒子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眼神空洞,放空、失焦,再沒光芒。
第二天徐曼抱著骨灰盒跳樓了,可惜被鄰居曬的被子擋住撿回一條命。全家人才從跳樓中恍惚過來,徐曼又一次自殺了,不過這次是被最愛她的媽媽發(fā)現(xiàn)救回來。
從此徐曼不說一句話,原本的小話嘮變得郁郁寡歡,整天待在房間不說話,母親怕她再次傷害自己,窗戶用木板釘住,所有刀具,有鋒利開口的工具也不再出現(xiàn)。
二老被告知徐曼患上嚴重抑郁癥,擔心、害怕、痛苦、著急各種心理折磨著父母。母親整天以淚洗面,心痛害怕,父親不停抽煙,咳嗽不止,二老一夜間白了頭,蒼老許多。
原本幸福安樂的家庭隨即陷入痛苦不堪之中,每個人臉上再無笑容,眉頭緊鎖、憂郁寡歡,打碎所有夢想和希望,全家都在擔心和害怕中煎熬。
半夜聽著父親急促的咳嗽聲,陣陣刺痛心扉,就像剛好的傷口突然劇烈撕扯又一次出血、疼痛。母親渾厚的鼾聲她再以沒有聽過,每次半夜醒來總能看到母親爬睡在身旁,手里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眼里不時含著淚。
天下父愛母愛都是最廉價最真誠的付出,他們不求回報,一直默默守候,真誠祈禱孩兒早日康復。假如真有上蒼,定能被他們的禱告所感動。
“曼曼,不怕,媽媽在呢,爸爸也在,啊,不怕??!”媽媽經(jīng)常安撫著徐曼,輕聲細語中進入夢鄉(xiāng)。
“曼曼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歌手,今天她開演唱會了,你快看!”母親興奮的拉著徐曼的小手,介紹著電視上韓紅溫然的歌聲。
“媽,路銘穿好鞋子,在等著我回家了,我回家去了?!?p> 話音剛落,徐曼箭步?jīng)_去墻面,額頭立刻出血,馬上紅腫,而徐曼呆呆的站在那,不知剛剛做過什么,頭痛欲裂,哭嚎起來。
每次無意傷害自己,母親奔跑過去,抱住可憐的孩子,切斯底里的哭泣,兩個女人的哭聲加重一家人的傷痛,都沉浸在悲憫中,無法自拔。
趟在床上,怕徐曼再做傻事,父親就無奈的捆綁著,生怕一不小心徐曼又做出什么想不到的傻事。
對于死亡帶來的痛苦,亡者已逝,生者求死。原本恩愛有加的戀人,忽然失去一方,剩下的愛人心被抽空,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生活的一切美好被帶入塵土。想到活著時一起的甜蜜,他們一起經(jīng)歷的風和雨,上天競對她開了一個這么大的玩笑。
“曼曼,來,我們一起洗澡去?!?p> 恍恍惚惚跟著母親走進衛(wèi)生間,看見浴缸里滿盆的水,徐曼驚喜的狂奔過去,“路銘變成魚了,你看他在水里游,我也要游。”
穿著衣服褲子,立刻跳進浴缸,水花飛濺到母親身上,全身弄濕,眼里的擔心遠勝責罵。即使衣服濕透,也不敢去換,她不敢離開徐曼,生怕她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來,曼曼,我們把衣服、褲子脫了,你看小魚、路銘都沒有穿衣服呢?!?p> “好啊,好啊,我也不穿衣服,不穿衣服。”
母親沒有辦法只能把孫子的玩具往浴缸里放,回歸孩童的徐曼再沒痛苦,母親有時會自私的想,只要她安全,瘋了就瘋了吧。
母愛是偉大的,也是狹隘的,它只希望兒女平安、幸福,沒有奢望過兒女大富大貴,或者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少榮譽和財富,她只單純的想兒女平安。父愛就比較深沉,它總是隱藏起來,不會輕易表露,字里行間你感覺不到它任何溫暖,但是它總是用它厚實的肩膀承當起一個家的重擔。
“走,曼曼,爸爸帶你遛彎去。”父親還是那么和藹,只是臉上的皺紋早已爬滿五十歲的臉龐,滿頭銀絲告訴別人這個男人步入老年。
“不去,遛彎是遛狗,他們說你遛狗,我不去?!?p> “誰說???你是爸爸的寶貝女兒,狗是別人家牽著的?!?p> “你騙人,我要和關(guān)路銘玩捉迷藏。”
“待會爸爸陪你玩,走吧,樓下買好吃的。”
“有好吃的,走咯!”丟下手里的小熊玩具,開心的跟著父親下樓。
鄰居早已聽說老徐家的遭遇,起初只是有點惋惜,漸漸的看著徐曼變成瘋子,鄰居在背后指指點點,議論這家人的不幸,帶點可惜、帶點憐憫、帶點嘲笑,不管出于什么心態(tài),徐曼都不懂,徐爸爸也不在乎。
“老徐出來遛彎呢?最近曼曼看著氣色不錯哦?!币晃淮鬆斂粗蓱z的孩子安慰道。
“是??!”
