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東夷従古慕中華
“當(dāng)面可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奶交ɡ蓜裁鲃⑸鲜?？”來者操著一口流利的“汴梁口音”問道。
“正是在下！”
“啊呀，今日終于有幸見到了回首探花了?！边@個回首探花是個什么鬼？誰取的？真的讓人覺得好別扭啊，叫小劉探花也這強(qiáng)啊。
“在下高麗西京鄭南湖?！?p> 劉伯陽是做過功課，聽到鄭南湖三個字，腦子轉(zhuǎn)了幾圈，迅速找到這個名字的記憶。
“南湖先生，可是政和四年高麗科舉狀元及第的南湖前輩？寫出‘雨歇長堤草色多，送君南浦動悲歌。大同江水何時盡，別淚年年添綠波?！哪虾壬?？”劉伯陽也是一臉驚喜。
“正是在下。”鄭知常一臉的得意之色，想不到自己的文名傳到了大宋上國那里，尤其是上國探花郎說出來，這分量更重，看來自己自告奮勇來迎接宋使是來對了。
“有幸，有幸。在下曾聞蘇學(xué)士遺韻傳至高麗東倭，有五分落在了南湖先生身上，早就想一睹南湖前輩的風(fēng)采，今日終于得償所愿了?！?p> 鄭知常臉上的褶子都快要笑出聲?，F(xiàn)如今蘇東坡學(xué)士是亞洲文化圈頭號天王巨星，你要是夸一個文人，說他有了一分蘇學(xué)士的風(fēng)采，就是對他最大的褒獎。劉伯陽居然夸鄭知?！疤K學(xué)士遺韻占了五分”，怎么不讓他美得鼻涕泡都要出來了，當(dāng)即把劉伯陽引為知己。
“在下寶文閣待制金富軾，奉我大王之命，前來迎接大宋使節(jié)?！币晃凰氖鄽q的男子拱手道，他穿著官服，臉上肅穆端正。
“原來是雷川先生，在下何德何能，居然讓兩位前輩先生屈尊前來?！眲⒉柟Ь吹匦卸Y道。
“劉上使有心了！”金富軾眼睛一亮，盯著劉伯陽緩緩回禮道。
“這位是我宋國副使呂戎路呂大人。”劉伯陽向高麗迎接的幾位大官員介紹道。
“在下淮南壽州呂輕車，恭據(jù)太常寺丞兼秘書郎，為此次出使貴國的副使，見過各位大人?！?p> “淮南壽州呂家，可是呂正獻(xiàn)公之后。”金富軾驚喜地問道，
“正是，呂正獻(xiàn)公是在下曾祖父?！?p> “高麗士子金富軾見過呂公子。”金富軾恭敬行禮道，“在下曾經(jīng)專心治學(xué)過《呂氏孝經(jīng)要語》，并以呂公座右銘‘不善加己，直為受之’為準(zhǔn)則，日夜勤學(xué)，不敢懈怠?！?p> “謝過金大人，我這里有曾祖所注寫的《五州錄》，愿贈給金大人。”
“呂公注寫的《五州錄》？金某謝過呂公子。”
一番商業(yè)“胡吹”，兩邊其樂融融，尤其是鄭知常，恨不得馬上拉著劉伯陽召開高麗文學(xué)士林盛會，向宋國上使展示自己的文采，同時也希望劉伯陽把他的“鑒語”向高麗士子們當(dāng)眾說一遍，蘇學(xué)士遺韻，獨(dú)占其五。果然是上國探花郎，夸獎起人來真是恰到好處，正中人肺腑。
劉伯陽、呂輕車一行被安置到四方館，過了三天，金富軾過來接兩人，面見高麗大王。
“外臣劉安明見過高麗大王，愿大王千歲福安。”
“上使免禮！”
“謝過大王。外臣此次前來，帶來了我國天子親筆國書，一賀大王四十千壽，獻(xiàn)上琉璃千花瓶兩對，汝窯福海壽山瓶四對，番云玉佩六對，天臺檀木佛像一座，壽山石老君像一座，佛經(jīng)一百六十卷，道經(jīng)二百四十卷，祝大王壽日月昌明、松鶴長春?！?p> “二謝貴國去歲饋贈的銅鐘禮器，回贈仿周禮制鼓瑟樂器一套；三敘我國與貴國兄弟之好，愿我兩國永結(jié)盟友之誼。贈米、蘇書畫六卷，以示誠意?！?p> 劉伯陽說完，高麗內(nèi)侍們流水介從宮門抬上禮品，一一陳列在高麗王階前，琳瑯滿目，讓高麗君臣不停地點(diǎn)頭，大宋上國果然講究，一出手就盡顯世界級大富豪的氣魄。
“好，替我謝過貴國天子，來人設(shè)宴，孤要為大宋上使接風(fēng)洗塵?！?p> 酒過三巡，有宮中歌姬上前，唱起《江城子?湖上與張先同賦》，“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fēng)清，晚霞明。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煙斂云收，依約是湘靈。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shù)峰青?！?p> 殿上眾人，包括高麗王俁、首相崔思諏、副相、邵城侯李資謙、參知政事高令臣等人無不聽得搖頭晃腦，尤其是起居注鄭知常幾位才子文人，聽得手舞足蹈，曲終之時更是雙目含淚，猶如靈魂離體，半晌才回來。果然，現(xiàn)今大宋周圍諸國，只要是士子文人，無宴不唱蘇詞。
接著歌姬又唱起了，卻正是劉伯陽的《青玉案.元夕》。
聽完后，鄭知常站起身來來，向高麗王俁行了一禮，然后轉(zhuǎn)向劉伯陽贊許道：“此詞最妙處在驀然回首這一句，似去還在，若有所待，悲喜莫名，黯然神傷，此情婉約，不輸臨淄公（晏殊），柳三變。”
眾人紛紛點(diǎn)頭，齊聲稱贊，高麗王俁也是極愛這首詞，再三賜酒。
這時，有內(nèi)侍從后宮轉(zhuǎn)出，在高麗王俁側(cè)邊低語了兩句。
