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艾站在臥室的水晶鏡前，看著鏡中那個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面孔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
由于是下午茶會，不是晚宴，無需穿正式的禮服，隨意一些的獵裝就可以；不過，艾身上的這一套不是從南面帶過來的，而是全新制作的。
克魯伊夫是十分稱職的管家，在到這里的第一天后就找人加急定制了好幾套各種場合的衣服。尺寸都是根據(jù)艾和?芙雅現(xiàn)有的衣物，但款式和面料都是京城當(dāng)季最流行的。
全套的正裝還要幾天，倒是輕便的獵裝已經(jīng)好了，正好來得及。
身側(cè)，?芙雅也已換上了新裝。
長發(fā)盤起，只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曳地長裙；面料尚可，但沒有太多的裝飾，只在裸露出來的脖項上加了一條低調(diào)的水晶項鏈作為點綴。
面紗是不能戴了，所以?芙雅也做了些簡單的易容改裝，掩飾她罕有人及的姿容。
但她修長的身姿和天生的出眾的氣質(zhì)，讓她就只是站在艾的身后，依舊奪人眼目。
艾自嘲地笑了笑：
“女王殿下不管怎么易容，依舊會是眾人矚目的中心?？磥斫裉煳乙蔀椴簧偃搜壑械哪菆F幸運的牛糞了?！?p> ?芙雅噗嗤一笑，白了艾一眼。簡單的易容絲毫沒有掩飾住那一刻流露出來的萬種風(fēng)情。
克魯伊夫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老爺，夫人，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了。”
波里南子爵的住所也在滿蘢坊，離艾所在的地方不遠。上了馬車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就到了。
一樣是狹隘的小巷，偏窄的大門。門口停不下馬車，?芙雅和艾下車后，馬車便開到小巷外百來米的一個荒棄的園子里等著，留下一個侍衛(wèi)守在門口，等待主人聚會完畢后出來。
入門之后，里面倒如?芙雅預(yù)料的那樣，頗為寬敞。
僅是那個花園，粗一看就有利庫克小院的三五倍面積；雖然還比不得其他，在滿蘢坊里也算是極罕見的了。后方的那幢樓宇，應(yīng)該也和花園類似，是這一帶通常規(guī)模的倍數(shù)以上。
門童大聲招呼著：
“利庫克男爵攜夫人駕到！”
艾和?芙雅在門口稍等了片刻，這里的主人，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便臉上堆滿著笑容迎了上來。
男子五短身材，腰倒有大半截身體這么粗，遠看上去，就像個粗壯的圓桶。偏生身上的衣服還穿得很華麗，繡滿了金銀絲線，閃閃發(fā)光。
同樣圓滾滾的臉上，兩個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線。不知道是臉上肉太多了擠成這樣還是因為堆了太多笑容的緣故。
男子在距離還有十來米的時候就哈哈大笑著說道：
“歡迎，達安，我的兄弟。十來年不見了，你還是這么瀟灑；前兩天聽說你又來京城了，我還真的大吃了一驚呢。怎么，這次把你美麗動人的太太也帶過來啦？”
說道這里的時候，男子細細的眼睛朝?芙雅瞥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震懾；顯然，?芙雅罕于常人的氣質(zhì)和姿容讓這個胖子也吃了一驚，但這表情隨后很快斂去。
聽到來人以如此熟諳的口吻打招呼，艾微微躬下身，收藏起自己的意外：
“您好，波里南男爵大人。很高興又見面了；沒辦法，南方有些不太平，只好到京城里來避避了?！?p> “哈哈，當(dāng)然了，老兄，你會發(fā)現(xiàn)到京城里來是你最明智的決定了?！?p> 波里南很熟絡(luò)地走上來，用胖胖的短手很勉強地摟著艾，往里走去：
“來，快跟我進去；今天我這里來了不少周邊有影響的人物，你可能都不認得，讓我來為你介紹介紹?！?p> 艾心下有些疑惑。
聽此人的口氣，他應(yīng)該認得達安利庫克，艾這次入京使用的身份。
但艾易容的時候只是隨便用了個普通的中年男子的面孔，沒有刻意改成達安利庫克的樣子。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利庫克長得什么樣子。
當(dāng)初的想法是這個達安利庫克基本就沒到北方去過，不會有人認識。誰想到艾第一次參加聚會，就碰上個十幾年前的‘老熟人？’
可波里南看見艾之后，臉上沒有任何的異樣。
難道這么巧，達安利庫克本就長這么一副大眾臉？還是這個胖子擅長掩飾內(nèi)心的想法？
帶著疑慮，艾隨著波里南進入到了正廳。
廳內(nèi)，或站或坐，已經(jīng)有十幾個小貴族打扮的男子在那里聊天喝茶，波里南熱情地為艾一一地介紹過去。
