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師尊之妹
待成平坐下后，婦人微微低頭，雙手自然垂放于木琴之上，指尖輕輕撥弄琴弦，悠揚的曲調(diào)流淌出來。時而松沉?xí)邕h(yuǎn)，時而清冷縹緲，時而細(xì)微悠長。
陳平起初有些驚訝，慢慢地不由自主沉浸其中。仿佛置身于一片幽靜的深谷之中，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好不快活。忽而琴音一轉(zhuǎn)，變得低沉緊張，似乎是兩軍對壘，互相廝殺。接著琴音再次變換，婉轉(zhuǎn)幽怨，如泣如訴。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久久不絕。
不知過了多久，陳平才從曲中意境脫離出來，他愣愣地摸摸眼角，竟流出了一滴淚水。他抬起頭看向婦人，只見對方雙眼通紅，臉頰滿是風(fēng)干的淚痕。
“你可聽過此曲？”婦人的目光露出些許懷念。
“前面一部分，曾聽師尊彈過。”陳平回道。
“我姓高，是田相的側(cè)夫人之一?！备叻蛉祟D了頓，繼續(xù)說道，“同時也是高何子的親妹?！?p> “師尊的妹妹？”陳平驚得雙目微縮，他從沒聽師尊提起有個妹妹，并且還是齊相的側(cè)夫人。
高夫人點點頭，接著話鋒一轉(zhuǎn)：“你可見過田相了？”
“剛見過。”
“他同你說了什么？”
“只是詢問了師尊的身體情況。”陳平如實作答。
高夫人似笑非笑地說道：“說起來，他曾是你師兄。”
“田相也是師尊的弟子？”陳平瞪大了眼睛。
“大哥曾收過不少弟子，自從那事兒后，死了好些，余下的全被他逐出師門?！?p> “這是為何？”陳平追問道。
沉默了片刻，高夫人淡淡說道：“此事，你還是不知為好?！?p> 陳平感覺自己快要觸碰到某些隱秘，只是眼前之人不愿細(xì)說，他對此無可奈何。
高夫人換了個話題：“大哥這些年可還好？”
“尚可。”陳平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只是右手仍無法用劍?！?p> “可有話帶給我？”高夫人隨即自嘲地笑了笑，“他怕是寧可從來沒有我這個妹妹。”
“師尊交代，帛書呈與田相，另外還有一物?！标惼綇膽阎刑统鲆恢昏C子，他想起了師尊的囑托。臨行前，在墨家。陳平拜別高何子，正欲離去，卻被喚回。高何子從一個精致的漆木盒子，取出一只鐲子，讓陳平交與臨淄的一位故人，至于具體是誰，卻并未提及。
女子的驚喜聲打斷了陳平的思緒，將其拉回現(xiàn)實。
“沒想到，大哥竟然還留著。”高夫人毫不客氣地一把奪過鐲子，仔細(xì)地打量。只見此鐲子玉質(zhì)通透，翠綠無暇，不過似乎曾斷裂，雖用金箔小心修復(fù)，仍有些美中不足。
“師尊讓我把此物交與臨淄的故人。雖不曾告知到底是何人，我想應(yīng)該便是夫人?！标惼浇忉屃艘环?。
高夫人神情有些激動，雙目含淚：“大哥，是怡兒對不起你。”
陳平越聽越糊涂，卻不便開口詢問。
過了好一會兒。高夫人的心情才慢慢平復(fù)，她收起鐲子：“大哥既是你師尊，那我便是你師叔。平兒，聽說你救了剡兒？”
“偶然遇到，便順手救下了?！标惼交氐馈?p> “師叔多謝你?！备叻蛉苏Z氣誠懇，“不過師叔要勸你一句：高門大宅恩怨糾葛，切莫摻和其中?！?p> “我奉師尊之命周游列國，一來增長學(xué)識，二來游說各國。弟子自知才識淺薄，有愧師尊重托，但仍愿盡全力嘗試?！标惼酱罅x凜然地說道。
“你這一生正氣，還真有幾分大哥當(dāng)年的樣子?！备叻蛉烁袊@了一句，“你執(zhí)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勸。若有難處，便來找我?！?p> “多謝師叔?！标惼降褂行┫矚g這個師叔，只是不知她與自己師尊到底有何恩怨。
“你且去吧?！备叻蛉藫]了揮手。
陳平行禮轉(zhuǎn)身離開，才退出不遠(yuǎn)，水榭之中再次響起了琴音，與此前相比，多幾分輕松和開懷。
“夫人心情似乎甚好?！笔|蕓連忙迎了上去，“婢子帶陳少俠回去吧?！?p> 陳平看了看漸晚的天色，猶豫地開口：“你走了，留師……高夫人獨自在此？”
“陳少俠，請放心。此處唯有主上和夫人可隨意出入，其他人即便是正夫人也不可輕易踏足?！笔|蕓神色間頗有些自傲。
“那便有勞了?！标惼叫南律园?。
蕓蕓帶著陳平穿梭在府邸之中，約莫一刻鐘后，來到了陳平所住廂房。
此時，翠翠百無聊賴地等著，看清楚來人，急忙沖了出來：“蕓姊姊，你怎么來了？”
“陳少俠，既已送到，婢子這便退下?！笔|蕓睨了翠翠一眼，福了福身，而后離開。
陳平走進外屋，在案前坐下。翠翠倒也沒再多問，老實地待在一旁。
短暫的沉默后，陳平問道：“翠翠，你可知高夫人？”
“高夫人，是主上的側(cè)夫人。”翠翠簡短地回答。
看出翠翠似乎有所顧慮，陳平放緩了語調(diào)：“剛剛田相召見我后，高夫人也差人來請。我去了后，才知道高夫人與家?guī)熅故桥f識，所以才冒昧出聲相問?！?p> 躊躇了片刻之后，翠翠終于開口：“主上有一位正夫人，兩位側(cè)夫人，還有五位侍妾。主上雖妻妾眾多，卻只有高夫人生下一子——公子剡?！?p> 難怪高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半是田剡無意中說起。陳平默默想著，而后問道：“那田相對高夫人如何？”
“主上對高夫人寵愛有加，可高夫人對誰都很是淡漠。”
“高夫人對公子剡也如此？”
“我入邸便在公子剡身邊伺候，可四年來，高夫人甚少主動關(guān)心公子剡。”語氣中帶著絲怨氣，似乎是在為田剡不平。
“四年？你是四年前入邸的？”陳平抓住了翠翠話里的關(guān)鍵點。
翠翠點點頭：“四年前，田邸不知出了何事，撤換了大批下人，我便是那時入邸的?！?p> 田邸四年前的事會不會與當(dāng)年師尊驅(qū)逐弟子有關(guān)？陳平暗自猜測著，或許這兩件事有什么聯(lián)系。他屏住呼吸，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那年發(fā)生了何事？”
翠翠搖了搖頭：“與我一起入邸的新人對此都不清楚，而府邸的僅剩的幾位老人卻閉口不談。”
線索似乎在這里斷了，陳平的臉上難掩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