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魚龍定亦知忠信(二)
崔思諏仰首長笑道:“哈哈!原來最大的國賊不是李資謙,是你,趙匡!”
韓安仁大罵道:“毗奴!膽敢行此謀逆大事!日后你定遭千刀萬剮之刑!”
文公美則朗聲道:“爾等奸賊,定死無葬身之地!”
鄭知常等西京官員,趙匡的鐵桿,神情復(fù)雜地看著韓安仁、文公美兩人。先高麗王俁繼位后,西京一帶屢屢有叛亂,韓安仁以兵部侍郎判西界兵馬使兼西京留守,鎮(zhèn)守西京十余年,讓西京勢力對其又敬又怕,趙匡等不少人就曾經(jīng)在他手下做過官。
而文公美則曾任安邊按察使、判東界兵馬使,與韓安仁并立為北疆雙公。這也是趙匡等人為什么要下手除掉韓安仁的原因,韓安仁除了跟崔思諏關(guān)系密切之外,在西京的威望太高了,趙匡等人不希望自己的老巢不穩(wěn)。而要除掉韓安仁,就必須要連文公美一并除掉,否則就是巨大的后患。
趙匡陰沉著臉站在那里,默然無語,連韓安仁碰在他臉上的唾沫也沒有拭去。整個重光殿只有三人的高罵聲。
“報!”一位披甲將軍的聲音傳了進來,來者正是趙易,趙匡的從弟,“逆賊上黨侯王佖、圓明僧人、帶方公王俌悉數(shù)被拘,等候處置。”
頓了一下,看了看殿上眾人,趙易繼續(xù)說道:“逆賊崔思諏、韓安仁、文公美三家已被抄沒,家中男女悉數(shù)被拘,等候處置!”
“賊子爾敢!”韓安仁目瞪欲裂,正要沖向趙匡,卻被沖進來的甲士按住,除去官冠,堵上了嘴巴,崔思諏、文公美也是如此。韓安仁和文公美罵得太大聲,太難聽了,鄭知常等人都聽不下去,示意趙易采取點手段措施。
“大王,六賊毒害先王,證據(jù)確鑿,還請大王嚴懲,以正國法!”
“大王,崔、韓、文三公乃是國之重臣,不經(jīng)有司審訊,輕擅定罪,有失公允!恐失朝中文武之心,還請大王明察!”
門下侍郎、參知政事高令臣上前勸阻道,幾位大臣也紛紛附議。
“毒害先王,人證物證皆有,確鑿無誤,如此大逆不道之舉,若不嚴懲,讓大王如何面對先王靈位?如何謹守國孝?如何面對天下萬民?”趙匡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趙侍郎,你如此慫恿大王繼位之際擅罪重臣,是何居心?”
“國賊奸臣橫行,先王慘遭毒手,如此時不行霹靂手段,剪除奸惡,你難道還想讓大王重蹈覆轍,遭奸人毒害才甘心嗎?”
“我看你就是奸臣!”高令臣毫不客氣的一句話將殿中的氣氛推到了一觸即發(fā)的地步。
趙匡雙手握拳,牙根都要咬碎了,但是他強忍住要將高令臣一并清算的怒火。今天清算三位先王的弟弟并不觸及眾臣的利益,但是清算崔思諏、韓安仁、文公美三位重臣,卻是已經(jīng)觸及底線了,所以才會引起高令臣等人如此強烈的反對,要是真把高令臣也一塊收拾了,就真的跟大部分文臣們決裂了,到時只怕這朝堂就成了草臺班子,大王的繼位就成了笑話。
這時王長子概,現(xiàn)在的大王出來轉(zhuǎn)緩了:“不如先將崔思諏、韓安仁、文公美三人免去一切官職,連同其余逆賊一同押入牢中,交有司審訊,再做定奪?!?p> 趙匡一想,既然現(xiàn)在沒有辦法鬧僵,不如退一步,反正崔思諏、韓安仁、文公美三人一家老小都在他們身里,過幾天大家緩和一下,把利益都談妥,然后隨便審一下,說證據(jù)確鑿,全部殺了,高令臣他們也說不出什么來。
“遵大王諭?!?p> 將崔思諏、韓安仁、文公美三人帶下去,高麗王概開始論功行賞:高令臣封博林侯,加太傅,領(lǐng)門下侍中;趙匡封交河侯,加太尉,領(lǐng)尚書左仆射,判樞密院事;鄭知常加少傅,領(lǐng)禮部侍郎,判門下侍郎;金富軾加少保,領(lǐng)戶部侍郎;金安加少師,領(lǐng)吏部侍郎;白壽翰加兵部侍郎,判京畿按察使,其余皆由升遷,討賊平逆中立下大功的孔沃、李管仲,鄭播復(fù),皆封元帥,加開京防御使、京畿防御使等職。妙清則被封為護國國師。至于大功臣樸直、金炫則封侯加太師、太傅,放到一邊養(yǎng)老去了。
