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斯巴克的人不等哥迪斯開口,便伸手到懷里,取出個小皮袋,啪地扔在桌上,大刺刺地說道:
“這是帶路費,你點清楚了。話先說在前頭,這筆錢可不是那么好賺的;要不能帶到雪山最深處,每個子兒你都得給老子吐出來?!?p> 哥迪斯眼中厲芒一閃,卻不答話,只是拿起桌上的皮袋,打開,數(shù)了起來。
另外一桌上,這時候卻傳來一聲冷哼:
“哥老大,先前說好了,只是再帶上零星幾個散客,怎么又多出來這伙人?這算是怎么回事?”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棕色熊皮襖的漢子,背靠著眾人,看不清長相,但聽口氣仿佛甚為不滿的樣子。
哥迪斯尚未來得及回答,那壁廂,新來的斯巴克卻先一步挑釁般地截入:
“他奶奶的,什么意思?哥迪斯難道給你們包了不成?那個鳥人,有種的轉(zhuǎn)過頭來,讓大爺見識見識,看看有沒有資格這么說話?”
熊皮襖漢子并未轉(zhuǎn)身,只是緩緩放下手中的杯子,探手至后,握緊了背上的劍柄。
“嚓啷”一聲,斯巴克后退半步,抽出了腰中的厚重折刀,舉在身前。
隨他而來的那些壯漢也紛紛拔出兵器,口中發(fā)出囂叫低吼的聲音。
反觀這邊,熊皮襖的漢子們卻都保持著沉默,甚至沒有人站起身來,但坐著的姿勢都仿若繃緊的弓弦般,一觸即發(fā)。
剎那間,房內(nèi)劍拔弩張,殺氣四溢。
哥迪斯用力咳嗽一聲,道:
“大伙兒都消消火氣,都是用命來求財?shù)?,難道沒做正事前自己先沒來由的火拼一場?弗萊斯塔先生,這事是我不好,沒料到又有一伙客商要入伙。大家都是好不容易,遠(yuǎn)道而來的,拒絕誰都不好。。。我也不能把生意往外推不是?況且,雪山里危險重重,多些人入伙的話也能多些照應(yīng),大家保命的機(jī)會也大些。”
那個弗萊斯塔只是冷哼一聲,并不答話,但緊握劍柄的手卻漸漸松了開來。
全程中,艾只是自顧飲酒,似是遲鈍得并未感覺到周圍緊張的氣氛。
他并未刻意觀察,但所有人的舉動卻沒有絲毫能瞞過他的;包括哥迪斯事后,暗地里和那個黑瘦老農(nóng)樂武交換了個奇怪地似是得計般的眼神。
當(dāng)晚,眾人就在這間敝漏破舊的酒館里胡亂對付了一夜。
第二天,天完全放晴了,皚皚雪峰之上,碧空萬里如洗。
眾人清早起來,用過草草用過早餐后,見到外面的天氣后,均是精神一振。
“難得的晴天,看來是個好兆頭?!?p> 哥迪斯喃喃地自語著,命人抬出一尊陳舊的木制神像,放在院中空曠的雪地中,面朝著雪山方向,又在神像四周用紅黑二色的石子擺放出些古怪神秘的符號圖案。隨后,和樂武兩人圍著神像又唱又跳地舞了起來。
山里人規(guī)矩,每次入山之前,必要按照這樣的規(guī)矩祭祀一番,祈求雪山之神的保佑,讓入山的人能發(fā)財保命。
兩人一絲不茍地按古老儀式祭祀山神的時候,斯巴克和弗萊斯塔兩伙人涇渭分明地站在院子兩側(cè),不少人面帶冷笑地看著哥迪斯兩人的舉動。
他們雖不相信這套裝神弄鬼的東西,但也沒有蠢到上前公然打擾的樣子。
半刻鐘后,哥迪斯收工,站起身來,掃了眼院內(nèi)的人群,沉聲道:
“話說在前頭,大伙既然都決定一同入山,碰運(yùn)氣發(fā)財,那就是串在一起的螞蚱;以前有啥恩怨的就到此為止。雪山里危險到處都是,若是互幫互助的話大伙都能活的長久些,還想扯相互后腿的話那就是自尋死路。”
“好了,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大伙隨著我來?!?p> 話畢,當(dāng)先走出了院子,朝村外走去。
扎什古羅峰矗立在萬里晴空之中,在碧空背景的映襯下,終年不化的雪峰呈現(xiàn)出青碧之色,白色的云霧在宛如刀尖般的峰頂拖出清晰的煙痕,仿若在無垠高空表面劃的出道道傷痕。
站在峰腳,抬頭仰望,眾人不由得喉頭挪動,吞了口口水。
“去你老娘的,這樣的山,是人爬的嗎?”
