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里的街道,除非是有什么重大事件,或是節(jié)假日游行,一向都是很通暢的;歐姆侯爵府坐落在近玉坊的外沿,馬車行了約莫半個小時,也就到了。
拐入了一條深長的小巷,馬車在巷尾一道不起眼的小小側門停下。片刻后,便有人打開門,放車輛入內。
入門后,是一大片甚為幽深寂靜的花園;在園內曲折的小徑上又行駛了一會兒,馬車在一座宅院門口停了下來。
門口等候著的侍者早已得到吩咐,將艾和?芙雅兩人徑直引入到了西側的主人書房內。
歐姆侯爵已經等在了書房里面。
侯爵正如艾所猜測的那樣,是個身材瘦削,面容清癯的老頭;高挺的鼻梁和修剪得十分工整的山羊胡須令人印象深刻;因鼻梁而顯得深邃的雙目看上去并不陰沉,反而有幾分飄然欲仙的出世感。難怪歐姆家族在京城里人緣極佳。
歐姆是知道?芙雅的身份的。
見到艾和?芙雅進來,歐姆揮退了下人,隨后躬身,朝?芙雅行禮:
“見過殿下。”
“這里行事仍需謹密,侯爵也無需拘禮。”
?芙雅客氣地還禮。
歐姆掃了一眼?芙雅身側的艾,并沒有主動打招呼。
他不知道艾的身份;只以為他是派來保護?芙雅的高手護衛(wèi),順便假冒利庫克在京城打探些消息;所以便直接忽略了?芙雅身邊的艾。
“殿下放心,這書房是特制的密室,只有我的命令才能進來。門口看守的也是絕對可靠的人,不虞有隔墻之憂。”
“那我就放心了。歐姆大人,西征大軍的情況究竟如何?你這里可有確切的消息?我們在城里打探了一下,聽說情況不妙,不知是真是假?”
歐姆點了點頭,伸手捻著頜下的山羊胡:
“確實,京城內外,對西征的消息封鎖得極為嚴密?!?p> “我已經通過我的渠道全力打探了;也有了些結果。正如殿下所說的,現在得來的消息,多是說西征不利。。。這也能解釋為何要封鎖得如此嚴密了。不過,要說這是不是確切無誤,老夫也不敢下定論?!?p> “今天的晚宴,我特地請了幾個客人;雖說不是最顯耀的掌權門閥,但也都是圣京里公認的消息靈通人物??纯唇裉煊袥]有什么最新的消息沒有?!?p> “他們對東南方的局勢也十分熱切。殿下,待會兒,我會以您更熟悉東方形勢的理由,將您推薦給他們,不知您意下如何?”
?芙雅微微一笑,道:
“多謝侯爵好意安排,不過不必了,利庫克男爵對東方的局勢了若指掌,由他來說就可以了?!?p> 艾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芙雅一眼:
“好吧,你既然要讓我出丑,我也只好勉為其難了?!?p> 歐姆有些詫異,這才正眼看了看艾。
他對?芙雅的推托并不意外;畢竟?芙雅身份十分敏感,不宜與外人多做接觸;他意外的是,?芙雅和艾說話間的口氣,兩人似是極為熟絡,?芙雅也表現得十分信任艾的樣子。
“莫非是黃金之虎手下的圣騎士?派過來保護殿下?這倒也是應有之義?!?p> 歐姆心下暗自琢磨了一下艾的身份,接著說道:
“那么,待會兒我就將利庫克男爵引薦給今日來的幾位訪客了。殿下您也可以在大廳旁的女士休息室小憩一會兒,到晚宴時再入場?!?p> 轉身,對艾點頭致意:
“嗯,男爵大人,我先將今晚的客人的情況和您說一下;另外,今晚可能會有個特別的客人。。?!?p> 自以為猜到了艾的身份,歐姆對艾也客氣了很多。
因為艾如果是圣騎士的話,那無論在任何場合,都可以平視甚至俯視絕大多數的所謂頂尖豪門。
晚宴之前,賓客們會在側廳小憩茶歇,艾在歐姆的帶領下走進了這側廳,隨著今晚邀請的客人們逐一到場,歐姆也將艾一一介紹給諸人。
來客并不多,五六人的樣子,不是伯爵就是侯爵,家族身世聽上去都很顯赫,面孔在艾看來也差不多的樣子,談吐也都是客套中帶著疏遠。
所以艾也沒記住誰是誰,也只是客套地寒暄了幾句;在眾人不出所料問及東方形勢的時候,原樣不動地又說了一遍后,便獨自坐在一角,心神從眾人聊天的話題中抽離出來,只是在有人偶爾問到自己的時候,才簡短地答上一句。
現在所說的話題,都是些不著邊際的東西,正題一般都只會在晚宴上提起。
艾也漸漸熟悉了所謂貴族們談話的風格和套路。
正出神間,一個身材矮小,形容干枯的老者坐到了艾的鄰座。
老者沒有穿通常的貴族禮服,而是一襲深青色的云絲法袍,腰上系著暗金色的飾帶。
“看來,利庫克男爵對莫頓伯爵說的內容不怎么感興趣啊?”
