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摩正費力地和士兵們解釋的時候，法隆從車廂內(nèi)探出頭來，問道：
“怎么回事？”
為首的士兵看到法隆，馬上退后一步，恭敬地行禮：
“原來是法隆大師，真是抱歉，我這就讓手下放行。”
“哦，是加西亞啊？沒關(guān)系。城主大人在里面嗎？”
“是的，法隆大師；宮子爵和楊斯勛爵今晚在這里宴請主人?！?p> “哦，好的。”
法隆正要縮回車內(nèi)的時候，身側(cè)甘米爾的聲音傳來：
“那位城主大人就在這里面嗎？既然經(jīng)過，不妨見上這位大名鼎鼎的伯爵一面，法隆你沒問題吧？”
灰發(fā)的法隆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對護衛(wèi)長加西亞說道：
“原來是宮和楊斯的宴請？有些意思，我也上去湊個熱鬧吧。加西亞你要上去通報一聲嗎？”
那護衛(wèi)長倒是一臉笑容地應(yīng)道：
“別人需要通報，您哪里需要？主人知道您來了，一定開心得很?！?p> 說著，一邊走過來，殷勤地打開馬車門，讓車內(nèi)人下車，一邊又吩咐手下軍士相助拉摩將馬車停放到空地之上。
艾隨著法隆等人走上小樓時，撲鼻而來的，是混合了脂粉，醇酒和麝香的暖香氣息。
這是間二樓的暖閣，頗為寬敞；四角都安放著燃著暖麝的壁爐，香霧繚繞，讓閣中的人物看上去飄飄欲仙的感覺。
見到法隆上來，坐在正中尊位的那個男子朗聲笑道：
“原來是法隆大師，真是稀客。記得大師平常都不喜歡這個調(diào)調(diào)的，今天怎么有興致到這擷芳樓來找樂子啦？”
語氣甚為歡悅，顯然對法隆一行不速之客頗是歡迎的樣子。
那是個三十歲許的男子，一頭淺金色卷發(fā)，頗為英俊的臉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唇間那兩撇微翹的髭須。
整個人，從上到下，從服飾到頭發(fā)胡須，都修飾的十分精致，仿若剛擦拭干凈的名貴瓷器。
男子躺在長幾后的軟塌上，身側(cè)則緊擁著三名不同風(fēng)格但都風(fēng)情無限的年輕女子，修長的眼中則有些朦朧，明顯有了幾分醉意。
“正巧路過這里，聽說主上在此飲宴，一時興起，便走了上來；還望今晚的主人不要怪罪我這個惡客就好?！?p> 法隆一邊說著，一邊逕自在暖閣中找了長幾坐下。
他的語氣和動作都甚是輕松；加上他剛才稱呼男子的方式，顯示法隆正效力于此人，非但頗受重用，兩人的私交也非常不錯的樣子。
閣中的另外兩人顯然也是長于交際的人物，且互相之間，應(yīng)都也相熟；法隆的加入并未讓閣中的氣氛冷場，幾句寒暄調(diào)笑后，座中又是賓主盡歡，其樂融融的樣子。
馬修和艾等人在法隆身后，或站或坐，充作法隆的護衛(wèi)隨從，也無人過問或干涉。
艾隨口飲用著長幾上溫?zé)岬拿谰啤?p> 暖閣中央，幾名輕衣薄紗的少女，正隨著樂曲演繹著令人心馳神往的靡靡之舞；艾似是和他人一樣，投入其中，暗里卻在觀察著尊位后的那個男子。
上來的路上，馬修已經(jīng)向他簡單介紹過此人的背景。
米修.克倫貝爾伯爵，鐵薔薇軍團的軍團長，天巽城和巽風(fēng)關(guān)的守將，也是艾一行來的時候那輛馬車上徽記所屬家族的族長。
克倫貝爾家族在帝國也是源遠(yuǎn)流長的老牌豪門貴族，曾一段時間內(nèi)躋身黃金家族。麾下的鐵薔薇軍團雖然比不上帝國四大軍團和帝室禁衛(wèi)團，也算的上是大陸準(zhǔn)一流的軍團了。
百年前，克倫貝爾家族在政爭中站錯了對，被褫奪了黃金家族的地位，并被發(fā)配到巽風(fēng)關(guān)來替圣京守住東方的門戶。
但克倫貝爾畢竟是老牌豪門，在上層圈子里關(guān)系和血脈根深蒂固，家族的實力并未受到太大的影響，反倒是通過百年的駐守，將巽風(fēng)關(guān)和天巽城一帶經(jīng)營得如同鐵桶一般，牢牢把持著天際高原通往東方的商路。
這一代的族長，米修.克倫貝爾伯爵在帝國里的口碑并不甚佳；多數(shù)人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整天嬉戲游樂，沉迷于美色之中，號稱‘小郁金香公爵’。
可米修本人則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但也有人認(rèn)為此人心機深沉，縱情聲色只是裝出來的表象；克倫貝爾家族在此人手上非但沒有衰退，反有了中興的跡象。
“小郁金香公爵？或許吧?！?p> “神情姿態(tài)確有相似之處，氣質(zhì)內(nèi)涵依然頗不相同？或許有刻意為之的嫌疑。”