隨著波里南的開口，艾有些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
這波里南和任何人都是以老兄，老弟稱呼，好像關(guān)系都十分密切的樣子；而另對方的反應(yīng)，則就沒有那么熱絡(luò)了。顯然波里南不是和每個人都是幾十年的交情了。
他這種稱呼做派，應(yīng)該是個人的風(fēng)格或是習(xí)慣；這方式，配上他胖胖的臉蛋和笑容，確實很容易消除不太熟悉人之間的隔閡。
難怪此人被視作這一帶的交際紅人，能舉行這種的下午茶會。
艾可以肯定，在今天之前，此人根本就不記得達安.利庫克；或許十來年前，有過那么一面之緣，或許根本就未曾見過面。
但這都不妨礙此人在其他人面前擺出一副認識了利庫克十幾年，是關(guān)系最親密的好友的姿態(tài)。
一陣寒暄之后，艾腦子里塞進了一連串的什么子爵，男爵，勛爵的頭銜和各式各樣的面孔，有些暈眩地找了個大廳的沙發(fā)坐下。
還好來之前，?芙雅給他介紹過今天可能來的一些重要人物的名字和家族歷史，讓他腦子里還有些資料，不至于在介紹時無言以對。
?芙雅此時則被仆婦領(lǐng)到了大廳另一側(cè)，那里有個直通花園的角落，今天出席的女士們大多聚集在那里，談?wù)摪素裕槺阆碛弥魅司臏蕚涞木啦椟c，以及慵懶舒適的秋日暖陽。
以?芙雅做過攝政女王的資歷，艾自然不擔(dān)心她在這么群不入流的小貴族婦人的交際中會露出馬腳。
倒是艾本身，雖然好不容易坐了下來，但他這個京城罕見的南方來客顯然是在坐眾人關(guān)注的目標。
稍稍飲了兩口茶，聽周邊幾人聊了幾句毫無營養(yǎng)的八卦，艾身側(cè)，那個干癟瘦小的老頭，耿德男爵便開口問道：
“利庫克大人，聽說您的本家就在南面天巽城附近？”
“是的，就在天巽城郊外，離城不到四十來里路。”
艾心道戲肉來了，臉上露掛出一絲苦笑，應(yīng)道。
“這么近啊？那么您對南方的情況應(yīng)該十分了解了，東六省的叛亂究竟怎樣了？京城里各式各樣的傳言滿天飛，說是已經(jīng)大仗連連，天巽城都殺的血流飄杵，人頭滾滾了。。。有您這么個剛從南面來的貴客，正好給我們解惑了?！?p> 耿德男爵問的時候，周圍又圍上來好幾個人，顯然對這個問題都是興趣匪淺。
這問題本就在艾和?芙雅預(yù)期之中，也做過了準備，因此回答起來沒有什么問題：
“南方的形勢??？說來話長，但沒有傳言中說的那么厲害，什么已經(jīng)殺得血流成河了，至少，在我來之前沒有。。。”
接下來，艾就目前巽風(fēng)關(guān)一帶的形勢做了些介紹，又陸續(xù)回答了耿德男爵和其他幾個小貴族興致勃勃的提問。
說的內(nèi)容，自然是五分實，五分虛；一個當(dāng)?shù)氐男≠F族自然不可能有?芙雅和艾那樣熟悉真實情況，免不了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去加以揣測，用詞稍稍有些夸大卻也基本不太過。
講完之后，效果還不錯。艾也自如了不少，畢竟比起貴族間的家長里短，還是談時事艾更有自信些。
見周圍幾人仍然意猶未盡的樣子，艾話題一轉(zhuǎn)，反問道：
“南方我知道的就這么些了。倒是京城這里局勢如何？聽說西征戰(zhàn)局進展順利，大勝可期？”
艾提起的這話題，顯然也在周圍諸人的意料之中，每個人都很積極地發(fā)表著自己的看法，賣弄著自己從某個絕對上層那里得來的絕密消息，時不時有人還插入幾句。
不過，各人的消息和看法顯然很不一致，導(dǎo)致座中諸人不時以貴族的方式，小小地爭論上幾句，茶會中的氣氛更加熱鬧了起來。
這話題應(yīng)該不是第一次被討論了，大家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差不多所有人都在艾面前顯擺過自己的消息來源和判斷后，討論的內(nèi)容就自然而然地滑向了街坊里和京城里最近的風(fēng)花雪月起來。
艾也趁機告罪，脫身到大廳后的梳洗室內(nèi)放松一下。
暫時甩脫眾人的視線后，艾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剛才眾人所說的‘絕對可靠的消息’，基本上就是各種不靠譜的傳言和揣測，甚至是和戰(zhàn)斗毫不相干的所謂軼事，真正可靠的西征戰(zhàn)局的最新情況和消息，幾乎一點都沒有。
滿蘢坊里雖然沒有什么真正的大人物，但京城離鐵壁關(guān)并不太遙遠，貴族圈子里也沒有什么保密的良好傳統(tǒng)。照時間判斷，艾本預(yù)期亞瑟大勝，即將凱旋的消息早該傳得滿城風(fēng)雨了；可聽下來，這里的人好像真的不知道這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達的消息似地。
此事好像有些反常。
但是什么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