老者似是隨意地搭話。
“哪里,鄙人初到圣京,對圣京里現在流行的話題所知不多,所以只好以聽為主了?!?p> 艾收回心神,一邊回答著,一邊朝老者有些特出的衣飾上掃了一眼。
“哦,這倒也是。可我之前見過的那些初來圣京的小貴族們,即便一無所知,也要努力地插上幾句話;至少得給人留下些印象,因為和京里真正的上流人士搭上關系的機會可不多啊。。?!?p> 艾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
“歐姆大人適才說,今晚會有個特別的客人,就是您嗎,普菲克大法師?”
老者應之以嘿嘿一笑:
“你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了。我確實和這里的其他人不一樣;不過,今晚的特別客人并不是我,主人請我來的目的,正是為了那個特別的客人。”
“哦?愿聞其詳?!?p> “不急,馬上你就知道了。除了那個特別的客人外,我倒是覺得,男爵大人你也不一般啊。”
說畢,老者站起身,似有深意地點了點頭,逕自離去。
片刻后,晚宴已經準備好了。
大廳內,已經點上了魔晶燈,四角的壁爐里,火燒得旺旺的;鋪著雪白餐布的長桌上,純銀的餐具和如瑪瑙般鮮紅的鱘魚籽在燈火下閃閃發(fā)光;空氣中彌漫著剛打開的醇酒和現烤好的牛排混雜在一起的香味。
在侍者引領下,艾在長桌左側最后第二個位置坐下,再下去,艾的身旁,則是?芙雅。
不一會兒,主人和其余的賓客也紛紛落座。
艾的對面卻還有一個空位,其上方坐著的,正是剛才簡短聊過幾句的普菲克大法師。
艾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普菲克并不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最上方的主人歐姆侯爵敲了敲手中的水晶杯,朗聲地誦讀了一串流利的祝酒辭,宣告今晚晚宴開始。
隨著杯盞交錯,海陸珍饈流水般上席,晚宴的氣氛也漸漸熱鬧起來,座中賓客終于談到了今晚的主題。
談到正題的時候,座中的女士們大都保持沉默,讓身邊的男伴暢所欲言,這也是正式晚宴的禮儀之一。
今晚人并不很多,連同那個空著的位子,也就十一人。所以每當一人發(fā)言時,其他諸人仔細聆聽著,沒有象剛才在側廳那樣,三兩成群,各自交談。
艾稍稍提起了興趣,聽了片刻,又失去了專注。
雖然所有人的興趣,都在西征的局勢上,所說的話題,也都圍繞著這個內容展開;但座中所有人談話的風格,依舊是在外圍不停的迂回繞圈,沒有人直擊正題。
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別人究竟知道多少,對目前形勢持什么樣的觀點和態(tài)度;唯獨不肯把自己的想法痛痛快快地亮出來。
主人歐姆侯爵更是個中高手,絲毫看不出他背地里其實是東方六省的人,今晚的宴會,是用來刺探京中上流社會的反應來著。
艾掃了一眼斜對面的普菲克,發(fā)現這個老法師也是一臉昏昏欲睡,剩下的三分清醒都用在對付杯中的美酒上了。
談話間,幾聲提醒的敲門聲傳來,虛掩著的廳門推了開來,侍者引進來一個身影。
來人走到長桌前,清脆地說道:
“抱歉,我來遲了。”
隨即在侍者的指引下,在艾的對面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