高麗王俁看到大家紛紛坐下，朗聲道：“如此良景，還請?zhí)交ɡ少n詞一首，讓我等再沐上國文風(fēng)?！?p> “回稟大王，去冬外臣在院府賞梅，得了一首詞，一直未傳出，今借大王賜酒，諸位前輩的謬贊，吟誦與此。《卜算子?詠梅》，驛外斷橋邊，寂寞無主。已是黃昏獨(dú)自愁，更著風(fēng)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p> “好，妙！當(dāng)浮以大白”高麗王俁大聲叫道，眾人也是齊聲贊道，跟著一起多喝了幾杯，有內(nèi)侍抄下劉伯陽剛才所作之詞，送回后宮去了。
連續(xù)幾次，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不論文武，喝得都有些高了。有一武將紅著臉大叫道：“都是好詞，可我還是喜歡蘇學(xué)士的‘檣櫓灰飛煙滅’，探花郎的‘氣吞萬里如虎’?！?p> “孔沃鄙夫，詩詞也你能品論的?！币粋€文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指著武將就罵道。
“鄭克永匹夫，好詩詞人人能品論，有本事你寫一曲，我絕不品論?！?p> “爾等粗鄙武夫，腌舍破落貨?！?p> “你個捉刀滑吏，書蟲糊涂蛋?！?p> 兩人越罵越起勁，眼看卷著袖子要干起來了。還清醒的金富軾一聲厲呼：“爾等君前失禮，有損國格，大王，請速速將此二人逐出殿去?！?p> 高麗王俁臉都?xì)馇嗔?，揮手示意殿前侍衛(wèi)們上前，把兩個醉漢拖了下去。
然后轉(zhuǎn)向劉伯陽、呂輕車道：“下國粗鄙，不識禮數(shù)，讓上使們見笑了?！?p> “大王此言差異，此乃高麗國民風(fēng)淳樸，有上古遺風(fēng)，君臣相得無間，誠如家人，正是《尚書》中堯舜之世，不愧是盡得圣賢精要，承志漢唐衣冠的高麗國。”
高麗王俁、首相崔思諏、副相樞密院使李資謙、參知政事高令臣無不瞠目結(jié)舌，最后還是高麗王俁嘆許道：“不愧是宋國探花郎，上使此言謬贊了。”
接下來數(shù)日，鄭知常天天舉辦文會，延請各處士子，主角為劉伯陽?！肚嘤癜浮返仍~是近期大宋少有的好詞，一傳入到高麗，就引起了眾士子們的追捧，大宋探花郎在高麗國的人氣還是就很高的。現(xiàn)在又出了一曲《卜算子?詠梅》，高麗文壇士林頓時轟動，甚至有傳言說探花郎是蘇學(xué)士的嫡傳弟子。這個消息一出，高麗文人都快要癲狂了，他們紛紛從各地涌向四方館，想請?zhí)交ɡ芍更c(diǎn)一二，間接沾沾蘇學(xué)士的文風(fēng)仙氣。
所以鄭知常舉辦的文會成了開京大熱門。除了少數(shù)高官如首相崔思諏、副相李資謙、參知政事高令臣等自持身份沒有參加外，其余文臣如寶文閣學(xué)士鄭克永、金富軾、金安、白壽翰都來捧場，包括世子王楷、深受高麗王俁寵信的僧人妙清、道士李仲若都欣然入會，與劉伯陽等人談詩論詞。
聞風(fēng)而來的高麗士子們徘徊在會場周圍，想盡各種辦法想把自己的詩詞投進(jìn)去，遞茶送水的仆人們每天都會被人塞上好幾貫銅錢。
文會里，高麗各路文人們絞盡腦汁，各顯文采。這幾晚可是揚(yáng)名的好機(jī)會。會場里每一曲詩詞都會被抄送出來，一有妙句，便會引起外面的眾“追星族”們齊聲叫贊。
但是最高潮是第三日，劉伯陽在世子王楷等人的敬酒下，連飲十?dāng)?shù)杯，醉醺之下?lián)]毫寫下一詞一詩。
《鷓鴣天.元夕有所夢》：肥水東流無盡期，當(dāng)初不合種相思。夢中未比丹青見，暗里忽驚山鳥啼。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三吳春雨初霽》：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吳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xì)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fēng)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詩詞抄送出來，文會外面的上千文人士子們頓時高-潮了，要不是有護(hù)衛(wèi)和健奴壯仆在外面拼命攔住，這些快要失去理智的“狂粉”們只怕要沖進(jìn)去。最后，在鄭知常、金富軾、金安等名士的安撫下，這些士子們才慢慢冷靜下來，但還是難以排除心中的激動，不知誰帶頭，上千人齊聲念起劉伯陽的詩詞。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p> 聽著外面如春雷海嘯一般的誦聲，會場角落的一位俊俏少年不由聽癡了，“這才是上國才子的風(fēng)流。”眼睛盯著隨著會場中心，目光隨著最引人注目的中心，大宋探花郎劉伯陽的身影而動。這時，身邊一位小廝打扮的人低聲道：“郡主，我全部抄完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宮吧，要不然王后會知道的?！?p> “好了，等會就走?！弊焐险f走，身體卻站在那里紋絲不動，最后還是小廝連拉帶拽，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