過了三日,有司審理三宗親和崔、韓、文三人勾連謀逆案,只半日便上奏說證據(jù)確鑿無誤,高麗王概當即傳下王命,以謀逆最論處,當夜,三宗親、崔、韓、文滿門男丁被處死,女眷貶為賤籍,沒入官中。
當夜,有一名禁軍低級將領(lǐng)崔敬忠,乃崔思諏族人,帶著十余人偷斂了崔思諏及其嫡子尸首,正要從城墻上吊索出城時,被守衛(wèi)禁軍發(fā)覺。崔敬忠挺身而出,殿后掩護眾人。他揮刀連殺數(shù)十人,斬軍官數(shù)人,偏將一人,血透重甲,上千禁軍畏其勇武,不敢靠近,讓其從容離去。
至此,趙、高兩派算是撕破臉,天天在朝堂上開撕對罵。趙匡也差不多摸到了高令臣等人的底線,只要不廢君、不侵犯他們的利益,都可以談,求同存異,在爭吵中需求合作。
他們最重要的合作就是默契地清理李資謙一派的人馬和先王王弟(高麗王概的叔叔們)那些宗親。
不幾日,王叔太原公王侾、王姑(先王王妹)大寧公主、興壽公主及其駙馬兒女,先王順德王后所生的承德公主及其駙馬室漢南伯王杞、興慶公主及其駙馬安平公王璥,還有官員二十余人悉數(shù)被殺,家人流放密城金州。
在這一點上,趙匡和高令臣唯一的分歧就是趙匡要求嚴懲,滿門抄斬,高令臣則希望網(wǎng)開一面,流放即可。最后高麗王概出來打圓場,首要分子處斬,其余家人流放,這才達成協(xié)議。王叔可以殺,但是王弟卻不能再殺了。已經(jīng)弄死了一個世子,要是再把先王剩下的兩個王子,大王的兩個弟弟弄死,天下就會議論了,大王這位子到底有啥貓膩呢?所以趙匡等人一時半會還不敢亂下手。
此后,朝局兩派噴的口水一天比一天多,但真正下手卻再也沒有,而且李資謙等人的余黨也清理得差不多,剩下的都堅定地站在兩派。所以開京城開始處于一種怪異的景象,朝堂上爭吵不休,城中還在抄搜逆賊余黨和漏網(wǎng)之魚,百姓們卻慢慢恢復(fù)平靜了。該殺的人基本上都殺了,百姓們看砍頭也看夠了,日子還得繼續(xù)過。
高麗王概繼位后,劉伯陽接連去文到高麗禮部,說貴國新王即位,趕緊讓我進朝祝賀,然后領(lǐng)了國書我好回國去。鄭知常知道宋國上使這是被本國變化詭異的政局搞怕,想著領(lǐng)了國書趕緊回去,躲開這是非地。但他知道現(xiàn)在朝中幾位大佬還在扯皮爭吵,沒有心思管這事。而且鄭知常還想著等政局緩和下,再舉辦幾次文會,讓宋國上使見識下自己這高麗文壇領(lǐng)袖的風采,也好把自己的名氣傳到宋國去。于是就勸劉伯陽再等等,并且撥發(fā)了大量糧食酒肉到海石堡,以示安撫。劉伯陽樂得如此,裝作情不愿心不甘地留了下來。
這一夜,海石堡撒出來的偵哨帶回來了身負重傷的三人,不過兩人已經(jīng)只剩半口氣,第三人也只剩一口氣了。
“我叫孫景,是京畿禁軍一名隊正。那位是韓公(安仁)的嫡公子韓獻瑀,這位是文公(公美)的嫡公子文度韜。韓公曾經(jīng)救過我們一家的性命,所以我暗中下定決心,那怕舍命也要為韓公保住血脈。那夜我奉命處斬韓公和文公兩家,在十幾個生死弟兄的幫助下,把韓公子換了出來,正準備跑時,韓公子求我把一同處斬的文公子一起救下。我們一想,文公也是忠義之臣,不能讓他絕后,于是也就把文公子換了出來?!?p> “后來這事被發(fā)現(xiàn)了,官兵四處搜捕我們,我們東躲西藏,好容易逃出開京城,又被官兵追殺。一路上兄弟們?yōu)榱搜谧o我們都死了,最后只剩我們?nèi)?,還是受了重傷,還請看在韓公和文公的份上,救救兩位公子,不能讓忠良絕后啊?!睂O景斷斷續(xù)續(xù)說完這席話后陷入昏迷之中。
韓公?文公?韓安仁和文公美??粗萑牖杳缘娜?,劉伯陽心里不由暗喜,這是天上掉下來三個助力,先看看還有沒搶救的余地,要是沒救了就趕緊請至尊寶大大出手幫忙。
“來人,將這三位人抬到屋里去,先給他們搽拭身體,換上干凈衣服,我要醫(yī)治他們?!?p> “主公,這三人中兩位是忠良之后,一人是義士,還請主公施展醫(yī)術(shù),救救他們?!眳屋p車知道劉伯陽的“超高醫(yī)術(shù)”,連忙拱手請求道。
“戎路放心,我必全力救助他們。存晉,吩咐下去,封鎖消息?!?p> 到了屋里,劉伯陽連忙進了次空間,“至尊寶大大,你老人家?guī)兔纯?,這三人還能救活嗎?”
