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注孤生的鋼鐵直男

　　未涼閣二樓。

　　紅衣男子靜坐窗邊品茗。

　　盛夏午后輕柔的暖風(fēng)吹拂而過，撩動發(fā)絲，墨發(fā)如綢微微擺動，似一只無形的手撩撥挑逗，一雙動人心魄的桃花眼半掩，令人無法捕捉到任何情緒。修長如玉得手輕捏起一盞茶送到唇邊，輕抿一口，沾了茶水的薄唇色澤更顯誘人，與身上紅衣相映襯，仿若孤世而立開于三生河畔的一株曼珠沙華，妖冶動人，卻又令人不敢褻瀆。

　　肖苡柔站在屏風(fēng)一側(cè)，看著前方坐在窗前的那道莫名孤寂的身影，心中忽然涌上些許不忍。

　　身為肖氏山莊的主人，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卻終究也不過是表面風(fēng)光罷了。都說高處不勝寒，站得越高，風(fēng)吹得也就越狠。人人接近他，都始終是帶著自己的目的而來，從來就沒有什么真心朋友，也從來就沒有情義可講，似乎也就剩下了一個妹妹，卻還有可能整天想著怎么睡了自己，不過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連唯一的妹妹也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了，雖然他尚不知情。肖苡柔著實替這個美人哥哥委屈。這么大一美人兒，卻活得如此凄涼……

　　思及此，肖苡柔忍不住輕聲喚道：“哥哥。”

　　那人兒立即展顏一笑，轉(zhuǎn)過目光看向肖苡柔：“柔兒，你來了?！?p>　　“嗯?！毙ぼ尤峁郧蓱?yīng)聲，回了個甜甜的笑。

　　待看清肖苡柔的樣子后，肖梓川又是神色一僵：“……你，柔兒可是生病了？”

　　不怪肖梓川失態(tài)，有此一問，實在是肖苡柔的面紗有些浮夸。尋常女子戴個面紗就是遮住半張臉最多再加上脖子，而肖苡柔眼看是直接披了半張床帳來的，從頭到肩膀，幾乎只剩下倆眼露外面。這種阿拉伯式戴法，肖梓川都差點沒認(rèn)出來這個是自家小妹。

　　肖苡柔也是神色一僵，心下又問候了一遍李沐的祖宗十八代，面上卻只能尷尬笑著:“呃，可，可能有點······風(fēng)寒吧?！?p>　　結(jié)果親哥一聽就緊張了：“怎么這般不注意，盛宣王他怎么照顧你的，有沒有找個大夫瞧瞧？”說著便要起身去喊人。

　　肖苡柔趕緊將人拉住摁回去：“沒事啦，哥哥你放心，我只是覺得自己可能會得風(fēng)寒，只是在預(yù)防而已。這裹嚴(yán)實了，既防風(fēng)又防寒，多好?！?p>　　肖梓川：······

　　還真是頭一回兒見著以這么奇葩的方式預(yù)防風(fēng)寒的。

　　“好吧，那過來嘗嘗這栗子糕吧。”肖梓川坐了回去。

　　肖苡柔應(yīng)聲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不得不說，這“未涼閣”建得十分巧妙。

　　因為是一處建在湖中的水榭，從窗內(nèi)望去，倒不似其他處的花團錦簇，小橋流水，更別具一番風(fēng)味，湖中三兩荷花，雖并不茂密，卻獨有一份恰到好處的詩意。這般雅致美景，倒也符合“未涼”之名。

　　樓閣通身用竹子建成，入目滿是綠意盎然，窗開得比一般窗子大些。窗前幾案亦用翠竹制成，案上兩盞青瓷茶杯通體晶瑩，正是那有著“類冰似玉”之稱的“千峰翠色”。正中間一只玉盤擺著些許金燦燦的栗子糕。