便是那個最滿不在乎的巨漢,臉上也顯現(xiàn)出驚懼之色,喃喃自語道。
一旁的哥迪斯不動聲色地說道:
“要到接近云奚的落霧谷,得翻過五座這樣的雪山;多年來,這里的冒險者總結(jié)過,一路上共有九道鬼門關(guān),這只不過是第一道。”
他身邊老農(nóng)般的樂武,卻已默不作聲地當(dāng)先往山峰的方向走了過去。
眾人排成一線,沿著領(lǐng)頭的樂武和哥迪斯走出的痕跡,在積雪中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攀爬著。
道路崎嶇陡峭,兼之這里終年積雪不化,偶爾在狂風(fēng)吹卷下露出的青黑巨巖也是表面積滿堅冰,滑不留手,根本無法借力。
當(dāng)先開路的樂武手持兩柄寒鐵冰爪,不時在冰壁雪巖上開鑿敲實些供后人握手落腳的淺坑,自己也籍著冰爪,在雪地冰巖中七折八繞,如壁虎般穩(wěn)穩(wěn)向前。
身后諸人,原本是涇渭分明地按不同的團(tuán)伙分成前后兩截,攀爬中,尚不時和同伙大聲抱怨或是嘲笑著什么;愈往上,愈是嚴(yán)寒,空氣也愈是稀薄,呼吸也愈發(fā)困難起來。
到最后,整個隊伍已拖成長長一線,每個人都用力喘著氣,只顧悶著頭,沿著前人踩出的足跡往前一步步努力攀爬,再沒有閑心說什么廢話。
到這個時候,隊列也自然被打亂,身輕體健,行動敏捷的自然走在了前面;而身體稍弱或是塊頭大的,就掉到了后方去,還好樂武不時地停下來,讓眾人歇息片刻,后方的人也勉強(qiáng)趕得上。
艾獨自走在隊列的最后方,這樣的地形對他而言,和平地沒有任何差別,他的呼吸甚至沒有半分加快;但艾并不想引起他人注意,只是隨意地跟在最后,也可不時觀賞一下罕見的雪山風(fēng)光。
一行人緩步朝山巔進(jìn)發(fā)。
走到離最高處還有約莫一半距離時,樂武卻停止了向上,而是折入走向了山腰側(cè)的巨大冰川,隨后,又走入了山坳中的一處冰窟之中。
冰窟內(nèi),是猶如迷宮般四通八達(dá)的冰洞;或僅容單人通過,或?qū)挸ㄜ巶タ杀却蟮?;都是萬年不化的玄冰凝結(jié)而成,此時天將近午,燦爛的陽光透過厚厚冰折射下來,整個冰窟便如水晶宮殿般七彩絢麗,不可方物。
但如此美麗的地方亦是殺機(jī)四伏,冰窟地面上,布滿了有形或是無形的冰縫或是窟窿,深不可測,一個失足的話便是尸骨無存。
隊伍中每個人都是小心翼翼,只敢踏足在前方人踩過的痕跡上,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冰窟中巨冰千奇百怪,形成的冰孔冰洞更是扭曲彎折;也不知領(lǐng)頭的樂武是如何辨別方向的。也虧得是經(jīng)驗豐富的他,要是換過其他人,十有八九會迷失在這迷宮般復(fù)雜的冰窟里,無法找到出路,最后落得個凍斃于此的下場,為偌大的冰窟里再添上幾具冰尸雕塑。
事實上,一路行來,眾人已發(fā)現(xiàn)好幾具這樣的冰尸雕塑,也不知是多久前的不幸冒險者隕落在此了,這讓眾人更是噤若寒蟬,益發(fā)謹(jǐn)慎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眾人終于鉆出這巨大的冰窟時,抬頭眺望,發(fā)現(xiàn)陽光射下的角度已然微微偏西,而從方位判斷,一行人竟已來到了扎什古羅峰的另一側(cè)。
哥迪斯抬頭望了望天,大聲給身后諸人打氣:
“好了,我們已經(jīng)穿過扎什古羅峰了;大伙兒加把勁,順利的話太陽下山后便能下到山腳去了?!?p> 仍然是樂武領(lǐng)頭,眾人順著山壁往下攀爬。
冰窟的出口正好是在一片峭壁上,虛懸半空之中,往下望去,是一片無底的虛空。
下山的路更為陡峭,也更為危險。
開路的樂武也是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大意,額角亦滲出絲絲冷汗,隨即在冷風(fēng)中凝結(jié)為冰霜。
天空之中傳來幾聲清亮的嘯聲。抬眼望去,山嘴上的云霧中,隱約有幾個小黑點盤旋出沒。
哥迪斯瞥了一眼,說道:
“是金雕,不用擔(dān)心,這些大鳥們機(jī)靈得很,我們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它們決計不敢隨便飛下來的。大家還是盯著腳下,不要大意了。”
話音剛落,或許是道路本就險峻,或許是被前人踩踏松了的緣故,走在隊伍中間的那個駝絨襖的矮壯大漢一腳踩在拐角處那塊凸起的青巖上時,只聽得咯吱輕響,青巖竟整塊脫落了下來。
而青巖外邊,便是毫無遮擋的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