“不能,這三人已經(jīng)玩完了,因為失血過多造成各器臟嚴重衰死,沒有搶救的價值?!?p> “至尊寶大大,這三人兩個是忠良之后,一個是忠義之士,總不能讓他們就此喪命吧?!?p> “你打的算盤我還不知道?”至尊寶語氣里充滿了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拉什么屎的不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復(fù)制他們?nèi)说挠洃洠烙嫃?fù)制完了他們也就涼了。同時我也開始按照他們各自的基因?qū)Π胼d體進行克隆,灌輸整合的記憶,再進行升級訓(xùn)練,激活,七十二小時過來取貨?!?p> “嘖,至尊寶大大,你聽聽你這語氣。多好的一件事,為忠良延續(xù)子嗣,為忠義重獲生命,多么崇高的事情,結(jié)果被你這語氣搞得像一樁買賣,多煞風景,多有違你高大上的形象?”劉伯陽討好地說道。
“我的核心程序不允許我撒謊,這原本就是一筆買賣,你救了他們,為他們延續(xù)血脈生命,作為報答,他們?yōu)槟阈ЯΑH绻悴幌肼犝嬖?,可以選擇口是心非撒嬌交流模式?!?p> “什么口是心非撒嬌模式?”
“就是嘴里說不要不要,身體卻誠實的那種。”
劉伯陽一口老痰差點讀出來。上網(wǎng)有害青少年啊,記得剛剛遇到的至尊寶大大那時多么淳樸,現(xiàn)在深入學(xué)習研究了那個世界的網(wǎng)絡(luò)訊息后,變了。
第二日,劉伯陽走出房間,對呂輕車說道:“我已經(jīng)盡力了,這三人能不能活下來,看天意了?!比缓蟊持诛h然而去,盡顯道骨仙風。
第三日,三人在“劉神醫(yī)”的醫(yī)治下陸續(xù)醒來。在呂輕車介紹下,三人不由痛哭流涕,直呼劉伯陽“恩公”。
這晚,開京又遞過來一份情報,劉伯陽看完后遞給呂輕車,嘆息道:“妙清建議趙匡,明日在朝會上提出‘遷都西京、稱帝建元、征伐金朝’這一主張。才安靜幾天的高麗政局,怕是又要起波瀾了?!?p> 呂輕車看完情報后,也嘆息道:“主公說得沒錯。此前高、趙兩派原本還只是在權(quán)利分配上互相爭吵,現(xiàn)在趙匡當眾提出這一主張,就是政見的分歧和爭斗了,牽涉到各自的核心利益了,這遮羞布再也遮不住了。趙匡為何就忍耐不住了呢?”
“開京不是西京,趙匡等人名義上掌握朝局,卻處處受人鉗制,已經(jīng)受不了。而且西京一派雖然在高麗歷史悠久,頗有實力,但一直游離于中樞之外。這次他們希望徹底改變局面,所以就行這破釜沉舟之計。”
“主公,他們不怕高令臣等人反對嗎?”
“戎路,現(xiàn)在趙匡等人認為開京兵權(quán)盡在他們手里掌握,是他們最好的時機。要是再拖延下去,高令臣那些老官僚們有的是手段分化瓦解他們,收買那些墻頭草的將領(lǐng)們,趙匡他們已經(jīng)等不及了,也不敢等了?!?p> “主公,如果高令臣他們想破局,關(guān)鍵還在孔沃、李管仲,鄭播復(fù)這三將身上。這三人是京畿禁軍的主要將領(lǐng),手里掌握著主力,李資謙之亂后又趁機收攏了不少兵馬,現(xiàn)在話語權(quán)更重了。要是這三人倒向高令臣,趙匡等人就是滅頂之災(zāi)了?!?p> “趙匡等人能收買孔李鄭三人,他人也能收買這三人,戎路,你說趙匡等人不會知道這點嗎?”
“主公,趙匡也算是人杰,自然知道這點了?!?p> “所以這一局,趙匡看上去勝券在握。”
“主公,你的意思是又會和上局一樣,李資謙勝券在握,結(jié)果被人逆襲翻盤了?”
“戎路,這個我就沒法給你答案了,我也只能等,看老天爺偏向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