　　肖苡柔一手輕輕拉下遮面的那部分頭紗停在下頜處，另一只爪子伸過去，捏起一塊栗子糕就往嘴里放，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清爽可口，簡直就是人間美味。就算剛吃過午飯不久，肖苡柔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再次伸向那盤糕點。

　　肖苡柔不由得感慨：“哥哥哪里請的廚子，我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手藝竟這般好?！?p>　　“呵。”肖梓川輕笑出聲，語氣溫柔：“你喜歡就好。”

　　肖苡柔心下一頓，在她美人哥哥這句話里嗅到了那一咪咪不太尋常的味道，按理來說，以他哥哥那無條件妹控程度，不是應(yīng)該說“你想見，我叫人喊來就是?！倍粦?yīng)該是這樣一句語氣聽起來貌似很欣慰的話啊。

　　“那廚子可還會些其他的菜？”肖苡柔試探道。

　　“你想吃什么，我晚些再叫他做給你?！?p>　　于是，肖苡柔幾乎就可以確定，這廚子是她美人哥哥。若是廚子另有其人，她想吃什么，只要張口，她哥鐵定立馬遣人去做，但是現(xiàn)在沒有，說明那人沒法立刻做，為什么沒法立刻做？自然是因為脫不開身了。

　　疑惑解得差不多了，肖苡柔也不再難為親哥了:“不麻煩了，吃多了容易胖，我就隨口一問，哥哥別當(dāng)真?！?p>　　肖梓川淡淡點頭：“嗯?！?p>　　“嗯？！”肖苡柔加重語氣重復(fù)了那個字。

　　成功引起肖梓川疑惑：“怎么了？”

　　肖苡柔比他更疑惑：“話說哥哥你也不是鋼鐵直男啊，女孩子說‘吃多會胖’時，難道不應(yīng)該說‘啊，沒事寶貝，你一點都不胖，你太瘦了要多吃點’之類的么，這樣才能討女孩子歡心，才能娶到夫人呀?！?p>　　這點道理都不懂，她這哥怕不是要注孤生了吧，話說還真沒聽過肖梓川的感情史。

　　肖梓川：······？！

　　先不說那一通謬論她是怎么想出來的的——

　　“‘鋼鐵直男’作何解？”縱使肖梓川搜腸刮肚，回顧完畢生所學(xué)也百思不得其解這個陌生詞匯。

　　“啊，大概就是指不懂女生心思，對女生的一切都表現(xiàn)的思維簡單不會哄女孩子的。哥哥你不覺得這樣的人就跟鐵一樣剛直么？”

　　肖梓川淡淡點頭，雖然聽上去很有道理的樣子，但總感覺似乎哪里不太對?？粗ぼ尤崮侨诵鬅o害的笑，便也不再去深究。

　　正說著，忽有下人匆匆來報：“莊主，神醫(yī)拜訪?！?p>　　肖梓川似乎也沒想到司徒燮會主動到訪，愣了一刻：“請進來吧?！?p>　　“是?！?p>　　片刻后屏風(fēng)后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肖苡柔轉(zhuǎn)過頭看去——

　　那人仍舊是一襲青衣淡然，明明是為醫(yī)者，卻沒有一般醫(yī)者身上那股文雅脫俗的氣質(zhì)，反而是給人一種自由灑脫、狂狷不羈的江湖俠客的感覺。

　　肖梓川起身相迎：“司徒先生。”

　　“貿(mào)然前來叨擾莊主，實屬受家?guī)熤?，探望一二?！彼就桔苹囟Y作揖，看到肖苡柔的時候，表情瞬間僵硬，但是因著素養(yǎng)問題，愣是憋住沒問這是又得了什么病，行醫(yī)問診多年來，他還真是第一次沒能瞧出所得何病。

