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夜火起滿城急
入夜，劉伯陽和呂輕車站在海石堡守閣上，眺望著遠處的開京。
“主公，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隨時可以撤離。貞州那邊也傳來消息，第一巡航艦隊和防務隊第一火槍團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接應。偵哨都已經(jīng)布置到位置，一有動靜就火速回報?！?p> “好的，存晉，我們就耐心等待吧?！?p> 到了一更，開京城隱約響起了喊殺聲，先是某一處，在夜里顯得非常突兀和瘆人。而其它各處則更安靜，一片死寂。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這一處的喧嘩聲就像是一團煙火爆開，蔓延到周圍，連成一片，然后整個開京城都蘇醒過來，人叫聲，喊殺聲，慘叫聲，哭嚎聲，四處亂起，匯在夜風中向四周飄蕩。
看到整個開京城就像一鍋沸騰開的熱湯，呂輕車不由嘆息道：“今晚不知多少人又要喪命?！?p> “是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大宋子民跟著高麗百姓又有什么區(qū)別?！眳屋p車喃喃地說道。
“區(qū)別，或許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大宋有我和你這樣的人，高麗卻沒有?！眲⒉栴^也不不回地說道。
到了二更，開京城里的亂聲更甚，隱約可以聽到有百姓開始從各處城門向外逃命，看來有亂兵肆掠，城中百姓受害不淺，開始棄家保命了。
突然間，一團火光在夜空中格外顯眼。
“那是哪里？居然有賊子放火？”呂輕車大叫道。
賈存晉舉目看了一會，回過頭來稟報道：“主公，呂先生，應該是高麗王宮起火了?！?p> “這賊子太猖狂狠毒了，居然舉火王宮?！眳屋p車恨恨地說道。
都是飽讀史書的人，知道內(nèi)亂中宮闕一旦被火燒，對于普通百姓來說，無非是一場水火之災，但是對于包藏野心的人而言，這把火燒掉的是王室的威嚴，對王權(quán)的最后一絲畏懼。
“高麗王氏威儀蕩然無存，可惜他們兩百年的基業(yè)，此后要輕操于臣下賊子之手?！?p> 聽到呂輕車的感嘆，劉伯陽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搖搖頭，沒有說話。
火勢越來越大，把半個開京映得通紅，無數(shù)的人在火中狂號高呼，凄厲的慘叫聲十幾里外的海石堡能聽得一清二楚，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
“戎路，你能想象，萬一汴梁城也會像今晚的開京城，只不過不是自己殘殺，而是韃虜外敵肆虐。”劉伯陽突然問道。
呂輕車渾身都在微顫著，牙齒也在輕輕地叩響著，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好半天才緩過氣來，此時已然是淚流滿面，“主公，如果那樣，我等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有何顏面對子孫后代?！?p> “是啊，”劉伯陽看著遠處在通天火光中掙扎的開京城，黯然地說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等雖九死也難贖其罪?！?p> “主公，不能讓汴梁城變成這樣，不管是內(nèi)賊還是外敵，都不能讓汴梁城變成這樣?！闭f到這里，呂輕車扶著欄桿嚎啕大哭起來。
“戎路，只要我等還有一口氣在，此事不會發(fā)生在汴梁，不會發(fā)生在大宋。”劉伯陽的聲音無比地堅定。
劉伯陽和呂輕車已經(jīng)沒有沒有心思再遠眺開京了，走下守閣，回到屋子，靜坐無語。這時，情報流水介地傳了回來，兩人也開始清楚了今晚發(fā)生在開京城里的一切。
趙匡等人自持兵權(quán)在手，勝券在握，于是沒有主動出擊，坐等高令臣等人送貨上門。
正如趙匡等人所料，有一支兵馬乘夜?jié)撔?，想突擊趙府，結(jié)果進了趙匡從弟趙易率兵設下的伏擊圈，苦戰(zhàn)半個時辰，全軍覆沒。
這邊激戰(zhàn)的同時，高令臣又派人襲擊了工部郎中金暉的府邸。高麗王概此前是代父出家，但沒有耽誤娶妻生子，不僅有正妻，還有幾房妾侍。只是這都是暗地里做的，大家也知道他這和尚做得心不甘情不愿，高麗王俁沒出聲，大家也就裝作沒看到。
高麗王概突然咸魚翻身，從僧人逆襲成了高麗王，妻妾子女自然也要跟著享受榮華富貴。只是他繼位時短，此前身份又特殊，而且這段時間，趙、高兩派斗得不亦樂乎，要冊封王后、王妃還得需要轉(zhuǎn)緩一下，等候時機再說。當然了，高麗王概繼位后進駐王宮，他老爹留下的上百后宮美人需要他“甄選忠奸”，這是公事，冊封王后王妃這種私事就需要往后推了。