樓下空氣清新,吃完飯大伙都出來走走,活動活動,與徐爸爸打招呼的人他都客氣的迎合著。
醫(yī)生說過,徐曼只是受到精神刺激,可能很快就好,可能一輩子走不出來,完全看病人愿不愿意走出來。
一家人都在盼著徐曼好起來,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
每過一天,兩老都是艱辛與心酸,一邊擔心徐曼自虐,一邊忙著上班,養(yǎng)家糊口。他們都在等待奇跡的發(fā)生,而徐凡漸漸擔起家庭的重擔,慢慢成長。
人總在成長,特別是男人,只要身上有責任,心中有負擔,男人會慢慢的成熟起來,挑起生活的重擔。
每次徐凡回來看到姐姐傻乎乎的坐著,呆呆地看著遠處,媽媽滿頭白發(fā),經(jīng)常落淚變得渾濁的眼睛布滿血絲;而爸爸滿臉皺紋,深陷的眼窩,爬滿的皺紋,滄桑的皮膚,徐凡心痛的無法呼吸。
徐凡內(nèi)心的悲痛不比任何人少,老婆車禍死亡不久,姐夫接著喝酒猝死,種種不幸在一年內(nèi)接連發(fā)生?;蚴巧咸鞂λ麄兗业膽土P,也或是上天嫉妒他們家的幸福,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徐凡跪下祈求道:“請老天爺開開恩吧,放了姐姐,讓我一人承受就好?!?p> 自小姐姐最疼徐凡,好吃的好玩的雖然偶爾會搶會爭,但是面對外敵來襲姐姐英勇無畏的保護自己,徐凡永生難忘。
兒時小巷里男孩子比較多,而徐凡體弱瘦小,總被其他小男孩欺負。徐曼看不慣別人欺負自己弟弟,每次總讓挑釁的小男生嘗盡苦頭。
“徐凡,鼻涕蟲,只會告狀的鼻涕蟲?!闭f著稚嫩而肥胖的小手用力一推,徐凡倒地,無辜而可憐的小眼神帶著兩行熱淚,無比委屈的坐在地上哭泣。
“讓你欺負我弟弟,讓你欺負我弟弟,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徐曼不知從哪冒出來,眼神犀利憎惡,眼底帶著不可侵犯的權(quán)勢,靈活變幻招數(shù),打得小胖跪地求饒。
“老大饒命,小弟以后再已不敢了!”小胖順著地面爬出很遠。
“小凡,男子漢大丈夫受欺負了不要只知道哭,你要反擊,要還手,知道嗎?每次都只會哭,這是懦夫,起來,回家!”一把拉起徐凡,幫他拍去身上灰塵,擦拭干凈眼淚,寵溺的牽著弟弟回家。
徐凡上體育課,經(jīng)常跑來教室找徐曼哭訴:“姐姐,我鞋帶散了?!卑察o的教室被徐凡的無助、撕裂的哭聲陷入混亂和吵雜,徐曼無奈的低下頭,快速幫弟弟系好鞋帶,順便揩干眼淚,繼續(xù)上課。
私底下班主任找徐曼談話,而徐曼竟然理直氣壯的質(zhì)問老師:“他是不是我弟弟?”稚氣的小臉帶著天真的執(zhí)著,還有一股江湖氣息。
班主任疑惑的點點頭,渾濁的眼底帶著一絲焦慮,凝眸看著徐曼乖巧的臉龐下藏著什么話語。
“他是我弟弟,他有困難難道我不幫嗎?我知道你肯定要告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干,但是他這么小,怎么能處理好呢?”徐曼揚起她的小臉,漂亮的眸子透著一絲不屑,語氣平淡有力,表情倔強自強。
班主任只好無奈的搖搖頭,找他們的父母解決問題去。
徐曼只比徐凡長兩歲,讀書相差一級。平時母親總說弟弟還小,容易被欺負,所以讓徐曼帶著徐凡,最后兩兄妹就一前一后讀了小學。
長大后的徐凡雖然成家立業(yè)了,但是徐曼不放心的總是瞎操心,對徐凡很照顧。過年過節(jié)侄兒子的東西一并承包,經(jīng)常帶著孩子外出游玩,就像自己的孩子。
徐凡知道姐姐最大心愿是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結(jié)婚多年一直沒有任何好消息,姐姐已經(jīng)心涼,所以徐凡總讓自己的孩子來看望徐曼,讓她心里有個慰藉。
徐凡心想,或許小孩能夠幻醒姐姐內(nèi)心的欲望,受到刺激能夠快點好起來。
母親的呼喚、父親的嘆息,弟弟的照顧,讓徐曼內(nèi)心的堅強一次次被激醒,在媽媽一聲一聲的呼喊中掙扎著爬出來,站起來?;蛟S徐曼內(nèi)心還有堅韌的毅力支撐著自己趕快好起來,內(nèi)心的絞痛鞭策自己找到路銘死亡真兇,一天天渾渾噩噩中體會生死別離的痛苦,嘗盡人間至苦毒淚,感悟活下去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