以艾的實力，自然不虞他的觀察會引起此人的注意，不過也只是粗粗掃了幾眼后，心中便有了判斷。
身側(cè)，馬修的神情有些呆滯。
醇冽的美酒加上熏人的暖香終于讓連日來的勞累和疲憊泛了上來，讓他不自覺地昏昏欲睡。便是閣中誘惑萬千的靡靡之舞也沒能讓他提起神來。
另一邊，甘米爾大多數(shù)時間都低著頭，自顧飲酒，也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
但在克倫貝爾和席中諸人籌皝交錯，談笑風(fēng)生的當(dāng)兒，卻時不時抬起頭來，細(xì)小的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盯在克倫貝爾的臉上，像是要把這手握重權(quán)又自命風(fēng)流的男子看穿一樣。
酒過三巡，甘米爾趁隙暗中示意，前排的法隆會意，揚聲說道：
“美酒佳人，如此盛會，確實令人沉醉；可惜法隆還有俗務(wù)纏身，不能盡興，只好就此向主上告辭了?！?p> “法隆你又來了，老是這樣，真令人掃興！”
克倫貝爾已經(jīng)有了幾分醉意，但語氣中并沒有幾分強留的意思：
“又要去修煉嗎？魔法師都是這般無趣，浪費如此良宵，豈不是虛度人生！”
“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學(xué)到主上的風(fēng)流倜儻？”
法隆并不在意，站起身來，灑脫地半彎了腰，向席中諸人告別，隨即離席而去。
一行人隨后不停留地離開了這片光影迷離之地，不一會兒，便又駛?cè)肓思澎o空蕩的街道中去。
馬車上，法隆和甘米爾相對席地而坐，面容沉肅。
片刻后，法隆開口：
“如何？”
甘米爾不答，反問道：
“前幾日那場戰(zhàn)斗，情況究竟如何？”
法隆臉上浮現(xiàn)出迷惑的神色：
“不知道。東方的大軍本以為已經(jīng)串聯(lián)好城中的守軍，可以兵不血刃地奪下巽風(fēng)關(guān)，沒想到是克倫貝爾親自設(shè)下的一個陷阱。。。先頭五千人進來后，被突然截斷退路，困在死地。
“但其后，克倫貝爾居然沒下殺手，只是迫降了這五千人后，又原封不動地把這些人放了出去，第二天連兵器也送出城去了。沒人知道他為什么要做這兩頭不討好的事情。”
“剛才席上的宮和楊斯兩人，顯然也是各自受了身后的勢力所托，想要來打探克倫貝爾的口風(fēng)，但都被他只談風(fēng)月的借口搪塞過去了?！?p> 甘米爾截入道：
“不必打探了，你也不必費心機猜測。此人心意已定?！?p> “席上我看了他幾眼。雖然不多，但已足夠感知此人心志極為堅定，不會為外人所動。表面上的風(fēng)流散漫只是用以惑人耳目而已。你想憑自己的身份和關(guān)系施加影響，也是無用功罷了?！?p> “以我的判斷，此人在亞瑟歸來，大勢決定之前，決不會選邊站的；動他腦筋的各方勢力都可以歇了。嘿嘿，兩邊都不討好，也可以說是，兩邊都不得罪，這看來就是克倫貝爾家族目前的立場了?！?p> 馬車駛過幽深寂靜的巷子，空曠的街道上，只有馬蹄聲和車輪壓過石板的聲音回響著。
法隆和甘米爾都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車廂里的交談聲傳了出來，落在艾的耳朵里，十分清晰。
此刻，車廂里暫時靜了下來，片刻后，才聽得法隆的聲音想起：
“公會的情況如何？非得往東面去一次不可了嗎？”
依然是暫時的寂靜，隨后才是甘米爾有些淡然的聲音：
“公會當(dāng)初投靠那人，原本希望能改變命運，重振魔法的輝煌；可是那人奪權(quán)之快，超乎想像?！?p> “公會在那人手上，已經(jīng)是個沒什么太大用處的工具了；如不是隨手消耗掉，最好的結(jié)局，也是被拋在一旁；所以公會上下，都對東行抱有頗大期待。。。至少要搭上關(guān)系，為將來留一條退路吧?！?p> “圣京里，情況究竟如何？”
“表面上還好，私下里亂得很；以那人的風(fēng)格，成事之后，勢必又是一個凱尼恩大帝；絕容不下這么些大小家族來分薄他的權(quán)力。這事不少人也看得明白，所以動著和我們一樣的腦筋的，不在少數(shù)?！?p> “嘿嘿，東方六?。?！”
再次寂靜。
甘米爾的聲音低低地響起：
“如此看來，天巽城，克倫貝爾家族，卻是目前情況下不錯的選擇了。。。米修此人，待你如何？”
“此人倒是頗為倚重于我。本來以為這里是是非之地，沒想到，反倒成了頗為安全的所在?！?p> “倚重你便好。”
說完這句話，車廂內(nèi)兩人都安靜了下去，像是誰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