　　“勞煩鴻冠仙人掛念，暫且安好?！?p>　　肖苡柔單手?jǐn)R在桌子上，支起腦袋，她哥以前跟她講過，曾有為君子之交的友人，便是這位“鴻冠仙人”了，神醫(yī)門現(xiàn)任掌門，司徒商瞿。醫(yī)術(shù)自是毋庸置疑，他救過的人無數(shù)，也仍有無數(shù)人想要請他出山，凡是上到朝堂皇親貴胄肱骨大臣下到江湖英雄豪杰平民百姓，無人敢得罪。一來是天下人指著這位大神救命，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需要來求他了，二來此人不知道已是多少人的救命恩人，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幾乎天下人。

　　說起仙人，肖苡柔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白了，那個被稱為“詩仙”的大神。

　　大概是世人覺得喊“醫(yī)仙”太隨意了，又因著其喜好收集頭冠，且大都華美珍貴，遂被世人尊稱一聲“鴻冠仙人”。

　　而司徒燮則是聽出肖梓川的弦外之音，都說了“暫且安好”就是現(xiàn)下不想讓他多嘴，目的嘛，是為了肖苡柔吧，恐怕肖苡柔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她哥如今的身體狀況。

　　既然是師父的友人，他自然也不會不給這個面子，當(dāng)下便開口離去：“即是如此，那在下晚些時間再來探望。”

　　“有勞了。”肖梓川作揖回道。

　　肖苡柔：······？？?。?p>　　聰明人都這么玩兒么，說兩句話就結(jié)束，是幾個意思？

　　眼睜睜看著司徒燮離開，無語片刻。

　　“柔兒怎么不吃了？”肖梓川一轉(zhuǎn)頭就是妹妹一臉呆萌若有所思的樣子。

　　“唉~”肖苡柔嘆了口氣，把下巴直接擱在桌沿上，意味深長地道：“哥哥，我總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p>　　肖梓川一愣，沒想到自家妹妹心思這樣細(xì)膩，僅僅憑兩個人似是而非的對話就能夠察覺到。

　　聰明伶俐，心思細(xì)膩，乖巧體貼，偶爾調(diào)皮任性，這真的還是他原來那個妹妹嗎？

　　心中五味雜陳：柔兒，哥哥真的要不認(rèn)識你了······

　　肖苡柔被這略帶無助的眼神看得莫名心酸：“哥哥，我已經(jīng)不再是小孩子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天真卻有些傻氣任性的妹妹了，你我一母同胞，不管以后如何，你都是我至親至信的親人，我希望，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可以與你一起面對，好嗎？”

　　肖梓川定定地看著眼前巧笑倩兮，美眸流轉(zhuǎn)清澈的女子，心中的悸動愈發(fā)強烈。

　　良久開口：“柔兒······”你可知這般，叫我如何再放得下你啊。

　　肖苡柔清晰地看到肖梓川眼中隱約閃現(xiàn)的水光，直接鉗口撟舌。在她的認(rèn)知里，肖梓川都是神一樣的存在，不僅僅是因為樣貌氣質(zhì)，還有他那十一歲就執(zhí)掌大權(quán)的氣魄，這樣一個幾乎無所不能的人兒，應(yīng)該不會有淚水這種脆弱的東西才是，如今卻因為她的一段話······

　　雖然現(xiàn)在她這位美人哥哥自己都未曾注意，其實他跟自己一樣吧，也曾一度孤獨，也曾渴望溫暖，所以在發(fā)現(xiàn)妹妹對自己有了親情以外的的感情，也不曾疏離于她。

　　“哥哥的廚藝真真是頂尖的好?！毙ぼ尤崮笞K栗子糕咬了口，覺得話題出去得拐回來才好。

　　肖梓川愣了片刻，隨即反應(yīng)過來肖苡柔這是將之前沒點破的話題一語道破。

　　不過這樣生硬轉(zhuǎn)話題，肖梓川表示還真是少見。他不知道的是，肖苡柔關(guān)于煞風(fēng)景這一塊兒都是躺贏的。

　　肖梓川送了個敲頭殺，配合地給了個輕笑：“呵，你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