所以高麗王概的預備王后王妃還有幾位王子公主，都暫住在預備國丈工部郎中，也就是太傅金炫次子金暉的府上。趙匡等人根本沒有把這里當作要害，只是派了數(shù)百人護衛(wèi)，突然有兩千私兵突襲金府，高麗王概聽了后就急了。
雖然他這段時間甄別工作做得不亦樂乎，但那里畢竟都是他的老婆孩子。于是高麗王概連連督催趙匡，趕緊派兵去支援，把人接到安全的王宮里來。
高麗王概是君，趙匡等人坳不過他，只好答應派兵?？墒歉饕o處的兵馬防務都很緊張，沒有那么多的機動兵力，沒有辦法，趙匡只好調(diào)用了“預備隊”，傳令鄭播復領(lǐng)兵去救援金府。
趙匡早就防備孔沃、李管仲、鄭播復等幾位墻頭草，借口殺雞豈用牛刀，把這幾人摁在了一邊，調(diào)撥了四五千人做“總預備隊”給他們統(tǒng)領(lǐng)，其余的大隊兵馬悉數(shù)交給了子侄和心腹統(tǒng)領(lǐng)。
鄭播復得了調(diào)兵令符，帶著兩千兵馬沒有去救援金府，而是去了三省、軍器監(jiān)等緊要處。這里駐守的兵馬都是他們的部下，只是將領(lǐng)都換成了趙匡等人的子侄心腹。鄭播復出示趙匡的調(diào)兵令符，借口敵賊攻打趙府甚急，要調(diào)兵過去支援。經(jīng)驗不足的趙匡等人的子侄心腹聚在一起商量的時候，被鄭播復趁機拿下，然后收攏了老部眾，又得了三千多兵馬。
鄭播復是經(jīng)驗豐富的宿將，又清楚趙匡等人的弱點，于是整頓兵馬開始猛攻王宮。趙匡等人接報后，頓時手忙腳亂起來。這時，他們的最大問題暴露出來了。
他們勾心斗角、舞文弄墨都是好手，但是沒有幾個會打仗的，上次主持對付李資謙的主將閔進朝現(xiàn)在以西海道按察副使、防御使的身份在白州編練降兵。趙匡原本想把閔進朝調(diào)回來主持這次戰(zhàn)事，但是他從弟趙易勸道，殺雞豈用牛刀。
趙匡知道這是他的從弟子侄們怕閔進朝搶功，但是從心底，他還是希望這些親族能夠借機立功，掌管兵權(quán)。猶豫后就聽從了勸告，沒有調(diào)閔進朝回來。
作為主將的趙易實際上就是個庸才，指揮無度。加上高令臣這邊趁機大發(fā)私兵，四處攻打，造成到處有警情，趙易更加慌亂失措，胡亂調(diào)遣。兵馬東奔西跑，四處救急，被折騰得疲憊不堪，士兵怨氣沉積?？孜值热说男母剐Ｎ境脵C煽動，殺將奪旗，迎回舊主。
連鎖反應下，近半兵馬重回到孔、李、鄭等人的手里，棄暗投明，反戈一擊。面對這個場面，趙匡推開趙易，親自主持，雖然恢復了正常指揮，但是敵我力量對比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雙方陷入苦戰(zhàn)，局勢一時僵持起來。
鄭播復率兵猛攻王宮，守方雖然兵力不占優(yōu)勢，但是占據(jù)地利，一時不落下風?？吹骄霉o果，鄭播復惡從膽邊生，下令放火，借火勢攻入宮中。
大火一起，不僅王宮守軍傻眼了，城中其余人馬也傻眼了。趙匡這邊更是驚慌不堪，王宮失火，是不是失陷了？他們擁立的大王呢？是不是敗了？
高令臣這邊也快要被氣瘋了，他們深知王宮被燒的危害性。但到了這個時候，咬著牙流著淚也要堅持下去。大火一起，其實對他們而言還是有利可趁的。他們盡起各自家中的私兵，匯集在一起，拼死向三省、趙府等要害地方發(fā)起猛攻。
宮門被破后，王宮守軍殘部護著高麗王概殺出重圍，直奔趙匡府上。而鄭播復兵馬趁機大索王宮，搜搶財物，奸淫宮-女。王宮里一片混亂，眾人各自逃命。
不過兩個時辰，局勢已經(jīng)明朗，滿城盡是誅殺趙賊的聲音。趙匡見大勢已去，伙同鄭知常、金安、白壽翰等人挾持著高麗王概，以及心腹親信數(shù)千人，出西門奔西海道白州。樸直、金炫等趙派被拋棄的重臣們死于亂兵之中，高麗王楷的預備王后王等人因為被金炫和金暉禍及，連同金家闔府男女悉數(shù)被殺。
劉伯陽、呂輕車看完這些情報，不由嘆息，又是一出以弱擊強的逆襲，跟上次李資謙之亂差別不大，難道高麗國善于逆襲？
“主公，這兩次變亂中，孔、李、鄭等武將發(fā)揮關(guān)鍵的作用，看來，高麗國的權(quán)柄將逐漸被武將掌握。”
“戎路說得沒錯。只是你我看得到，高麗國中重臣們也看得到，而且兩次變亂，雖然死傷無數(shù)，但高麗國文臣沒有傷及元氣，還有還手之力，需要拭目以待啊。”
“主公，堡外有人求見，說是高麗王宮故人?！?p> “高麗王宮故人？我在高麗王宮那里有什么故人？”劉伯陽想不明白，他根本沒有接觸過王宮里的人，他沉思一會，傳令道：“請進來?！?p> 只見三人被帶了進來，走到跟前，一人掀開頭上斗篷，露出一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跪伏在地，朗聲道：“高麗國先文孝大王之女王柔奉高麗傳國金印，拜見宋國上使。”